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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月上桃花 ...

  •   三年秋末冬初,肚子开始日渐鼓胀,前些时日害喜得厉害瘦了许多,快入冬时倒是终于安静下来。盛京的冬依然照旧来得快,院子里的花草还未败尽天便开始飘起小雪。

      多铎便是这个时候回来了。

      收到他传来的信,早早的便起了身,祺雅与娜金儿将我包裹成了即将下锅的粽子一般,原本就大腹便便,如此更是难以行走,对此我颇有微词。哈季兰也来得早,说是安排下去的事儿都办好了,便搀扶着我去王府门口等候多铎归家。

      冬日的天大多数时候是阴霾的,独这一日却艳阳高照,侯在豫王府门口心里突然想起昔日小玉儿的那番话来——“我是唯一能够与他并肩而立的女人”。眼角有些心虚的瞟了瞟搀扶着我的哈季兰,她感觉到视线抬起脸来,我略微尴尬的一笑。

      她却是坦然,轻声道:“虽是阳光尚好,也终归是冬日的风,福晋是否进屋歇息片刻,待王爷的车队快到了哈季兰便去迎福晋。”

      摇头,浅笑,道:“无妨。谢谢你。”

      “哈季兰惶恐。”或许是古代人不习惯被人道谢,难得与祺雅一般素雅的她也有些惶恐,绯红了脸颊闷声说了什么便埋头不作声了。

      远远地看见了车队,雪白的旗帜,雪白的战衣,那是我的王,镶白旗的主人多铎的车队。我听见自己的心跳,仿若初时甫见他时,小鹿乱撞,红霞斐染白皙的面颊。不待我看清车队是否已经停下,却感觉眼前一阵冷风猛地刮过,一缕身影已从马背落入我眼前,只感觉自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猛然拥抱在怀中。

      震惊之余,却闻到那淡淡的青蓝香气,熟悉到让我安下心来。将小脸贴近他尚残留着路途寒气的盔甲之上,低声道:“你回来了,我的王。”

      听见我说话,多铎这才想起什么一般将我放开,蹲下身子轻拂鼓起的腹部,轻声问道:“方才可是用力猛了些,不知会不会伤到孩子。”

      笑了,真是个孩子,这会儿才想起来么。摇头,轻笑:“已经过了三个月,应该没关系的吧。倒是以后你要多注意些。”

      多铎嘿嘿的笑起来,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太好意思,道:“我这是见了你就忘了,以后注意,以后注意。”

      待他音落,身旁的哈季兰才福身道:“哈季兰恭迎王爷平安归来。”

      我抬眼盯着多铎,眼神暗示,这固执的孩子才是转身将哈季兰扶起,有些别扭的回答道:“恩,回来了。”话刚说完,就走过来将我小心搀扶,仿佛对我说,又仿佛对所有人说一般,大声道:“都回府吧。格奇哈禄,你带着大家会儿去卸了军备,晚些时候我便过去与大家痛饮几杯。”

      格奇哈禄领命便带着大队人马朝军营走去,多铎搀扶着我进府,身后哈季兰、祺雅、穆察赫等一干人等也跟着进了来。

      多铎附耳轻声问道:“可又是害喜厉害?”

      我有些惊讶,抬眼盯着他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见果然如此,皱了眉头,搀扶着我的大手捏了捏,不悦的说道:“看着就便是瘦了许多,摸着也瘦了,待这小家伙出生了,我便饿他几天当惩罚。”

      扑哧笑出了声,撇嘴,道:“你可舍得。”

      “若是儿子就舍得,男孩子经的折腾才能健康成长,若是女儿便舍不得。”他仰头故作思考状,转头与我笑谈。

      “是么。”闻言,我有些低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若是女儿便是上天终于怜悯我一次,若又是个儿子,该如何,当该如何。

      他见我神色落寞了些许,皱了眉,轻轻捏了捏我的手,说道:“不要那样哀伤的表情,你总是习惯一个人去背负所有,天跨下来了爷还在呢,爷的种爷定要护他周全。”

      种?

      顿时有些已经遥远了的黑线的感觉,这男人怎么能如此高昂的说出这样粗俗的字眼来,不觉笑了出来,瞥眼给他一记白眼,嘴角翘起完美的弧形,低声道:“恩,好。不哀伤,会有好事的季节,怎么能哀伤呢。”

      他倒也不追问我口中的好事是什么,有些笨拙的将我安放在了东院里,上上下下将整个院子都检查了一番才回过头来对哈季兰道谢,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哈季兰显然有些受宠若惊,红了脸颊连忙埋下头。

      这样的模样像极了那时候的娜仁托娅,但我不是娜仁,也没有她和小汎梨那样的胸怀,就像戴安娜说过的,三个人的爱情太拥挤。

      莫念和多铎的爱情里,容不下第三个人。

      是夜,感觉一丝冷风溜进了屋子略带一些隐约的酒气,立刻从床上坐起身来,倒是吓了进屋的人一跳。只听哐当一声巨响,接着便是多铎咝咝的疼痛喊声。想是跟营里的将士们喝过了庆功酒过来,怕是就快天亮了吧。

      连忙掀了被子要起身查看他是否撞伤了哪里,他却一大步跨脚过来在床边坐下,将我压住,咬了牙一边咝咝作痛,一边安抚我说道:“莫非你也是练武出身,竟这样敏锐。”

      见他痛得呲牙咧嘴的模样不觉笑出声来,他见状不爽快,道:“还笑!”

