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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葬花天气 ...

  •   冬日的雪风里带着刀,刮到脸上生生作痛。不想昨日的雪却停了,换做倾盆大雨。寒冬中的风雨大作,居然是太子大丧的正月十五,浅笑,这算是报应么?

      多铎一早便起了,太子的丧礼必须在天亮前进宫。原本我也该去,他说已经请示了哲哲,念我正在孕中不便红白相撞便免了。皇太极的儿子大丧,多铎心中自是欢喜,与我没说多会儿就走了,我便也干脆起了身,待他走了便唤了祺雅来伺候梳洗。

      我的青丝在她的巧手中编织成形,她低声道:“福晋真的不进宫去么?”

      深吸一口气,清晨的空气凉了心扉,道:“无妨,知道他们现在生不如死便足够了。若去了,就不能不去请安说些安慰的话来。当年鄂尔赫的丧礼,他们谁来过?谁安慰过?”顿了顿,转过头来对祺雅灿烂一笑,道,“这便是报应。”

      祺雅不语,只是对我回以微笑,良久,才用一种我不曾听过,又仿佛听过的冰冷声音问道:“可是满意了么?”

      笑了,把玩手中的玉簪,也不看她,道:“你是怜悯那孩子了。”

      她抿起嘴角不作置评,手里依然飞快的编织着我的缕缕青丝,眼见着云鬓成了型便将手中的蓝宝玉钗递给她,轻声道:“鄂尔赫死的时候也是他那般大小,尚咳嗽着。”

      祺雅这才抬起眼来与镜中的我对视,那是哈斯琪琪格的眸子,灵润而深邃,隔着灰蒙蒙的冰冷我能看见深处的悲哀。开口道:“你不问我那孩子是如何死的么?”

      她收回眸子,又垂下眉来,声音清丽。我看得清,方才说起鄂尔赫那一瞬她迅速闪开的眸子里恢复了祺雅的颜色,听她道:“福晋愿意与祺雅说?”

      “那观音子,就是汉人诗里有云的相思豆。相思豆本无毒,但这观音子有些不同,一株观音子结的红豆上会有些带着黑点。带黑点的豆,便是有毒的。哪怕是七尺男儿,吃下一颗也撑不过三个时辰。”我答得平静,嘴角有些笑意,因为看见她将蓝宝玉钗放得位置恰恰合我心意。

      祺雅有些疑惑,问道:“但是太子爷并没有服下观音子啊。”

      笑了,转过身盯着祺雅,气定神闲的问道:“那日咱们俩离开关雎宫后,你觉得海兰珠会如何?”

      她并不思考太久便回答:“必定怒火难抑,福晋故意说大福晋母仪天下,这便是犯了宸妃娘娘的大忌讳。”

      “我的探子回报,那日我们走后海兰珠便把那株观音子踩得稀烂,”说到这里竟掩不住嘴角的笑意,道,“她那阴郁的性子定是会做出来的事儿。”

      祺雅看我,也不插话,只等我揭晓谜底,便大方开口道:“季太医给我的药里有冰片,我让娜金儿都捡了出来埋在观音子的土里。是药三分毒,冰片里那一点点的毒性与观音子的毒恰好是相辅相成,即使太子爷不吃带黑点的红豆,他的额娘只要踩烂了它们,毒性分子也会散发出来。今年夏,多热啊,太子房里的人不可能不开窗透气,一屋子弥漫的观音子毒气,即使微弱了许多,对于一个半岁不到的婴儿还是足够了。”

      闻言祺雅脸色微变,寻思一秒,说道:“难怪福晋故意说白玉盆子是大福晋赐的,即使宸妃娘娘气急踩烂了观音子也不敢丢了它,只能任它放在不起眼的墙角。太子房窗户下的墙角。”说到这里她看向我的眼神有些怪异,想了想,又问道:“只是,若皇上彻查起来发现了观音子里的冰片,可是麻烦?”

      笑了,看出她眼神里的惊异。是该惊异,汎梨这样玉一般容颜的人儿竟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做出这样歹毒的事情,灵魂该是多么丑恶的女人啊。从鄂尔赫死去那日开始,我便不再是我,不过是为了报仇而变成恶鬼的木偶罢了。

      轻启朱唇,回答她的疑问:“观音子果实喜阳,根茎喜阴,冰片属阴,早就被根茎吸收个精光沉淀在了豆子里。除非有人能做分子剥离测试,否则没人知道豆子里有毒。”

      说完心中又在补充一句:观音子黑点豆有毒这事儿,也要近现代才被大众知晓,除非皇太极的太医院里不巧有个太医正好也是从现代穿越过来,更不巧的还是个化学药剂师,否则这事实只能石沉海底。

      感觉到祺雅的手有一丝的颤抖,笑了,有些惨淡,轻声问道:“是不是觉得我竟是个城府如此深,心肠如此歹毒的女人?”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是与否,用很低的声音说道:“只是今日才知道福晋的才学广博得超过了祺雅的想象,与一般女子的运筹帷幄不甚一样。”

