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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天为谁春 ...


  •   ---------------------------------睿亲王府----------------------------

      高高的塔楼远远望去,似乎那西苑就在眼前,那薇薇青莲池畔的绿裙女子躺在美人榻上闭着眼,卷翘的睫毛不时轻微的抖动,空气中弥漫的青莲淡香围绕她身畔不愿离开。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或许,原本这话说得便是她那样淡丽如莲的女子。

      “难得我们大清国的野蹄子十五爷也有眺望风景的闲情雅致,我小玉儿真是走了运,能有幸碰上这样清净的十五爷。”呼啦一声阁楼的门开了,桃红的身影进来屋里,侍卫又立刻关了门咔嚓一声上好锁链。

      多铎连眼皮都懒得抬,兀自望着远方看不见的青莲池和那女子出神。小玉儿也不恼,笑眯眯的走过去他身边随着他的目光望出去又收回来,打趣道:“这塔楼再高也看不到科尔沁去的,不如看看我,这身桃红衣裳如何?”

      此话一落,多铎才懒懒的回过头来淡漠的眸子里是触目惊心的怒意,道:“你是闲了,觉得皮痒,专门儿来找打的是不是。”

      “呸,这泼猴子说话真是不讨人喜欢,”小玉儿翻了翻眼皮子给多铎一个白眼,自顾自的走去高椅坐下理了理自己的风花袖口,慢悠悠的开口道,“汎梨说我最适合这样的桃红了,你这泼猴子不懂欣赏,我不与你计较。”

      “小玉儿!”听她提起那个女子的名字,多铎不觉有些心烦意乱,皱了眉喝道,一甩袖口做了个请的姿势,喝道,“你若是有空不妨去找找落音苑的麻烦,我这塔楼没闲工夫陪你聊天唠嗑儿。”

      闻言小玉儿先前云淡风轻的脸色也突的有些难看,落音苑里住着的是多尔衮从朝鲜带回的李氏美人,迫不及待的加以宠爱,三日未出新房。赏李美人丝绢十匹,珍珠五对,凤钗一只。八旗皆知多尔衮为人素来节俭低调,甚少如此打赏妻妾,尤其那金銮凤钗,十多年来只有小玉儿拥有的东西,今时今日竟做了支碧绿模样的给了那新来的外族女人。

      多尔衮沉溺了这芙蓉帐暖的春宵,活生生的撕烂了小玉儿最后的自尊和爱情。

      这自然是小玉儿最纠结的伤口,怎容得多铎如此轻率的就说出口来。怒容顿时上了来,呼啦一下起了身,从袖口里抽出一卷白绸狠狠的砸到多铎脸上,转身就走,喝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若不是念着汎梨,我才懒得来你这破塔楼!”

      嘣一脚踢在门上,小玉儿继续扯开嗓门儿喊道,“开门!死了啊!姑奶奶我要出去!”外面守卫的侍卫闻声,立刻开了门迎了这怒气冲天的小姑奶奶才又回来将门锁上。

      知是自己口无遮拦的戳到了她的痛处,多铎被小玉儿飞来的白绸打得一愣也没有发作,看她骂骂咧咧的离开以后才坐下来打开绸绢。雪白的丝绸上娟秀的两个字:“勿躁”。

      他顿时明白,小玉儿是带来汎梨的书信。勿躁,是她要对他说的全部,角落里那歪歪斜斜的小小手印是多尼要对他说的全部。

      多铎的手有些颤抖,握紧那方白绸,仿佛一整个生命的重量和思念都在手里。他的妻儿,他的爱情,他和她们的所有。

      ----------------------------------正白旗军营-------------------------------

      侍卫接过多尔衮褪下的外衫,将手中的毛刷递给他,这高硕的男子便赤裸着上 身进了马厩牵出自己的爱驹开始洗刷它的身体,不时低语几句,面带微笑,仿佛儒雅的公子在与自己的知音侃侃而谈诗画词牌。

      “爷,”近身侍卫匆匆从营外跑进来,走近多尔衮身边轻声唤道,“巴托死了。”

      男人的手停了,顿了顿,又接着若无其事的为爱驹清洗,头也不抬,只是轻声漫不经心的说道:“怎么死的。”

      侍卫安巴颔首又上一步,毕恭毕敬的答道:“说是昨儿个夜里睡觉的时候让人给杀了。奴才去看过了,伤口没有毛刺,很深,一刀毙命,该是身手了得的人做的。”

      “身手不了得的话怎么能不惊动任何人就杀了正白旗的都尉,”男人依然漫不经心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的波动,手上的活儿也没有停过,爱惜的一寸寸抚摸爱驹光亮的皮毛,接着说道,“有什么头绪么。”

