《双弱，我才不看》江沐沂

28、第 28 章

　　解爻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要是这次再不能见到，他就取下戒指，放过自己，也让封一阳就此摆脱他的烦扰。

　　重新去找负责人，几番恳求几次辗转，解爻终于拿到了封一阳经纪人的酒店房间号。
　　704。
　　他决定当晚就去。

　　刷房卡，去七层，解爻穿过安安静静的走廊，靠近701-705的区域。
　　却渐渐地听到有人在号哭与东西在碎的声音。走得越近，声音越大，但是因为酒店的隔音而显得低沉而朦胧。
　　解爻定了定神，走过去敲门。
　　“您好我是记者想找您……”

　　正说着，解爻忽然发现自己敲错门了。
　　可能是下意识的作用吧。他敲错的门正是有诡异声响的那扇。
　　他的话语声与号哭的声音蓦地止住。

　　那扇门是702的。
　　他的手悬在空中。

　　“您好？”房间里传来男声，有一点强装平静的颤抖。
　　仅仅是这样两个字。
　　他二十多年生命里，可能听过几十万次这句问候。
　　可是仅仅是这两个字。
　　“您好？”又一次。
　　解爻的神经被深深地刺痛，痛觉与内啡肽双向并行，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熟悉的声音。
　　熟悉又陌生。梦里出现无数次。

　　解爻不敢回应，大脑飞速运转，不知道该说什么，左手僵在胸前。
　　脚步声临近。
　　好像有人俯身在门上，从猫眼往外看。
　　没过两秒，门被砰地打开。
　　“你？”
　　门开得太快，解爻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和他一样高的男孩站在他面前。
　　解爻缓缓地抬起头，看到他左手上闪闪发光的那枚一样的戒指，看到他手臂上的血，看到他憔悴的面容，最后看到他盈满泪水的眼睛以及略带神经质的眼神，凌乱的头发，以及穿过他身后一地的碎玻璃碎瓷。

　　封一阳正正盯着解爻的戒指，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向解爻的脸。

　　“我……”解爻对着那一地狼藉愣住了，想要抬手抹去他的泪水
　　封一阳却一把打下他的手，捂住脸，好像被烫伤那样极为痛苦，弯曲下，伤口受到挤压，血更密集地流下来了。
　　“一阳哥……”
　　最爱的人……鲜血……解爻联想起了其他的事情，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几乎要失声。
　　“你走！”
　　“一阳哥你等……”
　　“你走！”封一阳的声音反常的尖利，“你滚！”好像魔怔了，他把解爻推得踉跄几下，不顾在所到的走廊地毯上布下血迹，然后喘了口气，把门撞上了。
　　“Get out! Get out!”尖锐的声响转为嘶哑，最后低下去。门后的人靠着门一点一点滑下去，缩成一团。

　　解爻的头抵在对面的墙上，想要平复自己险些碎了、变形了的心。封一阳毫不留情地接过他递过去的心，用他的自残，他的抵触掰碎，又用那枚对戒的残影给它粘合。几秒前的回忆就让他的心饱受摧残，他压低帽檐，任由泪水把镜片弄得模糊不堪，任由自己溺死在封一阳给的痛苦里。
　　他几乎就要调头就走，但是满脑海都是封一阳手臂汩汩冒出的血。
　　他因为突发身体不适，而拒绝参加电影节。
　　这……就是原因吗？

　　解爻放任着自己，就好像放任自己那次情之所趋，亲吻封一阳一样，让自己靠在封一阳门外的墙上。
　　“我就疯这一次。”解爻想着，“不作数了。我就疯这两次。”
　　五六年的痛苦已经麻痹了他，然而他还是没有想到真人出现在眼前的那一瞬间，只是几个字，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他变了，他变了很多。
　　他瘦了，单薄得不行，比解爻自己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神不再只是纯粹的阳光了，他的眼神中有疯狂和偏执。看着银幕上的他笑着闹着、用情地活着，解爻以为他身上的正能量没有消弭，可是那么几秒里，他才知道他不再是了。
　　他刚刚的可怖、残忍而扭曲的形象让解爻心里悚然一惊。

　　我的一阳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为什么还戴着戒指？

　　解爻让自己融为空气中沉默的一部分，难平的心绪与悲哀的情感在胸中悄悄地沸腾着。
　　解爻没有在等待什么——生命一直都没什么可以等待的，除了他。可是如今他让解爻滚。
　　冉博和秦素那么亲密的朋友经常点评他活得像一团迷雾，漂浮在很幽静的森林里，不仅平时少见人影，也死活看不透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这样的他，却被封一阳评价像是潭水。
　　深邃而清灵。
　　清澈无比。