      拉起嘴角难看的笑容,毫无意义的扬了扬手指,清幽幽的低声自语:“或许,我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罢。”

      黄昏时分多铎才终是回来,伺候他褪了那身繁琐的衣裳在膳桌前坐下,听他说到:“皇太极把宫里翻了个底朝天,关雎宫里伺候的除了那敏都责了杖毙,倒是气大得很。”

      为他盛了热汤放在眼前,轻声问道:“那敏捡了条命,可是又回了御书房伺候么?”见他抬起眼看我,便解释道,“去关雎宫请罪的时候是她领的路,傲气的丫头,后来听姑姑说本是御书房里伺候的。”

      多铎啊,终是不信任我么。

      他摆了摆手,仿似刚才并不是在意我如何知晓那敏一般,端起碗来啜了口汤又放下,随意的说道:“命是捡了,不过只有半条,在宗人府里下了狠手审着。”

      听这话我倒是有些惊讶,想起初见那敏时她那样的眼神,那句‘奴婢那敏,太子房的人’分明就是皇太极的心腹,他竟对她也下得了狠手。有些不忍,有些怨恨,不自觉开口说道:“自己的人有什么好审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倒不如同样杖毙她一了百了。”

      “就因为信任才下得了手罢。”多铎见我突然愤慨表情似乎有些轻松,给我碗里夹了菜放下督促道,“快些吃,凉了伤胃。”

      我有些赌气味道似地说道:“他那样小的心眼,怎么不把我也丢去宗人府审审。回豫王府前些日子我还给关雎宫送了盆花过去呢。”

      他兀自吃着,嘴里嚼着菜有些含混的说:“你当他没怀疑过。那盆观音花要不是关雎宫的人证言说早在你送去那日就让海兰珠那疯女人踩烂了,你看你进不进宗人府尝尝味道。这会儿要进去了,连四嫂也保不住你的小命儿。”

      我皱了眉,不悦的纠正道:“是观音子。不是观音花。”

      “什么花都行,”他抬起眼来,眉宇间甚至恼怒,严厉责备过来,“好好的你给那疯女人送什么花,如果不是她发疯,你还让不让我活了。”

      瘪了嘴角有些委屈,道:“难为我大老远从科尔沁给她移植过来,知不知道多辛苦,她倒是踩得欢。我怎么不让你活了,若真倒了霉,抓我进宗人府又不是抓你。”

      他瞥眼,道:“你都进了宗人府,我活着还干嘛。”

      心中一颤,多铎呵。

      顺了眉眼,终是有些安分下来的意思,低声说道:“关雎宫里的宫人都杀光了,太医嫔妃关了一宗人府,气也该消了吧。”

      多铎摇摇头,开口道:“季太医这几日怕是不能来给你诊脉了,我让穆察赫给你换了个大夫,明儿开始。”

      我一惊,道:“季太医也抓进了宗人府么?”

      多铎又摇摇头,云淡风轻的说道:“不是,说是让季太医去查凶手。”

      “凶手?季太医一个大夫,怎么查。”开口,心中有了定数。

      多铎看我一眼,又抬起手来顾自夹了菜吃下后才继续说道,“皇太极怀疑有人给太子爷下毒。”

      他方说完便突然抬起头来,祺雅淡定的将手中刚盛好的汤递给我,摸着烫连忙松了手搁在桌子上,将烫得有些痛的手捏在耳垂上唏嘘,边唏嘘边回答:“若真是有人下了毒,我倒是要给那人送去钱财好生答谢才行。”

      他看我良久,挥了手让祺雅和娜金儿退出屋子,才牵过我依然摸着耳垂的手指放在唇前轻柔的吹着气,丝丝凉意。听他低声说着:“我本以为,下毒的人是你。”

      看着埋首为我吹拂烫伤的手指的男人,竟浅浅的笑了,答:“若下毒的就是我,你当如何处置?”

      他也并不抬头,似乎一早便料到我会如此反问,答:“半喜半怒。喜的自然是皇太极的儿子死了,怒的是你又擅自动手,我就这样不值得你依靠么?”说到最后他猛地抬起头来盯着我看,眼神里分明是有怒意的。

      那怒意让我肯定,他知道下毒的人就是我。

      “下毒的,不是我。”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有点凉,凉的,是原来自己并不信任多铎。本能的选择了不信任,而不是对着祺雅那样的坦然。

      我爱这个男人,但起码现在这样的状况,还不敢信任他。方才说起那敏的时候,竟那样本能性的警觉,同样也是心中一凉,不是么,多铎。

      闻言他的身子明显一震,抬起眼来看我的时候有些愤恨的味道。他放了我的手,拿了筷子,悬在空中良久也没有去夹菜,最终还是放下,啪的一声惊了屋子里的安静。他起身离开,没有留下自言片语。

      伤害了他。

      因为他不信任我在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葬花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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