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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阴谋初现 ...


  •   二等火车上的风光并不好看,浓浓的黑烟从火车头上卷起,卷到后面,便成了一缕一缕的灰尘,在空中张牙舞爪。火车地面上锅碗瓢盆、衣服、遍是油迹的油桶放了一地,都是乘客带上来的。

      火车呜呜地行进了一会儿,又停了。有一个裹着头巾的大妈偷跑上来兜售熟玉米。灰白的发随意地堆在头上,红棕的脸上有刀刻般的皱纹。金灿灿的苞谷,竟然是整个车厢唯一的暖色。
      大妈便要被油桶不小心绊倒了,怀里发着热气的苞谷也摇摇欲坠。

      苏越娘搀了一下。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大妈递了一个玉米过来。

      犹疑了一下,苏越娘便接下来。在大妈转身的片刻,她轻轻地偷偷地放了一角银元。

      待到火车再次启动,她把玉米给了车上哭闹不休的小儿。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此时她必不能被称为小姐,因为她是很浑身漆黑的。黑色的长袖长袍、黑色的鞋、黑色的帽子、还有乌黑的发,唯有伶仃的手腕上匆忙的挽了一朵白花。

      父亲在世时是相当看不惯自己露臂露腿的。苏越娘即使自认孝顺,往日回家也总是要和父亲争论一番,才肯罢休。今日这一遭,竟不必再劝。

      泪不能自持,从苏越娘眼角直溜溜地滑出来。往日的光景竟然像走马灯一般浮现在眼前。

      上次返家还是春节,父亲下厨,冷盘热盘摆了一八仙桌。苏越娘每吃一口,他都要叫好,“能吃是福,能吃是福。茹茹这样骨瘦如柴,怕不是一阵风都要吹跑。”往日灯下的白发和脸上的纹路,今日却根根分明。

      也和父亲一起跳新学的交谊舞。父亲挺着肚子,自豪说“你母亲也和我一起跳过交谊舞。”

      “那个时候想必是没有交谊舞的。”
      父亲接着说:“你母亲可美了。”
      一句“父亲,你再娶吧。”在嘴里团团转了几圈,又被苏越娘吞回了心里。

      悔和恨能不能被一句轻轻“我竟然不知父亲已经老了”掩盖?
      苏越娘不知,可是泪到眼边,已经不得不流。

      袖子被轻轻拉动,是那个小儿。

      “姐姐,不哭。”

      苏越娘折起手臂,“好,不哭。我们都不哭。”,头却埋了下去。

      可是大抵人间悲喜即使在同一个车厢内也不能相通。

      两位女士开始讨论起最近发生的一件奇事,说是一家富户,家中暴毙。后继无人,独独一个女儿。家里财产便被族亲要了去。

      “嘁,真不知道是什么想的!这不是断了香火吗?”

      “镇上有钱家老爷的家事,我也不大清楚。不过这可真真是罪过。想那孤女在世间,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独身女子只能嫁。像我当年,就是遇上了老爷......”,这位太太给另一位太太指自己耳上的碧玉珰,“新的。”

      “哎,是。”

      这段对话苏越娘没有听到。或许听到了,就不会有那半生痴缠,半生坚持。

      或许听到了,也会有那份决定。

      ※

      蓝玉堂信步从霍府出来,珐琅金表在手中捻动,神情如水般含而不乱,又像是猛然遭遇了些波澜而大梦初醒的样子。

      霍衠明想要在报界施展拳脚,在报刊杂志里面多几分话语权,竟要用兵权来换。

      蓝父在就职文官长之前,任教育总长、燕京大学校长。在职期间,其学生一心报国,认为唯有书生意气,广开报刊,才能为国请命,为民发声。蓝父也暗中相助。是以,蓝父虽不参与报界,但是报界却以蓝父马首是瞻。

      在秦晋之好上再加筹码,是否值当?蓝玉堂捏紧了金表。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了。霍衠明根本没想和我谈,他想和父亲谈!霍家二少好大的口气!