      安巴只觉额前冷汗森森,埋了头道:“属下无能,属下……。”

      多尔衮抬起手,安巴便识相的闭了嘴,男人慢悠悠的开口:“立刻再去看看巴托的尸体,看多了还是少了什么没有。另外,开塔楼,放多铎回府。”

      “属下得令!”虽然不懂主子为什么还要再看巴托的尸体,这跟放了十五爷又有什么关系,安巴一肚子疑问不敢做声,跪了安上马狂奔出营。

      多尔衮独自站在马厩里默不作声的继续为爱驹梳洗,半个时辰后才终是结束,抬手遮住罩在头顶的炎夏烈日,嘴角挑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博尔济吉特•汎梨,是我低估了你,还是高估了自己。

      ----------------------------科尔沁•车臣亲王府--------------------------

      苏醒过来的阿扎克图留在了娜仁托娅的院子里,这让霞光般的女子有些受宠若惊。我牵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微笑。于现在的阿扎克图来说我已不是那个汎梨,他不再留宿东上院是因为我们已是知己,或陌人,而非恋人。

      他说,他答应汎梨要善待娜仁托娅。

      这是汎梨的善良。

      所谓善待,我知道小汎梨是希望娜仁托娅能为阿扎克图留下子嗣。她所不能做的,至少这个深爱阿扎克图的女子能够做到。这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出的决定,事到如今,我还是无法接受珠兰的出生,以后也无法面对珠兰的存在,毕竟女人的心是小的,容不下自己的男人还有别的女人,别的女人的孩子。

      我终是不如那泉水般清澈的小汎梨。

      祺雅为我换下脖子上的纱带,说是伤口已经在愈合,又抹了些散发着浓烈草药味道的膏药在伤口上清凉凉的发冷。

      娜金儿说这是春雷送来的草药膏,我那茉莉花儿的娘耗去几日的光景,用她那双羊脂白玉似得双手一点一点在阁子里捣出来的。于是让祺雅把皇太极赏赐的珍珠膏丢进了柜子里垫底,日日用着爱心牌的草药膏。倒是颇有效果,从妆镜里仰面便能看到那道刺眼的伤疤一日日浅了下去。

      其实这伤痕消或不消我都不在乎,它若留下了更是他们刻在我身上的证据。这一切,终有一日必定让他们付出双倍的代价。我不是善良的汎梨,我叫莫念,一次次从黄泉走回来的女人,一次次从他们的手里活下来的女人。

      祺雅端着水盆和换下的纱带出了屋子,留下娜金儿仔细的将我的脖子包扎得像个木乃伊似得。我的嗓子还是说不出话来,于是浅浅的冲她笑,她似乎有些急躁,额头上泛出汗水来,瘪了嘴巴嘟囔道:“格格您别笑,娜金儿手笨,能给格格裹上就不错了,您别罚我板子。”

      抬手轻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在意,慢慢裹,我不介意做个木乃伊让阿扎克图笑得前俯后仰。毕竟,我们的快乐本来就不多。

      “福晋,”偖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妆镜前跪下,深埋的头让我看不见他的容颜,只是那低沉的声音是如此熟悉,那种带着杀意的熟悉,“福晋万福金安。奴才护主不力,迟来请罪,请福晋降罪。”

      娜金儿立刻停了手里的活儿,放下裹了一半的纱带退去一旁锁了门,我起身走去打开陪嫁的柜子,从小匣子里拿出金色的坠子握入掌中,走回他眼前蹲下,摊开手掌。

      偖莽抬起头来,看见我手中的坠子也不吃惊,道:“怕惊了福晋,未取刺客首级来,请福晋降罪。”

      皱眉,摇头,一把猛地拉过他的手,将金坠子丢进他掌中,呼啦的起了身胡乱的扯开娜金儿为我缠上的纱带,漆黑难看的伤口嵌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极了炮烙之痕,弱者的耻辱。

      娜金儿见状吓得不敢做声,偖莽连忙埋下头低声喝道:“奴才该死,奴才失职,请福晋赐奴才一死。”

      死?

      我要你死做什么。

      这伤痕哪怕褪了去也永远无法抹去我心中那条丑陋的疤痕,他把它刻在我的肌肤上,像火伤一样难看。我不要偖莽死,也不要那个人死,他将和那尔真,又或者海兰珠一样,生不如死。

      抬手挥了挥,下巴轻点,看向偖莽手中的金坠子,他便会意,答:“属下曾多次与十四爷手下的人交过手,王爷身上的剑伤与属下背上的如出一辙,那日是谁人对福晋和王爷下毒手便了然于心。这金坠子却是正蓝旗禁军的信物,想必此事其中水深。”

      多次交手?

