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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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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被清扫干净,空旷而无尘。

      周仪嘉走后不久,黎曼前来询问门卡需不需要交还,还是过几天他走的时候上门再打扫一次。梁希丞没有接门卡,只是交代她,给他再订一张明早的机票。

      而白天的时间,他需要补上昨夜赊欠的睡眠。

      梁希丞露出明显的困倦,一言不发地走向卧室,黎曼在他身后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意。他猜她是误把他的困倦归因于一些难以启齿的事,但她任职的时间不久,和他的关系没有熟到可以公然表达促狭的份上,所以抿唇忍得很辛苦。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黎曼噤若寒蝉,顾左右而言他:“梁总没有其他需要的话,我就先回公司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梁希丞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点头放她走。

      关于周仪嘉的误会不是一回两回,而是几乎萦绕着他整个人生。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放弃了澄清。

      很小的时候,周仪嘉的生日派对总是会邀请他,拉他一起过去吹蜡烛。长辈有时候会心血来潮,开玩笑地问她:“嘉嘉你要做希丞的童养媳吗?”

      上学之后,这样的问题更泛滥成灾。同桌的男生会指着窗口问他:“隔壁班的周仪嘉为什么天天在外面等你,她是不是你女朋友?”

      直到上了高中,他选择住校,类似的情况才有所缓解。国际部给学生提供的宿舍是四星级酒店水准,但周仪嘉仍然有点嫌弃,所以申请了走读。因此只有周五傍晚他回家的时候,会和周仪嘉同路。

      本部大楼里的学生都穿着整齐划一的制服,外来的人会十分醒目。周仪嘉来过一两次之后就觉得格格不入,从此不再高调出入,选择去车里等他。

      表面上,他们成为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在学校里的所有课程都不相同,少有见面的机会。所以误会他们的群体大大缩小,仅限于他家的司机陈叔。某一个周五,周仪嘉没有出现,陈叔载上他之后习惯性继续等,过了一会儿才奇怪地转身,问:“你那小女朋友今天不和你一块儿回去啊?”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望着校门口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打开短信界面,给她发去一个问号。周仪嘉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今天有点事,你先回去好了。」

      原本应当是两个人的放学路,那晚冷清了许多。入秋的季节,车窗外是灰蒙蒙的、平淡的天色,夕阳平静地坠入地平线,结束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但其实每一首协奏曲,都是从一个平淡的休止符开始,切入到截然不同的乐章。

      后来他从许多人口中拼凑出了那天完整的经过。

      国际部的社团活动相较于本部丰富得多。周仪嘉不热衷这些,但她家给国际部捐赠了一个音乐厅,配备了专业音响设备,用于乐队排练。周仪嘉自小练琴,本来就打算申请国外的音乐学院,一来二去,就和这些乐队的人混了半熟,几乎成为编外成员。

      那阵子,他们正在准备一个全市范围的高中生乐队演出,紧锣密鼓地排练曲目。演出前夕,新来的音乐老师为了学校的合唱比赛,觉得本部的琴房不方便排队形,带了一帮低年级学生,前去音乐厅,要征用场地。

      周仪嘉恰好去音乐厅找朋友,见到乐队里年纪最小的女生正在和那个老师交涉,说:“我们演出没时间了,今天场地实在不方便外借……”周仪嘉了解了情况,和那个老师商量:“您看周六之后可以吗?他们明天就演完了,后面的时间都可以出借。”

      音乐老师刚刚师范毕业,姣好的脸上秀眉一蹙,端出身为师长的架子:“什么叫借?这是学校的集体任务,请你们几位同学配合。”

      不等周仪嘉回答,音乐老师强硬地转身,冲走廊上她的学生们拍了两下掌,大声号令:“全部进来!”又厉言赶走了琴凳上的乐队成员,把自己的曲谱搁上架子,自顾自试起琴键。

      周仪嘉就站在音乐厅门口,有几个胆大的学生抱着乐谱,顶着她阴沉的脸色,想借老师的威严踏进来。

      刚进来一两个,乐队的主唱便寒下了脸,眼看着要上前发生冲突,周仪嘉伸手拦住了他。

      安静的音乐厅里,她突然冷笑了一声,昂首比老师还高小半个头:“所以你觉得,你手里这架钢琴,是学校的是吗?”

