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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大气乱流 ...

  •   空气在盖茨比的苦恼和玛丽的沉默中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后,发出一声叹息,却不是妥协,而是恨铁不成钢一般的失望。
      “算了,请不用再试图说服我了,您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盖茨比被她这语气摆了一道,一口气哽得不上不下,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的神情微微冷了些许,已经不只是生气的程度。
      但他依旧挂起一个深情款款的笑容,“我明白了。那我们就说点实际的吧。”
      “您想要通过我结识肖小少爷,那么请问,您打算开出什么价来让我满意呢?”

      听到他这么说,玛丽的眉心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恢复了沉默。
      她的双手具是放在腿上,呈祈祷状交叉握着,右手拇指无意识地用指甲按压在另一只手的虎口处,而她对于此种感受似乎毫无察觉,注意力随着脑袋的些许偏转,落到办公桌的柜子处。
      陈景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并非是陷入了遭到打压的消极境地,也不是在因盖茨比的言论而感到失望,她似乎仅仅只是在做什么决策上的严肃权衡。
      至于内容,他无从得知。
      不过陈景觉得,嘴上说着“算了”的人,通常都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算了。

      房间门突然被轻轻敲响,获得准许后,克雷登斯像一个服务生似的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并且挨个把装满茶水的玻璃杯放在了三人跟前的桌子上。
      盖茨比略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正好和克雷登斯抬头看来的视线对上,他们都愣了一下,随后又一同受惊似的立刻收回目光各做各的事了。

      杯子里的水并不很烫,安排得非常贴心,陈景总算是有了事情可干,紧接着地就捧起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他本来就不是为了喝水而喝水的,故而一口水让他喝得无声又漫长,许久过去都不见水线下降些许。
      好在也没人会在这时候管他到底喝没喝水,即便他捧着杯子发呆不动,像个石狮子似的窝在那里,也不会引起谁的注意。

      克雷登斯很快离开,房门合拢的咔嚓声惊醒了玛丽,她一回神便看到陈景如同在思考人生大事一般的表情,把她给吓了一跳。
      飞快鼓动的心脏让她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怀揣着些许私心的,心虚的感受做不了假。
      任谁在实实在在做出过善事的人面前,都会感到难以遁形,自惭形秽。
      她被此种情绪压迫着,几乎快要窒息,难以为继,立时便站起身,转开了目光不敢再看,这才稍稍平缓。

      如果可以,她并不希望报纸上的人民英雄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连名字也不想看到。
      但他总归是不让人讨厌的,所以她也不可能把他赶出去,或者让他在门外面等候。

      玛丽深吸一口气,挥散繁杂的思绪,也下定了决心。
      她沉默地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资料文件。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在不自觉地颤抖,或许是恐惧,也或许是兴奋。
      每每看到这些东西她都会感到浑身发热,激动到睡不着觉,激动到恨不得拉住每一个路过的人,在他们的耳朵边大声喊叫,并把这些统统拍在他们的脸上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
      要掐着他们的喉咙,让他们承认,她所说的才是正确的。
      而这一刻就要到来了。

      如此想来,科瑞斯·福德能够在现场倒是再好不过。
      即便是他肯定也无法达到此种程度……不,不对,她不是为了功绩。
      她是为了全人类的福祉,是为了克雷登斯能够从中解脱,为了卡斯提蒂和莫迪斯蒂能够安全地、无忧无虑地在外面的世界行走。

      女人收紧手里的资料,漫步回到座位坐下,轻轻将文件放在了桌面之上,并特地调转方向,让对面两人能够一眼就看清它们的内容。

      盖茨比审视着这些东西,抬手像摆扑克一样,把它们如同扇子似的一一展开。
      就如同他的话语一样,他是个不那么在乎过去的人,对于过去有关的报道也大都粗略地一眼略过。
      最终让他目光停留住的是几张最近拍摄的照片。
      他把其中一张照片拿起,相关文件推到所有文件的正中。
      陈景也凑过去一起瞧。

      照片里是可怖的黑色裂缝,开在主路的柏油路面上,长长地拉出一条斜线,损坏路灯,然后将一整栋楼摧毁殆尽,在一片楼区里生生挖出一块残垣断壁的缺口。
      陈景不期然地突然想起了那次酒吧的火灾,熊熊烈焰下的黑红世界。
      他的胃部运转了一下,与此同时,脑袋里也猛地开始刺痛。
      不过他都没来得及感受更多,那疼痛就又一下子消失了,甚至水杯都还没移动位置,连带着反胃的感觉也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给吓跑了似的。
      陈景有点懵懵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或许不是ptsd的征兆?他应该没有得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吧?
      他不信邪,再次凝神看向那张照片,神情更加凝重了,然而类似的情况并没有再次发生。