      知他的脾性,假装心疼的样子摸摸他光亮的额头,焦心似地问道:“撞到哪儿了?快给我看看,看看就不疼了。”

      他瞪眼,指了指自己的膝盖,恶狠狠道:“这里。摸哪儿呢!”

      连忙把手从他的额头拿下来,无奈他长得太高,我这肚子也不小,伸手竟够不着他的膝盖,只能在大腿上胡乱的摸摸,道:“不疼不疼。”

      他却啪一声排开我的小手,不快的皱了眉,道:“别瞎摸。”

      “好,不摸便是,尽管疼去吧,我睡了。”说完我就躺下,故意掖了掖被子。

      听他叹息一声,自己悉悉索索的褪了衣裳钻进被子来,平躺了一秒便转过身来将我搂住,大手来来回回抚摸我高高隆起的肚子,笑嘻嘻的说道:“不是不让你摸,现在不是有孩子么。等小家伙生了,爷全身都给你摸,随便摸,不急在现在啊,乖。”

      我有些急了,红了脸闷声答:“谁急了,也不知道是谁黑灯瞎火的往人房里钻,活该撞了腿。”

      他听我这么说才想起方才撞了腿,倒也上了火气,啧一声,说道:“还说。爷要是来早了,精神头上,见着你就顾不上小家伙了。说起来,那破桌子,明儿就叫人抬出去砍了当柴烧,痛死爷了。”

      小孩子般赌气的模样倒真是可爱,这男人的脾性也不知道是不是努尔哈赤这个老爹调。教。的,怎么就能这样一会儿晴一会儿阴呢。

      轻声笑了,开口道:“尚好的桌子,烧了做什么,谁叫你不点灯来着。睡吧,明儿还要进宫呢不是。”

      “睡,爷搂着你睡。你终于回来了,汎梨。”背后传来的男人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浓的倦意,仿佛已经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淡淡的青蓝香传来,安心的味道。

      多铎,我们的幸福能持续多久?关于鄂尔赫,谁都绝口不提,像是不约而同上了封印一般,怕提了这眼前的幸福便化作虚有。所谓幸福,究竟是不是心的宽度。心又有多宽阔。能有多宽阔。

      早上醒来时多铎已经走了,祺雅端了新的香薰进屋见我醒了,柔声说道:“福晋万福。可是要祺雅伺候梳洗?”

      颔首,道:“出去走走,闷得慌。”

      她便出去唤了娜金儿进来,两人又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祺雅道:“前些年福晋有了身孕时候,小玉福晋还能来作伴,如今倒确实清净,也难怪福晋闷得慌。”

      说起小玉儿,连忙问了:“那李贤珠既然生了,她还在忙些什么?”

      还不待祺雅作答,娜金儿嘴快,道:“小玉福晋这些日子在宫里守着大福晋呢。听说是想要过继小格格自己抚养,十四爷没准,就去求大福晋和皇上了。”

      过继东莪?

      转过身对祺雅吩咐道:“这儿有娜金儿就够了,你即刻去一趟宫里,让小玉儿回睿王府,这事儿来日方长,闹不得。”

      “是,这就去。”祺雅福了身便匆匆离开。

      顾自沉思着娜金儿完成了粽子工程,喜滋滋的问道:“格格是要去哪个园子逛逛?”

      “去书房。”答了便跨脚出门。

      听是书房,而不是哪个开了冬梅的园子赏花,小丫头有些败了劲头,见我不等她便走了,跺了跺脚便格格格格的喊着追了出来。

      进了书房前的园子,巴鲁守在那儿,见是我去了连忙请安。多铎素来不喜欢任何人随意靠近书房,听说是我走后就派了巴鲁在这儿驻守,倒像是多铎的风格。他自是对我不加阻拦的,便与娜金儿径自进了书房。

      吩咐娜金儿准备了宣纸,研了磨,提笔书信一封。写好,取了白纸封好,盖上豫王府的刻印,交给娜金儿道:“不过一会儿小玉儿就该回睿王府了,你记得,要交给她本人。”

      娜金儿接过信小心的揣进袄子里,要走,又道:“祺雅也不在,娜金儿要是走了,谁伺候格格?格格您等等,娜金儿这就去叫兰喆过来。”

      颔首,她便退出了书房,隐约听见在与巴鲁交待些什么,这丫头倒是终于有了些祺雅办事的能力。

      虽说小玉儿见了祺雅便会听话回府,但她那性子定是按实不住的,说不准明儿又进宫了,要不就是与多尔衮吵闹了。何必?

