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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天 ...

  •   接天无穷尽的大片白莲在细细地微风中摇曳生姿,岸边坐着个身着嫩黄色襦裙的少女,浸在水里的双足白中带粉,一边剥着手里的莲蓬一边冲着池子指指点点。闻说西天净植园的池子里长着这三界最美的一片莲,果然是诚不我欺,如果忽略此刻正在水中上蹿下跳的另一道身影的话。
      在水里忙活的少年名叫商陆,着浅色长袍,戴着一顶玉色极好的冠,但想来即便是玉色更好些的冠也夺不了少年原本的一分颜色。
      他听到岸边传来的奚落声插着腰回她,“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自己下来试试。”
      “连条鱼都抓不住,你可真不行。”
      商陆从小就被身边不靠谱的侍从洗脑,听不得旁人对他说“不行”二字,忙大声道:“颜清你给我等着,我指定能逮着几尾活鱼给你打牙祭。”
      小半天后,商陆拎着两尾活蹦乱跳的鲤鱼上了岸。
      “怎么吃?”
      颜清同商陆在莲花池捉鱼本就是临时起意,手边既没锅碗瓢盆也无柴米油盐,唯一能行得通的烹饪法子就只剩下烤了。
      颜清:“烤吧…”
      商陆点头:“那我去寻些树枝生火,你先把鱼处理了。”
      他的语速很快,然而比语速更快的是动作,没等及对方的拒绝人就已经溜得没影了,只剩下颜清和两条鱼大眼瞪小眼。
      “商陆!”
      颜清这两个字喊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她明白商陆动作为什么那么迅速,他俩自小娇生惯养,从未见过没炒熟的地瓜长什么样,更别提亲自动手做羹汤了,何况还是鱼这么难搞的食材。
      要怎么处理来着?
      颜清心一横,不就是两条鱼么,剐了便是!
      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碰到鱼身上细细密密的鳞后立马就泄了一地,双手条件反射般的撤了回来。
      算了,还是等商陆回来吧…
      颜清离开净植园从厨房拿了些调料回来,这样等商陆回来也好有个交代。可商陆话说的连珠串似的,干活却拖拖拉拉的。颜清有些无聊,便找了根竿子扯了几朵莲蓬,一边剥莲子一边等人,十分细心的将最里层的薄衣也去掉了。
      商陆抱着一捆柴火回来看到盆里游得不亦乐乎的鱼与一派清闲的颜清不由得有些头疼。
      ……
      “我不是让你处理食材吗?”商陆丢下手里的树枝刚要发作就被颜清扔了个东西进嘴里。
      是莲子,刚摘的莲子十分水灵,甘甜又爽口。
      在天界作天作地的横行霸道了八百年的颜清在收买人心这事上很有几分心得的,撒娇卖乖从来都是一把好手。
      “我看莲子长得不错,所以剥了几个,”颜清献宝似的把手里刚剥好的一捧莲子递到商陆眼前,“喏,这些是留给你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商陆被几粒莲子收买后任劳任怨的同两尾鱼做了半天斗争,最终算是勉强把鱼给开膛破肚了。鱼洗好了,调料也有了,两人在偷吃这条路上已走过了大半,可却卡在了生火上。
      “偷着用一下法术,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西边的如来要开法会,天帝大手一挥就把他俩给打发到西天大半个月了。可这传说中的极乐之地不同于天界其他地方,寻常神仙在这里用法术是有禁忌的,遑论他们是要在这杀生。但若不是实在馋的紧了,颜清和商陆也不会大费周章的在这里烤两条鱼。
      十几日的清汤寡水吃得他们都也快要六根清净了,满腹的欲望只作一个解--肉!