      “大少。”,警卫低着头,站在车侧开了门。

      “走。”,蓝玉堂甩袖走了。

      ※

      屋子里酒气未散。

      “老大,咱们不送一下蓝少。”,黑子问。

      霍衠明坐在窗边,神色不明,只是抽出一根烟。
      黑子赶忙上去点火。忽明忽暗的火星,燃不着蜿蜒丛生的阴影,只能是苟延残喘着。

      “送了才起不到效果呐,小黑子。”

      随着珠帘的轻响,一个男子出现在屋内。是谭家独子谭维疆,谭少。一身挺拔的黑色军服穿在身上,却站得东倒西歪,白皮细肉像没骨头似的。民间常言蓝家公子爱戏,谭家公子爱花娇娘。说的就是谭维疆爱那十里洋场、艳女会所,一月里有两旬都宿在红楼。不过要说功绩,确实也有,仅是最近平的匪患有他一份功劳。

      黑子震惊地望了望霍衠明和谭维疆。适才,蓝大少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和老大商议,结果谭少也在这屋子里。这!

      谭维疆自顾自地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酒杯,擦了擦,又满上酒。骨节分明的手执起酒杯就要碰杯。

      却不想霍衠明轻轻一抬手,便躲了过去。

      “哎,你这。”
      “喝酒误事。”

      “不和我碰,我自己喝。”清亮的酒液在空中划过一道圆满的曲线。

      “好不容易平了匪患,结果又到了这荒郊野岭的,真是干他娘娘的腿。”,谭维疆脸色淡淡,说出的话却完全不符他公子身份。“你真要当那蓝家的上门女婿?”

      “真也不真,假也不假。”
      “哎,幸好我没有妹妹,要是把我妹妹嫁给你这闷葫芦,还不得闷死。”

      “你日后有什么打算?”霍衠明轻轻撇了他一眼。棕褐色的瞳孔微微颤动,像是慵懒的狮子突然醒来,要巡视土地。手里月白的酒杯忽上忽下。
      “自然是风花雪月,哥哥妹妹的。”,谭维疆抛了个媚眼。
      黑子当即恶寒地抖了三抖,赶紧低下头,免得眼睛被污染。真不知道老大是怎么忍得了他。

      “也好。你那有没有能用的电报员?”

      “有倒是有,那要看大爷您怎么用了。是横着用,还是竖着用。”,谭维疆风骚地笑了,在霍衠明凛冽的眼刀中又立马正色起来,“暂时没有。我马上去挑一个?”

      “要胆大,还要衷心。”

      “哎,嗻。”,谭维疆站起来行了个军礼,笑嘻嘻地就要下去。

      “那个细作,你还养着?”,霍衠明站起来,负手而立。月白的长袍下投出的阴影巨大地令人恐怖。

      “养着是个玩意儿。”,谭维疆背对着霍衠明,笑了,像出巢的蛇。

      ※

      锡山镇的另一处宅子。

      一人手持算盘,另一人青衫短马褂,头戴八宝帽,正慢慢地捻着胡须。正是苏家族长苏恒昌。

      “老爷,听报信员讲当时苏越娘收到消息后,直接晕倒了三天。算算时日,想必是快要到了。”
      “族法有言,女儿不能承嗣。一介孤女,能翻起什么浪?”,苏恒昌大笑,手中成卷的族训悠悠地转动,“帐点好了吗?”

      “回老爷,点好了。一共是银元三千,临街铺子两间,良田两百亩。还有前几天卖出去的那宅子。”,手持算盘的老者毕恭毕敬。
      “那宅子的买家?”,苏恒昌摸着胡须。
      “是官兵。我当时去送房契,宅子里黑洞洞的。有枪!”,老者抚着胸膛,仿佛心有余悸。

      “好!我倒要看,这苏越娘还敢不敢闹?”,苏恒昌得意地大笑,“更别提我这里还有杀手锏,就是县太爷,省太爷来了,我也能让她翻不了身。”

      “是,老爷。可喜可贺。”,老者连忙俯身跪在地上,额头仿佛要碰上苏恒昌的灰布脚尖。
      “季老,也有你的一份功劳!要不是你里应外合的好主意。”,苏恒昌扶起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待风声过去,自然有你天大的好处!”

      “谢老爷,谢老爷!”,老者当即又直挺挺地跪下,扣了三个响头,又连忙站起来,附嘴过去,说:“老爷,我还有一计!”

      苏恒昌快速勾起冷笑,又抚平了嘴角。细细听完,才长叹一口气,“好!”

      “你想要什么赏赐?”,苏恒昌围着老者慢慢踱步。

      “老爷,我!”

      “还是先送你下黄泉吧。”,苏恒昌冷笑着挥袖。老者便软软地伏在了地面上。“把他拖出去,先放到狗圈,再送到验尸房。”

      “哼!怪只怪你太聪明。”

      狗吠声声中,戒指上银亮的刃、赤红的血令人遍体生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阴谋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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