      东莪不过一个格格,嫡长女又如何,唯一的血脉又如何,咱们不稀罕。小玉儿既是他多尔衮的嫡福晋,就算要过继孩子也要是他睿王府的嫡长子。何况以多尔衮稀罕那李贤珠的程度,这孩子断不会轻易给了小玉儿,只能伤了多年来相濡以沫的情分。

      小玉儿啊,我会让你有孩子的,且待些时日。

      正沉思着小玉儿的事情,却听门外有了吵闹的声响,心想莫不是巴鲁不认识小兰喆,将她给拦下了。起身走去开了门,正想招呼他俩人,却见来人竟是许久不曾见过的真咭咭。

      或许珠兰依旧是我心中的疙瘩,于是不自觉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女人依然美丽却不再妖冶。作了母亲的缘故,她比原先圆润了许多,美丽中多了一丝沉淀的女人气息。

      她似乎也没有料到开门从书房出来的人会是我,许是巴鲁并未告知,错愕的神情毫不掩饰的呈现。仿佛愣了些时候,她突然皱了眉本能的转身便离开。

      见她走了,巴鲁回过身来跪下,道:“福晋恕罪。真咭咭福晋这些年总是来书房,并未硬闯,只是来守着。”

      话语间倒是听出一丝对真咭咭的怜悯,垂了眉看向台阶下跪着的男人,道:“日日都来守候丈夫的女人,怜悯她了么?”

      巴鲁庞大的身子明显一愣,沉声道:“属下不敢。”

      冷冷的扫过他那瞬间的迟疑,哼了一声,冰凉凉的声音吩咐道:“今后若真咭咭靠近这园子半步,我就让你脑袋搬家,知道了么。”

      “属下得令。”男人闷声道。

      直到头顶上传来书房门又再度关上的响声,巴鲁才敢抬起头来。怎的,那样玉一般清丽素雅的女子能让自己感觉冰冷的杀意?竟,竟有些像十五爷的气息。

      关了门进屋子,坐在书桌前胡乱的翻了几页《六韬》,想起方才真咭咭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想起她看向自己那发自内心的厌恶的眼神,竟觉得怒火难以压制。

      真咭咭,这女人竟是多铎长子的母亲,将来还会为他生下儿子。她曾挑着嘴角笑嘻嘻的说起扎鲁特自缢的事。她曾让我失去鄂尔赫的兄弟。她竟敢来书房守候我的丈夫。

      真咭咭,这该死的女人。

      晚膳时分多铎回来东院,他瞟向祺雅,在我身边坐下道:“那小玉儿果然还是只有你劝得住,倒是有什么方子能镇住她么,悄悄告诉我。”

      知道他是说今日小玉儿见了祺雅便回府的事儿,兀自给他碗里夹了肉丸子敷衍一般的说道:“没方子,就是告诉她,咱不稀罕那女人的孩子而已。”

      他扑的笑了,我本以为会发怒,他却笑了,听他带着笑意道:“你给我说说,为何不稀罕那女人的孩子?”

      “不过一个外族女人的孩子,怎配得起小玉儿的身份,”说着抬眼对向多铎笑眯眯的眼神,接着开口道,“我还告诉小玉儿,她的继子会是我的儿子,将来睿王府的嫡长子。”

      闻言多铎沉默良久,无言抬起一只大手小心翼翼的抚摸我的肚子,来来回回的摸,像极了当年他红着眼来来回回温柔抚摸鄂尔赫的灵位一般。

      我正欲说话,他却抬起头来,如五月阳光一般柔顺的笑了,开口说道:“早些年与你不就说好了么,咱们的第二个儿子便过继给小玉儿。许你的事儿爷不反悔,从不。”

      许你的事儿爷不反悔,从不。

      崇德三年末四年初,大清国太子暴毙关雎宫。太宗皇帝震怒,东宫宸妃悲极病倒,关雎宫上下奴婢宫人十六人统统杖毙。盛京上下戒严,三月内出入过关雎宫的所有宫人、妃嫔、太医不问出身贵贱一律交付宗人府严审。

      冬,正月十五,太子大丧。

      正月十五,团圆的日子,挑的真好。

      鄂尔赫。

      记得么,额娘跟你说过,那些人都会付出血的代价。

      血债血偿。

      谁都。

      逃不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月上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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