      是啊,豪格训练忍卫这么多年,多尔衮是他汗位的唯一劲敌,他们怎么会没有过黑暗中的较量。而多尔衮隐忍这么多年,眼睁睁的将汗位奉给皇太极,如何会继续承让给豪格?

      若在草原那日我死了,又或者说,不管我死不死得了,刺客都要将豪格麾下的信物留在那里,以‘因爱生恨遂下杀意’的理由让豪格百口莫辩,如此得知我死讯的豪格必反也必败,皇太极不得不亲手斩了自己的儿子,多铎身边也少了红颜祸水,一箭双雕的事正合他意。

      当那金坠子如流星般落入我眼前的泉水中时,一切的算计就如同走马灯一般清晰,多尔衮好生深邃的思量,杀我不止,还要牵连所有跟我有关的人。如此险恶的心思我如何能让你得逞。金坠子我留着,拼死藏进了自己的衣衫中,当日祺雅为我更衣,聪慧如她又怎么会不明白?

      我没有死,这是多尔衮意料外的事情,于是豪格也还活着,而他一怒之下杀尽战俘被囚下狱,也是多尔衮意料外的事情。

      爱新觉罗•多尔衮,日后若你真的被大玉儿的儿子开棺鞭尸,那必定是天意。

      人啊,多行不义必自毙。

      ------------------------------豫亲王府-------------------------------

      站在豫王府前,哈季兰和穆察赫已等候多时。多铎下了马车脸色并不好看,挥了挥手,打发了多尔衮的人便兀自大步流星的进了自己的府邸。穆察赫识得主子的心思,淡淡的扫过睿王府来的侍卫,嘴角冷笑,嘭一声毫不客气的把府门关了个紧。

      多铎走得快,也不理身边的人就自顾自的进了书房,哈季兰跨脚跟了进去,穆察赫侯在门外。多铎褪了外衫,哈季兰走过去接下挽在手上,轻声道:“已经让人烧了水,王爷是先沐浴还是用膳?”

      “都不用张罗了,你忙自个儿的事儿去,不用管我,让人守在书房门口,没我的话儿谁也不许进这园子,”顿了顿,又道,“尤其是真咭咭。”

      哈季兰也不多劝,温婉的点了头道:“知道了。”说完便转身出了书房把门扣上,对屋外的穆察赫吩咐了几句,两人便各自离开。不多会儿就来了四五个侍卫守在书房的院子里,书房门前守着的便是巴鲁。

      坐在书桌前的多铎也不持笔写什么,只是歪歪的坐着,手肘撑在扶手上,眉头皱在一起,良久才终是散开,眸中的情绪瞬间变作空白的冷漠。在安巴打开高塔的门锁说多尔衮让自己回府的时候,多铎便明白了为什么汎梨会让他勿躁。小玉儿不懂,以为汎梨思念难耐,才会帮忙传来了她那份白绸。

      汎梨的遇刺多铎想过很多种可能。

      一开始他以为是皇太极出尔反尔,最后还是决定灭了乌珠穆沁部,汎梨只是运气不好恰巧出现在那里,反正也是再无作用的和亲棋子,皇太极也不在乎她死活。直到探子回报说皇太极因为汎梨和阿扎克图遇刺事件狂怒后立即秘密召见范文程商议,他便确定下手的人并不是皇太极。

      除了皇太极,多铎思前想后的计算,蒙古的那尔真,痴迷汎梨的豪格,又或者嫉妒大玉儿等人的海兰珠,甚至还想过尊敬的哲哲为了当年扎鲁特和阿巴泰的事要杀汎梨灭口。

      他唯独没有想过,对汎梨动杀机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兄长多尔衮。

      当汎梨的勿躁和多尔衮府中不易察觉的混乱,多尔衮突如其来允许自己回府,这些所有的因素拼凑在一起之后,多铎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对于这个唯一可以信任的男人所产生的失望,和杀意。当初千方百计送走汎梨的人是他,多铎能说服自己原谅他,如今下杀手的也是他,汎梨冷箭过喉,这样坚决且毫不迟疑的杀意是多铎再也无法容忍的。

      多尔衮不知道汎梨的书信,所以毫不掩饰的突然让自己回府,如他那样心机的男人本不该犯这样的失误。

      眸中的失望和破碎渐渐恢复,真正的多铎收起平日的张狂跋扈,一切化作冷漠。多尔衮毫不念及兄弟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自己的妻子下手,毫不念及年幼就将失去额娘疼爱的侄儿多尼,如此兄长拿来何用。

      多尔衮,今日起你我兄弟情分了断。若父汗愿望成真,他日我为王,必定让你亲眼看着心爱的大小玉儿香消玉损,让你体会那种痛彻心扉。若我有负父汗遗愿不能为王,此仇也必报。

      乱世,胜者为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天为谁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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