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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Chapter 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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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亮起来的不是蜡烛,是手机屏幕。
阿硕刚在酒店门口停车,打来一个电话问她在哪儿。周仪嘉说在大堂里侧的咖啡厅。
电话那头的阿硕不知是惊讶还是信号不好,抬高了音量,险些让她重复一遍:“哪儿?咖啡厅?”
大堂吧已经打烊,里侧区域关了一半的灯,光线昏暗柔和。
客人只剩一桌,阿硕一眼便看到了两人,望了眼窗外的观景台,两指夹着根烟斜睨周仪嘉:“挺有情调啊,这地方挺好……咖啡厅儿……”阴阳怪气得她听不下去,把一张证件甩到桌上,请他帮忙去办入住。
阿硕把手上的大包小包在桌上放下,收起证件,“老子真是奴才命。”表情倒是坦然,转身便走。
几分钟后他带着一张房卡回来,连着证件一起远远抛给了周仪嘉。
经过桌边时他只顺手拿走了自己的登山包,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倒是抬头反复打量了几遍梁希丞。突然觉得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人一走,余下的两人又陷入沉默。
打烊时间,侍应生前来收走了咖啡杯,询问余下的蛋糕需不需要打包。向来浪掷千金的周仪嘉竟然说了“要”。
酒店用保温袋包装得仔细,宽裕的缝隙里塞入了冰袋,垒在桌上,似一座矮山挡住彼此视线。周仪嘉不敢抬眼看对岸的神情,手里捏着房卡,有点不知何去何从。
最后她局促地开口:“要不要休息一下?房间里有供氧,应该会舒服一点。”
梁希丞的神情确实有几分倦怠,点头“嗯”了声,起身时还是帮她拿了蛋糕。
拎着甜品袋和手提箱的他陪她一起走进客房,颇像一对同来旅行的蜜月情侣。连负责引路的酒店管家都不禁多看了他们两眼,鲜少见到这样养眼的一双璧人。
两个人的脸上却全无度假的放松。周仪嘉进门就跪在房间的冰箱前假装忙碌,把迷你水吧里的瓶瓶罐罐叮铃咣啷地掏空,又把打包的蛋糕一盒盒塞进去,接着扫了二维码,对着酒水单一瓶瓶付款。
她做完这一切,肩胛仍旧僵硬,对着手机上的付款界面发呆,迟迟没有起身。最后是梁希丞开口,问方不方便借用她的浴室。
周仪嘉终于转过头,明知故问道:“你要洗澡吗?”
要赶早班机的某人点头确认。
于是共处一室的尴尬变成了另一幅场景——
她坐在环形沙发中央,听着断断续续的淋浴声。
外面已经雨停,别墅客房底下的小溪却依旧流速湍急,水流冲击着中心的一排礁石四处飞溅。
水声交融,纷纷落在她的神经。
周仪嘉怀疑房间并没有按时供氧,因为还是感到轻微的呼吸急促。
已是午夜,人定时分。梁希丞洗完澡,出来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柔静的雾霾蓝,在他身上竟异样地合衬。
他皮肤白,适合这样云雾一般的浅色,将丝绸穿出琉璃光釉一般的质感。周仪嘉扭头呆了一瞬,听见他问“现在几点”。
周仪嘉连忙拿起手机报时,刚想问他准备几点走,一条推送提示音突兀地在她手心响起。
梁希丞已经走到茶几边,弯腰拿起自己的手机,看见了同一条推送。
由于周仪嘉的缘故,梁希丞关注了J-Music的自媒体账号。公众号的推送频率不算高,只发布一些重要信息,上一条图文里还有周仪嘉的身影。
就在刚才,号上突然发布了一则维权公告。事情似乎已经发酵了几天,还上过热搜,起因是某个当红短视频KOL发布的视频配乐涉嫌侵权,公司身为版权代理方,为海外合作音乐人维权,向对方寄送律师函。
周仪嘉当着他的面,也点开了这篇推送。
她扫到律师函里写到的那位加拿大籍音乐人的艺名、以及括号里用威氏拼音注明的中文姓名,视线短暂地在首字母“K”上停滞了一秒,眼里的意外与困惑一闪而过。但划完整篇推送,还是不为所动地把页面关掉。
梁希丞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意有所指地问:“不需要处理一下吗?”