　　自小就提防别人、极具防御心的解爻，却在没见封一阳几面，就把自己心底对灿烂朝阳一样的他和盘托出。
　　他太耀眼了，解爻怎能不痴狂。
　　当一个深深保守着自己，自我封闭的人，对你说了太多真话的时候，他就已经踏入万劫不复之深渊了。
　　解爻捧着一颗心给他的一阳哥，不惜用卑劣的手段逼迫他收下。
　　无法自控的他，沦陷在封一阳的怀里。

　　从始至终，终归是我错了。
　　解爻喃喃自语。

　　门重新开了。
　　听到声响的解爻猛然睁开眼睛，转头就钻进房间里，连看都不看封一阳，在潜意识的操控下异常敏捷，直接就跑到房间最里的椅子上。

　　请……收留我。

　　解爻看见封一阳把门扣上，才确认了自己不会被赶出来，松了口气。封一阳径直朝着解爻走过来，也不管自己光着脚是否踩到地上的碎片。但是显然，他的胳膊已经略作处理。他坐到床上，正对着解爻，表情复杂得出奇，就算本科期间得到不少语文训练的解爻也难以描述。
　　空气十分安静。解爻感到有一些尴尬，但是封一阳并不觉得。几乎每天都有新图可看的解爻同学对封一阳并不陌生，然而封一阳则不然，解爻看着他认真地盯着自己，似乎想把自己的样貌写入他内心的最深处，生怕让他再脱手。疯狂劲儿似乎退去一些，解爻只知道眼泪默默润湿了他的眼睛。

　　“一阳哥对不起。你可以听我解释吗？”解爻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开口打破沉默。
　　“解释什么？”
　　“高二。”
　　封一阳猛地站起来，扣上他的手腕，把解爻拉得差点摔着，椅子向后倒，撞在背后的玻璃落地窗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爻，”他喊“爻”的声音炸开在解爻的耳边，“我想要的解释是，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能找得到我，你却不找？”
　　解爻的心在同步拷问着自己，心跳咚咚咚咚。他任凭自己的手被按住，安安静静地听着他吼，想让他把那些怨气与压力都发泄出来。
　　“你知道我每天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有多需要你吗？”封一阳松了手劲儿，正正落入解爻的怀抱里。
　　“我一直都在的。”
　　“什么？您可真敢说，你在什么？”
　　“我在你身边。”
　　“你在我身边？”
　　“我在。”
　　“你不在！”封一阳尖叫一声，“多少的长夜，难明。我在自己厌恶的路上，向着厌恶和被我玷污的目标，受着钻心的折磨，孤单地熬过来！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有多痛苦!”
　　封一阳一把推开解爻，从桌子上捡起一片碎瓷片：“爻！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你知道我有多需要你吗？”
　　解爻看着他高举的瓷片，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一阳哥，一阳哥，来……”
　　“你睁眼看着！”解爻闻声睁开眼睛，只见封一阳右手的利片朝着左手的手腕用力地划过去，一时间血液被染红洁白的陶瓷，挂在戒指上。

　　解爻终于站不住了，他冲向封一阳，抓住封一阳的手——想要抬手再下一刀。
　　封一阳哭着，又发出神经质的笑：“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痛苦以前都可以被几刀解决，现在，划了这么多下，还是好难过……”
　　解爻从背后抱住封一阳，封一阳拼命挣脱着。
　　“给我瓷片！”
　　“为什么！”
　　“给我！”
　　“你松手！”
　　“封一阳！”解爻高声吼了一句，直呼他的大名，引得封一阳动作一滞，“我不许你这样对待自己！封一阳，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不要！”不知道他在否认着什么。
　　“我告诉你！你再敢划一刀，我就两刀。”
　　封一阳动作慢慢停下来，解爻也缓缓松下来环抱的双臂。

　　“一阳哥，”刚刚一番折腾弄得解爻气喘吁吁，“给我瓷片，我们好好收拾……”
　　“呲”一声细细的声响，伴随着封一阳重新血流如注的手指重新转向解爻，封一阳脸上挂着痛苦的笑：“你说着玩的吧，反正你也只会去诬陷我，不是么？”

　　看着那张轻蔑的脸，解爻的左肋撕裂一般的疼痛，几乎想卡住他的脖子质问他——只是这种冲动屈服了，他想都没想，伸手就夺过封一阳举着的另一只手里卡着的瓷片，撸起袖子，干脆地下了两刀。
　　他不知轻重，只见封一阳看着他撕裂的深深的伤口，两行清泪悬在面颊。
　　解爻脸上的无所谓与释然彷如那日砖下的笑容。
　　“一阳哥，乖，”解爻松手，让瓷片坠在地毯上，发出一声轻柔的闷响，随即伸开双臂，“抱抱。”
　　他听天由命地闭上双眼，很快感受到封一阳的胳膊绕过他头的两侧，搂住了他，紧得像一把铁锁，回扣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