      作为混沌之初一统三界的帝君独女,颜清胡作非为惯了,便是今日她一把火将这净植园给烧了,满天庭的神仙也不敢真把她怎么着。可商陆不一样,尽管他是天帝与天后的唯一嫡子,毕竟还是不敢在父母眼皮子底下折腾得太过。
      因此商陆自小就比颜清谨慎,“还是算了吧。”
      虽然他们有心低调行事,可毕竟实力不允许。半个时辰过去了,地上的柴火一点也没有要燃起的意思,最后还是颜清随手捏了个诀才如愿以偿的生起火来。
      “不妨事,”颜清拍着胸脯保证,“指定不会被发现的 ,即使被人察觉也没事,你推到我头上便是了。”
      商陆瞅着颜清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推你身上有用吗?哪次惹出祸事来不是他被罚得更重些。每每被天帝教训的时候商陆就十分羡慕颜清有个从不着家的亲爹,帝君自打颜清生下来后就四海云游去了。也就每年生辰的时候会让他座下那头威猛异常的吞云兽给送些贺礼过来,一般都是些十分稀罕的物件,几百年来,颜清那裟罗殿的库房俨然一个藏宝洞。
      莲花池旁长着棵几万年的梧桐,颜清和商陆正在树底下给鱼撒上盐巴和香料。不久,两条鱼就散发出让两人魂牵梦萦的肉香。
      颜清的一双杏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已经可以被木棍轻而易举戳穿的鱼肉身上,她咽了咽口水道:“差不多好了吧。”
      商陆点头,“嗯,应该可以了。”
      “胡闹!佛门清净之地,怎可在此杀生。”
      被发现了…
      颜清慌忙抬眼,入眼的是两人,一名老者穿着一袭满是褶皱的深色长袍,浑身上下只有颌下的白胡子被打理的一丝不苟。另一人则披着身一尘不染的白色袈裟,头顶也照样一尘不染,竟是个光头。
      即使是光头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光头,颜清想。
      相比被美色迷了眼的颜清,商陆就显得镇定多了。他似乎浑然不觉自己是在做不该做的事,反倒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冲即将走近的两人打了声招呼:“尺老,绪止大师。”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静了,已经回过神来的颜清暗自惊讶。
      被称作尺老的老者是三界中活得最久的几个神仙之一,在天界主司刑罚,颜清和商陆常同他打交道,尺老跳脚,“又是你们两个!在天界就找不出比你们两个更出格的孩子。”
      ……
      天界确实是找不出比他俩更出格的孩子的,这话他俩无法反驳。
      “施主的鱼烤糊了。”
      绪止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柔光,声音也十分平和,只是说的话却不怎么让人舒服。
      一秒、两秒、三秒……商陆一直没有动,任由那已显出焦色的鱼继续在火里烤着,气氛莫名的开始有些尴尬。
      颜清一把抢过商陆手里的东西,“都糊了!”
      果然是装的!
      “见笑了,这两孩子实在是太不像话,等回去我定会好好管教,”尺老换下原本气急败坏的脸色,带上些为难看向身旁的和尚,“至于这鱼…不然我让人从西王母的瑶池里抓两条赔你?”
      绪止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不必了,施主客气。”
      颜清看着手里两条木炭似的烤鱼神色郁郁,白忙活了!
      转眼,她立马换了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摇着头对尺老说:“晚辈知错了,这就请它二位入土为安。”
      商陆这时也回过神了,“晚辈也知错了,立刻就去。”
      两人正准备开溜的时候绪止说话了:“世间万物自有世界万物的缘法,倘若这两条鱼原本的归宿就是为了满足两位施主的口腹之欲,二位倒也不必强行违背天意。”
      尺老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面上却还要维持着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只见他一边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边说:“既然绪止都这么说了,你们还是把鱼吃了吧。”
      绪止背过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