他站在她一步外的距离,沐浴后的淡香带着湿润的体温,在空气中弥漫。周仪嘉的注意力很不集中,拧开巴黎水喝了一口,好像没懂他在说什么。她反应了几秒才想起刚才的推送,若无其事道:“哦,法务部的事不是我在管。”
梁希丞沉默地在环形沙发的另一端落座。
茶几上凌乱摆着几个纸盒和玩偶,以及酒店提供的香槟和欢迎水果,他的视线却落在那只拆开的保温袋。
甜点即便放在冰箱也不能保存很久,他想问她要不要再吃几口,但蛋糕带来的回忆也并不美好。推送里提到的姓名似乎始终横亘在这七年之中,此刻坐在这里的却是七年后的他们。
耿耿于怀的人物最终变成一句「法务部的事不是我在管」,是否也算一种善终。
他想他该学习这份从容。
相顾无言地坐在同一个房间带给彼此的感受截然不同。周仪嘉尝试过不给梁希丞的到来赋予过多意义,但长时间的沉默渐渐化为一股难以抑制的躁动。
她拿起桌上的一只玩偶,打破沉寂。
是一只淡蓝色的兔子,周仪嘉把它比在他同样色系的衬衣领口,说:“还有点像你。”
梁希丞拿过去捏了一下。
周仪嘉解释道:“是我去捐赠仪式的时候受赠学生代表上台送的纪念品,好像是小朋友自己缝的。”
具有纪念价值的玩偶令梁希丞嘴角的弧度变得稍许柔和,让周仪嘉有一瞬间庆幸公司真的有替她行善积德。
其实周仪嘉的生日真的快要来到,茶几上的纸盒里也有几样朋友托阿硕捎给她的生日礼物。梁希丞拿起一个礼物盒看上面的便签,赠送人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说着一些他无从窥探前后文的祝福。
这堆盒子里唯一拆开过的是一个白色的包装盒,里面是一支新款的电子烟。阿硕说是一位合作伙伴生意失败后二次创业,托他送最新产品给朋友们试用。
或许因为周仪嘉拿到手就拆了塑封,梁希丞竟然在一堆礼物中偏偏拿起了它。
她神情有些尴尬,想盖上盒子,梁希丞已经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问:“你很喜欢这个味道吗?”
“什么味道?”周仪嘉心猿意马,说,“这个其实就是薄荷青柠味,用来提提神。”
她完全忘了上次的坦诚相告,自相矛盾地撒谎危害不大,就跟咖啡的效果差不多。
梁希丞好像听进去了似的,看了看电量灯。
周仪嘉停住了胡说八道,诧异道:“你不会想试试吧?”
他拆开来,说:“尝个味道。”
“没什么味道……”
周仪嘉立刻反悔,扑过去按住他的手,才发现她的反应有些过大。
莫名地,记起从前某一天,她装作随口问他,他妈妈对未来儿媳有什么要求。梁希丞说她能有什么要求——「最多就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惠这些……很无聊的要求。」
后来她有幸在一个海外学者的奖学金授予典礼上听到过更官方的版本。
梁母作为教育基金会的荣誉理事长,用英文向获奖学生致辞,称他们会致力于寻找「卓尔不群、富于冒险精神、博学、仁爱、并具有领袖气质的青年女性」。
而周仪嘉第一次听闻这个奖学金,是因为尹子姗出现在获奖名单上。
无论是最卓越、还是最无聊的要求,都和周仪嘉南辕北辙。
后来她不再做削足适履的事,却也不无遗憾,水晶鞋不是她的尺码。
“有什么好尝……”
一整夜压抑的冲动和此刻的自暴自弃混合在一起,驱使她忽然打开盖子抽了一口,在他嘴唇上轻碰一下,说:“就是这个味道。”
冰凉的唇微微相碰,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走。
夜幕下,月光浸透银山。
她仿佛处在台风的风眼,听凭身体里的呼啸肆虐,冷静地看进他的眼睛。
如十八岁那年被惊散的初吻那般,她一时心动的热情总是稍纵即逝,难以为继。
不同的是这次,梁希丞俯身加深了这个吻。他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唇齿带着沐浴后的温热,融化她唇边的清凉,驱走尼古丁与甜味的混合。
也许是窥伺了太久,彼此竟觉得熟稔。时针敲过零点,往日的心跳与今日重叠。她渐渐闭上双眼,任由奇迹在身体里发生——雪山融成的溪流不该滚烫,也不该溢满她的胸口。
“周仪嘉。”他微微离开她的唇瓣,呼吸拂在她耳垂,是相同的体温,“这次不要再抵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