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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变徵 ...

  •   三旅的将军府总比别的大上一圈整,方圆三里空无人烟。就像寻常百姓怕鬼神一样,他们也怕连鬼神都无法解释的人。索性方便了赤狐翻墙。
      过了墙,它就开始缩水,又一点一点缩成原来小狗崽大小的模样,细声细气地“吱”了一声。
      沈规棠费力卸下身上铁甲,抬起手腕一看,那串青碧的铃铛果真褪去了颜色,赤红一串,活像一颗颗朱红的果子,惹人喜爱。但不大惹沈规棠喜爱。
      “乖,别学老鼠叫。”他屈指一弹小狐狸的脑壳,铃铛随之响动。小狐狸就乖乖盘起腿坐下,慢条斯理地梳洗毛发间沾染的横出直入的枯枝败叶。比好些小娃娃都听话。
      崽子安顿好了,沈规棠强提一口气,感觉不到一丝内息,练家子的痕迹随着那一口血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知道为什么,所以心口堵了好大一块,凉飕飕的像是没堵好,漏了风。
      牧笛人注定是会令人畏惧的存在,生性纯良,便可济世救人;即使不良,也可以杀止杀;但若是心怀滔天恶意,就会酿下大祸。
      祖上便不知道从第几代开始,无论男女,出祖地便要让一头野兽或猛禽取走心头血,伤处浸这么一串铃铛,而后那头野兽猛禽便与自己,与铃铛分割不开了。
      铃铛分雌雄,雌的困在牧笛人偏心脏的手腕处,雄的交由上一辈掌管,由他们来交由自己为子辈选好的人。
      铃响,气灭,兽现。这是牧笛人的枷锁,也是生命垂危之际的保障。
      沈规棠的钥匙在文康帝手中,从他挂帅出征至今,只有一次,文康拔出来雄铃内的小塞,摇响了铃。也就是那一次,沈项横死边疆战场,甚至不得马革裹尸还。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伴君如伴虎,真不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我带着三旅直接杀到文康家门口去……边疆风沙那么大,谁爱守就守去吧!反正我有这张脸就不愁吃穿。沈规棠愤愤想。
      可他并没有意识到,沈项早把济世胸怀揉碎入他的骨髓,剔不净,毁其身。

      虎豹旗在日落西山前到了周都边界。沈规棠远远的那一挑,是嘱托他们绕着蜀地走,领头副将姓余名方,沈项旧部,如今算是沈规棠的亲信。
      虽然路绕的远了点,但总算是平安无事。余方不免为沈规棠有些担心,他看到鹞鹰五的爪淌了血,而他们是从蜀地飞来的。明眼人都知道一次两次提前调将领回去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待群龙无首,一网……可他不确定这个“首”,会不会落入龙潭虎穴。
      余方五指并拢一拦,虎豹骑就统统定了下来,连马都没有一个尥蹶子的。
      月夜下的鹞鹰旗在空中盘了个圈,神出鬼没消失了一瞬,接着整队俯冲而下!鹞翅遮了视线所及半边天,营造出一方秘密之地来。
      鹞鹰一的坐骑毛色花白,余方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他又做了个手势,虎豹骑从隐蔽的草丛里缓步踱出。
      “啊,常大人,这是余副将。”鹞一本想拍拍自己鹞鹰高耸的脖颈,好让这飞禽的头低些。但见这名三巨头之一的大理寺卿飞身,身姿如惊鸿游龙,连鹞的羽毛都没刮起一根,俨然已经双脚落地,甚至还升起了火在烤手。
      余方对鹞一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到队尾,他看着不远处很快就和三旅打成一片的男人,压低声音问道:“常盛?他怎么跟你们一块儿来的,这人安全吗……不会是修远年纪尚小,被他坑蒙拐骗了吧?”
      鹞一对他翻了个白眼:“据说是大帅叫他来护航的。我说余兄,人家不知道咱大帅人模狗样,心眼小的能塞不进针,你还能不知道?没点交情那能坐鹞鹰吗。毕竟……”
      鹞一没能说完,因为他们八卦正中,本该处在暴风眼的常盛,拿着两条油光发亮的烤兔腿站在了他面前。
      “毕竟你们大帅也是双狐之一,绯绡,远近闻名的识人第一,不是吗?我蒙的了谁也蒙不过他啊。来……这兔肉嫩,尝尝?”常盛笑语盈盈,丝毫不在意面前余方的神色突变。
      鹞一赶忙拉了拉余方:“常大人和老将军故交多年……”
      余方这才勉强收了周身一闪而过的狠戾杀意,只是握拳的手还有些微微僵硬,也没有接兔腿。
      常盛看着他,笑意丝毫不减:“余将军,您把修远当自己孩子,沈老先生若泉下有知定会十分欣慰吧。”
      老将军当年托孤,在烽火硝烟中睁大了眼,心口一支箭起起伏伏时,就是这么说的。求你把修远当作亲生养大,求你保修远平安喜乐,求你……
      余方眼眶红了,沈项为安定拼半辈子,最后连保自己亲儿子长大都做不到。
      世道如此,人心如此,浮萍尚且有根,但猜忌一旦生了便就无垠。
      鹞一伸手谢过常盛拿的兔腿,身为铲屎官,屁颠屁颠去投喂懒洋洋栖在树上的鹞鹰了,没能注意到这一方小小天地里足以溺死人的哀怨情仇,和不动声色掀起的滔天大浪。
      余方没再答话,缓步向自己的战马走去,大理寺卿笑颜依旧,只是眸子里多了几分悲天悯人的眷恋情怀。擦肩而过之际,余方低声道:“三旅的命算不了什么,倘若我知道你对修远有任何不利,天罗地网,你跑不了。”
      常盛说:“唔……我知道了。”