      “前阵子的事?”盖茨比没发现身边的人被迫走了下神,还在仔细回忆。他记得在谁口中听到过这件事,“好像是大气乱流?”
      陈景接道:“嗯,市政厅。”
      盖茨比意外地看向他,“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陈景不明所以地看回去,“新闻报道。”
      盖茨比摸不着头脑,始终想不通一个几乎没有脱离他视线的人,是怎么获得他都不知道的信息的。
      不过他也不纠结这个,转而问玛丽,“这件事也和巫师有关?”
      玛丽好整以暇地抬着下巴,“是的,肯定是的。而且就在那道裂缝里面,地铁线的位置,还发现了一具成年男人的尸体,死状凄惨,至今都还没查出身份。”
      陈景好奇,“为什么?”
      玛丽的嘴角在上扬和下压之间抽搐了一下,似乎难以抉择,以至于显出些神经质的恐怖,但她说的话比这要更恐怖得多。
      “他的脑袋被砸烂了。”
      房间里一瞬之间静寂得可怕。

      片刻后,盖茨比翻动照片看了看背面的空白,然后又翻转回来,这动静打破了沉寂。
      玛丽便又继续说:“如果是大气乱流,你们难道觉得它还能有选择地保留下一个人其他的身体部位吗?而且那种伤口,人不可能做到,也不可能是列车造成的。”
      “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甚至没人认领尸体。”
      盖茨比皱着眉把照片放回桌面上,“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且不说其他是不是真的。
      按理来说,警方一般不会随便公布受害者的具体伤势,那么巴瑞波恩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他一开口就抓住了玛丽的神经要害,让她的话题没法如料想那般好好进行。
      看出她不打算说这事,盖茨比笑了一下,算是狠狠地扳回一城。
      点到为止,他便换了个话题,“为什么你觉得不是人为?”
      “而且照你的说法,巫师难道不是人吗?他们既然有这样的力量,还有什么必要躲躲藏藏?”
      陈景听得专注,闻言转过脑袋看向另一个人,等待答案。

      然而玛丽却说:“你的问题非常可笑。你或许以为他们这样就能把人控制住了,但这是不可能的。”
      “我们固然在身体方面比他们弱小,也不过是看起来而已,要想杀死他们有的是办法,总能有办法的。猎巫运动你该听过了,那里面就有我们的先祖,我们的前辈。”
      “而且他们数量稀少,对于我们的智慧成果只知道破坏,智力低下,以满足自身的欲望为首要目标。他们只会比我们更恐惧被杀死。”
      “至于为什么我知道是他们做的。”
      “你们不是想要证据吗?那就是证据。”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可以不信我说的。我也知道你们有自己的办法可以进去警局,你们大可以自己亲眼去看,看看到底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
      “你们看了就知道了,人是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什么是邪恶,恶魔?你们会在他身上看到的。”

      “恶魔?”盖茨比咀嚼着这个词。
      这很有意思。
      他从来不信那一套,而且现如今,“恶魔”几乎都成了人类自己的代名词,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能比人类更邪恶的了。
      “行吧。”他站起身,“我会去亲眼看看你说的恶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果所言非虚,下次再见或许就是和肖氏报业的主事人了。”
      “老爷子的长子——肖参议员正准备竞选总统,这会是个不错的话题。”
      不错的话题?
      陈景感觉到他要准备离开了,于是也放下杯子跟着站起来。
      他觉得这话题其实可以说是糟糕透顶。因为它意味着新一轮的战争,普通百姓的话,没人喜欢战争。
      除非这人是某种魅力型的领袖,这很难,几百年出不了一个;又或者他的选票另有依靠。
      “那就这样吧。”盖茨比给了陈景一个眼神,招呼他离开,“今天就先到这里了。”
      陈景早就想走了,完全不用他说,自觉地就跟了上去。