      那天后来闹得很僵,合唱队被领去了操场,音乐老师拿着手机,一遍一遍地在领操台下播放伴奏。本部的学生心疼老师,背地里骂周仪嘉:“太夸张了吧,不就是家里给学校捐了个厅吗?有什么了不起呀?也太目无尊长了!”

      这件事在乏善可陈的校园生活中,成为许多学生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从批判周仪嘉的特权主义姿态,一直骂到国际部不过就是一群给学校拉赞助的富家渣滓。

      周仪嘉对流言充耳不闻。国际部的音乐课也由那个老师执教,周仪嘉每节课都堂而皇之坐在自己教室自修,说音乐课耽误学习。一学期之后,辅导员威胁她,音乐课缺勤也可能拿不到毕业证书。没过多久,周仪嘉用课余活动的奖项办了个免修。

      音乐老师也是刚参加工作,听说承受不住压力,跑去教导主任那里哭了一场,称自己也是为了学校的荣誉,没想到这么不被理解。

      主任面子上挂不住,亲自找来周仪嘉做工作,说好歹师生一场,小姜老师因为这个事非常伤心,让她去给老师道个歉。十六岁的周仪嘉双臂交环,气定神闲地笑:“所以她一个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幼稚,玩哭哭啼啼那一套是吗?”

      梁希丞有一天在教室里撞见有人兴致勃勃地讨论这个场面。两三个男生在那儿啧啧称奇,互相推来推去:“你之前不还说她是你女神吗,还说整个国际部数她最美。现在感觉怎么样?”、“哇靠不愧是大小姐,凶得离谱。”、“家里有钱呗。”、“心高气傲。”……

      有时候他会怀疑,旁人口中这个铁骨铮铮的周仪嘉,和他认识的那个,究竟是不是同一个。

      越是众口铄金,周仪嘉越是表现得满不在乎。之后几周她都照常等他一起回家,从来没有向他提到过这起争执,好似依然保有纯真柔软、无棱无角的灵魂。如果非要说变化,那就是她在这件事之后,和这支乐队的人关系发生了质的飞升,或者更精确一点——和那个男主唱。

      梁希丞开始频频在学校的各个角落撞见他们走在一起,有时是三四个人,有时只有他们两个。国际部的课程安排很自由,是选修制,所以这几个人每节课都在一起上,俨然成为紧密的同盟。

      他越来越不想看见这些画面。

      一直到她过来向他咨询办理免修的流程手续,他才借此机会,问她出了什么事。

      周仪嘉避重就轻,只说:“惹了点麻烦,办免修图个清净。不然人家说不定想让我退学。”

      “……不能不惹这个麻烦吗?”他抿着唇。

      她愣了几秒,突然意识到,原来他是知道事情经过的,只不过在明知故问。好像因为发问的人是梁希丞,周仪嘉第一次泄露出一丝惶惑,低声问:“你不会也觉得是我的错吧?”

      梁希丞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并不在乎对与错,只是觉得,她原本没有必要替别人出这个头。

      周仪嘉却目光执著,罕见地对他使用祈使句:“你跟我念一遍,‘不是’。”

      他低低地照说:“……不是。”

      周仪嘉好像轻易地获得了满足,给了他一个高兴的笑靥,又把话题扯回了最初的那个:“哎,所以你的英语免修当时是怎么搞的啊,办音乐课总比办英语听起来简单很多吧?唉麻烦死了。”

      ……

      多年后梦到这个场景,他依然会因为迟来的在意,而感到心尖被轻轻勾扯。也许当时不该屈从于这个祈使句,不该因为一张和过去别无二致的笑脸,就觉得所有事都没有改变。

      也许当时一切都还有修正的机会。

      太多“也许”织成了这七年束缚他的茧。

      公寓被彻底地清扫,没有留下任何周仪嘉的痕迹,但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她的气息被诚实地记载。沙发上的绒毯不知何时被铺回了卧室的床,他醒来时才闻到,原来梦中若有似无的香味,是它纤维里昨夜浸透的香水。

      基调是随处可见的玫瑰,仿佛在哪里都可以纵情盛放。

      梁希丞起来把这条毯子丢进洗衣篮,看了几秒,又重新捞起来叠正,打算送去公寓楼下的干洗中心。他换上衣服,打开冰箱,灌了小半瓶纯净水,总算清醒了一些,捧着这条毯子出门。

      门一开,却听到电梯抵达楼层的声音。梦中的身影出现在电梯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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