      于是乎颜清和商陆只好在尺老慈祥的注视下磨磨唧唧的朝那两条焦黑的鱼下手,可这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
      颜清哭丧着脸望向昆老,一双杏眼立马就蓄满了洇洇水汽,真是我见犹怜。
      “多说无益”,奈何这掌管了天界几十万年刑罚的监察司铁石心肠。
      关起门来不管颜清怎么瞎胡闹,可在外人面前定是要给长辈留些颜面的。逃是逃不掉了,她一边囫囵咽下刚啃的一嘴渣一边暗自发誓,日后她定要拔光尺老那宝贝胡子。
      许是鱼实在难吃得紧,两人那苦大仇深的样子取悦到了负责监刑的人,尺老在他们艰难地啃完半条鱼后吹着胡子道:“罢了,下次再也不许胡闹了。”
      说完手一挥便打算让二人自行离去。
      颜清和商陆闻言如遇大赦,临走之际原本背对他们的绪止大师转过身来,“阿弥陀佛,这次是我们招待不周,让二位小施主受苦了。”
      折腾了许久,这会儿已是日暮西山了,霞光透过梧桐细细密密的枝照在绪止白色的袈裟上,为他整个人渡上层暖色的光,倒真有几分悲天悯人的高僧味道。
      “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皮囊,怎么就是个和尚呢?”颜清惋惜道。
      群山环绕中立着一座简朴的木屋,屋外生着大片大片碧绿的竹,屋内原本萦绕的淡淡檀香也逐渐被厨房飘来的笋香所取代。
      禅房有四人围着个矮脚桌席地而坐,桌上架着泥炉,炉子上正烧着水,旁边放着一套粗瓷茶具。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位穿黄色袈裟的和尚,正是如来,客座三人则分别是尺老与两位早前在净植园生了祸事的颜清和商陆。
      今日是西天法会的最后一天,颜清和商陆两人凭借高贵的身份与高超的作妖能力成功的获得了一次佛祖为他们开小灶的机会。
      “这些天怠慢两位小施主了,不知贫僧这莲花池内的鱼滋味如何?”
      说话的人慈眉善目,神色也一派如常。若要是换了旁人说这话,颜清必定要以为那人是在揶揄她的。
      商陆答得委婉,“尚可。”
      谈话间,水已经烧开了,如来用一把镀铜的茶则从一块比颜清年纪还大的普洱茶饼中取些部分放入茶壶,盖好壶盖后笑着对两个小辈道:“直说无妨。”
      闻言颜清心下了然,知道问话之人已知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便也不甚顾忌,“委实难吃得紧,又焦又苦。”
      商陆忙补充道:“但这与食材并无甚干系,是晚辈手艺欠佳。”
      尺老也帮了声腔,“颜清这丫头向来无法无天,还望佛祖不要见怪。”
      “无妨,本就是贫僧要她实话实说的。”
      如来提起茶壶将茶水注入杯子后递给桌上的客人,虽然品茶的器具不算上乘,可茶却是好茶,滋味浓郁,唇齿留香。
      “知道两位小施主对斋菜不甚满意,特设此宴款待,望几位施主不要嫌弃才好。”
      “佛祖说笑了。”
      “稍候片刻便要上菜了,将桌上的茶具收了吧。”厨房传来绪止吩咐小沙弥的声音,这顿斋饭的主厨是他。
      果然不一会儿绪止就端着块木托盘从厨房出来,托盘里是四菜一汤,盛菜的盘子同茶具一般,也是粗瓷器具。一如粗糙的茶具里盛的茶水是佳品,这粗糙的瓷盘里盛的斋菜也保持了同样的水准,甚至更胜一筹。
      颜清尝过面前的一道清炒笋丝后心想,哪怕是天帝宫里最好的御厨做的斋菜恐怕也比不过这位绪止和尚。
      宴席十分愉快,这是颜清和商陆到西天后半个多月以来吃的第一顿饱饭,此刻的两人像是被理顺了毛的猫,终于合了心意。
      颜清在回天庭的路上问道:“尺老,那大和尚是什么意思?”
      临走前,如来一脸意味深长的对颜清道:“阿弥陀佛,颜清施主与我佛甚是有缘”。
      “什么大和尚,没大没小,”尺老照例摸着他那宝贝胡子,“不过老朽是不信你这丫头会出家的,哪个佛家弟子像你这般娇气。”
      颜清:“尺老,那位绪止和尚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听说他是三万多年前如来从凡间救上来的佛家弟子,是现如今已拜了如来为师。”
      “这么说来,他竟是个凡人?”
      尺老狠狠在颜清脑门上敲了一下,恨铁不成钢的说到:“早就不是了,绪止既有慧根又肯努力,自被带上天后,修为一日高过一日,想来过不了多久便能成佛了。不像你,白白浪费了这袭自帝君的一身好根骨。”
      “成佛有什么用,”颜清瘪嘴,“依我看他那厨艺倒是真不错。”
      尺老摇头叹息,“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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