      “请等一下。”玛丽拿起刚才他们看得最为仔细的那张照片,追上前来拉住了落在后面的陈景。
      她把照片塞进陈景手里,“不要忘记我说的话。也请不要忘记你们的承诺。”
      陈景和她对视,在那双眼睛里看到种莫名的认真和执念。
      他不由得问:“你说你们是新塞勒姆是吗?”
      玛丽愣了一下,点头应到:“是的。”
      “那么,新在哪里呢?”
      玛丽:“我们已经在新的时代了,拥有新的科技和人民,自然……”
      “我知道,”陈景打断她对于已经说过的信息的重复推销,“我知道。我是说……在我看来,大部分的团体的产生都是为了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是所有人都追寻的事情。你应该能够明白,我觉得你们应该也是一样的,对吧?”
      玛丽:“……对。”
      陈景看了看手里的照片,把它在衣兜里放好,里面还揣着他的两张已经独具意义的纸币,之前还以为被烧了或者掉了,结果竟然还顽强地留存着。
      他拍了拍兜的位置,示意玛丽东西放好了。
      然后才说:“你应该已经为此努力很久了吧,看得出来,那些信息不是一两天就能收集到的,很需要花心思,不是一般的辛苦。”
      玛丽垂下眼,她沉默了很久,“……是。”
      陈景笑了笑,一如他行走在楼梯上那般温柔。他总是很习惯地露出笑容,似乎面对着人的时候就想不出别的表情了似的。
      “那么我只问您一件事——玛丽·卢·巴瑞波恩,你现在幸福吗?”
      他是很好奇的,所以问得也格外真诚,像是一个研究人员或学者那样渴求着答案。
      你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所渴望的是哪一种答案。
      可玛丽说不出话来。

      他们相顾无言。
      陈景有种意料之中的难过,如同猫尾巴一样轻轻扫在他的身上。
      这是早就猜到的事,他也并不对询问的结果抱以期待,更何况此人性格本来就不在他喜欢的范畴之列。
      但是情绪是一种很捉摸不定的存在,你永远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冒出头来,哪怕那个时候你正在上厕所呢?

      陈景感觉他现在踏在一个边界线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和玛丽·卢·巴瑞波恩的距离仿佛突然变得格外近,以至于让他感到十分不安,似乎面对的是一片稀疏的棉花构筑的树篱,一不小心就会拉扯下一大块残躯。
      他已经有点寒毛倒竖的感觉了。

      这是他熟悉的领域,按理来说,他还想多说点什么的。虽然他不是话痨,但在感兴趣的东西上总免不了旺盛的分享欲。
      但他其实总是很难找到合适的时机。
      比如现在。
      未免关系在感觉上变得过分亲密,陈景觉得他已经不适合再说话了,
      一般这种情况都会被人讨厌了。

      他果然,不适合社交。

      然而陈景是一个很难杀的人,他并不会轻易妥协,所以他决定再多加哪怕一句话呢。
      毕竟社交也是一种技能,是需要练习的。
      没错,就是这样。

      给自己打好了气,他于是感叹般地轻飘飘地说:“感觉您好像并没有那么爱你自己啊。”
      话音未落。
      “啪——!”
      陈景只见眼前一花,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他有点懵,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扇巴掌。
      他迷茫地看向还抬着手的玛丽,对方也有点手足无措,似乎也是被自己给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恢复镇定,视线左右漂移一阵后往后退了半步,然后快步转头回了侧间。

      陈景最后是被盖茨比拉着手腕牵出去的,楼下已经挤了大片的孩子,他们好难才从众人的视线中离开。
      大门在他们身后合上,陈景觉得这已经不是讨厌的程度了,是特别特别特别讨厌他才会做出这种事吧。
      他们都还是陌生人,怎么能对陌生人下这么重的手,礼仪都不顾了吗。
      这得是有多讨厌他。

      盖茨比也感觉很莫名其妙,不过他莫名其妙的点和陈景不太一样,因为它并没有听到陈景的那些虎狼之词。
      当他听到巴掌声的时候,人都已经到楼下了。
      然后一回头,才发现少了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尤其好笑。
      不管因为什么被打,总觉得应该都是这家伙自己的问题,那副表情也非常有意思。
      在他感觉来说,景这个孩子是很难挨打的,如果他想,讨好一个人应当是不在话下,但奇怪的是,他似乎总是在挨打的路上,或者说是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的路上,并且一路狂奔。
      从福德事件到火场,再到今天的巴掌,往前推一些,还要包括他自身的失踪,以及他为什么会去到福德失踪的火拼现场,都非常存疑。
      虽然也有很多其他因素的影响。但以其的本事,要避免应该不是很难才对。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真是想扒开他的脑子看看到底是什么构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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