      远隔一关的沈规棠似乎被魇住了,他目光所及处是透不过的黑暗,压压一片,逼的人胸闷气短,脚下只有路看的模模糊糊,他便蹲下身去看。女人红如豆蔻的指甲顺势捏紧了他的脖子,就像拎一只小鸡崽,悬在半空,他连路都看不清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项他终于死了,终于死了!!”那声音疯癫锐耳,好似破了音的筝,由人信手胡扯。
      沈规棠头疼的要炸,一会儿是有人手舞足蹈,怪声怪气;一会儿是铁马冰河,老生喟叹;一会儿是婴儿夜啼,失所流离;最后是女人在掩面哭泣。
      “廉贞……为什么你命犯廉贞星……”
      “……修远,沈修远。众生皆苦,成大事者更甚之。”
      沈规棠频频皱眉,脑袋像被小锥子一块块敲碎了一样。他不清醒地想,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命犯廉贞,谁命犯廉贞?
      “本是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可他迅速忘却了一切,女人软绵的乡音如涓流般涤净灵魂,把沈规棠抛入裹了千万层庇护的温柔乡……
      于此同时,一个边陲小镇里,双头的怪物一路掠关夺隘,脖子上系了串玄黄的铃铛,于皎皎婵娟下闪过,竖瞳一瞪,铃铛发声,声如金戈铠甲,如刀剑雨梨花。
      “铮——”

      沈规棠惊醒,掀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床用屁股对着他的绯绡。绯绡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哀嚎,就掉下了床,摔了个四仰八叉,不吭气了。
      他的主人被冷汗打湿了后背,长的稍圆些的狐狸眼微微下垂,那些个噩梦竟是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哦,除了一个。沈规棠单手拎起绯绡,阴恻恻一笑,小狐狸崽讨好般用大绒尾巴缠上他手腕,再度不长记性地“吱”道。红铃零零作响,绯绡被沈规棠好好晾在了屋外一个系的紧的发带上。
      他虚虚披上赤狐底纹的大袍,披散的长发随意一束,敲开了将军府老管家的门。
      “啊……修远,怎么了?几时到京的,怎么也不叫人去接接你?”管家姓吴,府里老人了。
      沈规棠张了张嘴,呼之欲出的回答被敲门声横腰拦断,太监远远高呼:“咱家有旨!!”
      他好想把安康帝按在鸡圈里摩擦。
      那么多事!!
      他是麻雀转世吗?!
      “到的晚,就没再叨扰。”沈规棠答,他踱了几步,对老吴说道:“吴管家,就说我身体不适吧,我是真不想看到他们。”
      老吴没了奈何。于情,他愿意宠着这个一晌看大的孩子,于理,他也不大能违抗命令。
      两代人为将,行事作风向来都是这样,讲情义理智信,更讲方圆规矩准绳。

  • 作者有话要说:  试阅。全文存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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