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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帝召 ...

  •   马蹄踏黄沙滚滚,如同虎狼般在圈内紧追一只兔子。这一队骑兵刀不够长,兔子又是老兔,狡诈的很,十几人愣是没能第一时间抓住它。
      霎时,一名骑兵只听“簌!”的一声擦过耳畔,他赶忙低头一看,老兔径直飞离三寸,被一根尾羽青色的箭牢牢钉在地上,而箭破空带起的黄沙还未散。
      远处,面无表情的将领缓缓放下了弓。
      “好!!”观众席嘘声哨声齐飞,人声鼎沸,俨然是一项粗制的边疆娱乐。很难想象这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三旅,那就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安Ι邦公沈规棠。
      沈规棠眯了眯眼,并没有因远远射中了兔子而沾沾自喜,他随手将弓扔给一旁呆立的穷酸文官,从高马凳上跳下来,嚣张地拿起对方手捧的文书。
      文官乍惊,平日伏案劳作的老腰撑不住,竟“嘎嘣”一声,闪了。
      沈规棠估计是真没想到文官能这么弱鸡,也惊的瞪大了眼,只得接过弓,随手丢给了亲信。
      “……皇上召我先行回都,什么!?”将领正值青壮,不自觉就拔高了音调,尖酸凉薄讥道:“上次就是这样,结果呢?我豹旗白白葬送一队兄弟。这次又要干吗,是趁我走后杀几只鹞鹰,还是擒我一只狐狸?”
      文官哆哆嗦嗦,尽量伏低了身形,不由得想,这话实在是很大胆了!也怪不得皇帝不敢随意动用这一常驻西北的三旅……
      虽然三旅是皇帝亲手造出来的。
      沈规棠用鼻子真心实意对天高皇帝佬嗤了口气,接着双指放于唇齿之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长啸。方才仍旧打闹的骑兵都正了神色,如潮水般整齐褪去,紧接着列队奔上了回京路。
      他吹的是口令,然而文官又看呆了。
      安Ι邦公不动声色向队首望去,铁甲护面的亲信微微点头,红缨随之摇动。
      “这位大人,回神了。”沈规棠无慈悲手抓过地上那人,利落上马,随手把文官丢进他来时的轿子里。轿夫也没料到这变故,抓都没抓紧,连人带轿一起掀翻了,五品的中等官差点摔散架。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等他被七手八脚拉起来时,只能看到黄沙飞舞,模模糊糊盖住了飞驰而去的沈规棠,空中却忽的落下一黑色小点,沈规棠侧身一翻,便换了位置,隐隐约约清脆一响,继而留下一声鹰啸。
      ……那是三旅的鹞鹰旗。
      与此同时,消息传到了京城一家貌不惊人的茶馆,白瓷酒杯旁,一片竹简斜入木桌罅隙一尺。
      客者伸出斗笠和宽大斗篷下匀称的手,豪不费力将其拔出,上面只有一行蝇头小楷。就算如此,字也不规不矩,恣意飞扬,长得跟他主人一模一样。
      帝又召回,务保鹞、狐全。
      客人在桌上留下沉甸甸一两白银,经过昏昏欲睡的账房旁。大风掀起他衣袍一角,露出下方隐隐玄襟鹤纹,竟是朝廷命官。
      他注视门口一辆马车猴急样飞奔离去,拉的严丝合缝的窗内伸出一截皓白的腕,上面系着串青碧色的铃铛,只是不会随着马车的颠簸作响,指向皇城,在他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又似乎有所感应,火燎火燎地竖起大拇指冲外点了点。
      他摇头轻笑:“小王八羔子,果然还是这么不客气……”
      却还是转身朝马车来的地方走去。

      当今圣上哪哪都好,就是太多疑了,短短十年手起刀落,把三品及以上官员通通大换血了一遍,人人自危,都生怕一不小心掉了脑袋。唯独三旅统领,丞相,大理寺卿没变。
      沈规棠就是其中之一。
      三旅说来历史也不算长,却很有底子,皇帝刚登基,先帝刚驾鹤西去,边境就动乱了,牧笛人叛逃的一支以小蛟作伪,来了一出滥竽充数的真龙天子。沈规棠其父沈项此时力顶半朝,以十十万人马创三旅上下雏形,分为骑兵豹,侦查鹞和谋略狐三部。以铺天盖地的黑压压一片,强力镇压了那个牧笛人的散兵,当场斩于马下。
      因为沈项是牧笛人正统血脉中唯一传下来的那支,所以他要清理门户。
      而牧笛人血脉千奇百怪,无一例外的是与野兽格外亲切,仅凭声律就可使之臣服。国得之,就是一柄利刃,一把尖刀,足以削出大周的盛世前景。
      所以说换不掉,也不敢动。
      可现在今非昔比了,大周疆域空前辽阔,皇帝便唯恐夜长梦多,牧笛人功高盖主。这几年隐隐有绞杀三旅的迹象,甚至又一手带出了江南水乡出来的东旅。
      沈规棠跪的笔挺,膝下铁甲硌腿都没反应,脑子里转了十万八千圈,而皇帝一言未发,黑白子落在棋盘上颇有规律。
      天高皇帝大概脑子里也乱的很……说不定一只鹞都没抓住。哈哈!他胡七乱八地想,努力辨识耳边文康帝下错的几步棋。
      “……修远,”沈规棠听出文康帝跟小棋童下棋要输了,这是在耍无赖翻棋盘,他低头应声,心下鄙夷了一番。
      “朕最近梦见这京都上黑云密布。”文康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大出情绪。
      沈规棠却莫名心中咯噔一声,直觉不妙。可他又想了想嘱托大理寺卿的那一手,愣是没察觉出漏洞。
      “每当朕想去看看月亮在哪的时候,就被几只大鸟托起来,还有一个人声在喊贪狼星君下凡,凄厉至极。朕……睡不太安Ι稳啊,爱卿可有解?”文康似乎把目光聚焦在沈规棠身上。
      沈修远浑身不自在,可也实在不懂如何解梦。他无语凝噎……解梦不是那种神神叨叨的道士干的吗?
      文康可算是找了个恰当理由,他冷哼一声说,“三旅果然远近闻名的不太灵光。”
      沈规棠可算是恼了。
      忒不讲理。
      “承蒙皇上错爱,臣应当随身带些风水八卦,然后坐等敌人因风水不好而溃败,可能三天可能三年,可能我死了人家都生龙活虎的……”沈规棠眼观鼻子鼻观心,说出来的话胆大无礼,且气人。
      文康怒火三丈:“朕是不是该封你个御史台刺史或者大理寺卿啊?不学礼数学尖酸,沈修远……你,你你你可真是够好样的!”
      沈规棠无所谓一耸肩道:“没问题,技多不压身,再给我多来几个官不就等于多添点俸禄吗?我没意见。”
      是真的轻狂张扬,也是真的犟驴脾气。
      文康被他不要脸的大逆不道气疯了,抓起一把棋铺天盖地砸了沈规棠一身。黑白子都是寒石磨的,颇有分量,沈规棠仍旧跪着,躲得了几颗躲不了全部,额角青青紫紫一块儿。
      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君臣瞬间都僵住了。
      沈规棠蓦地平淡下来,鞠一躬:“臣身体不适,皇上若是无要紧事,臣就先行告退了。请皇上恕罪。”
      文康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一时半会儿不想见到他,赶苍蝇似挥挥手让他下去。
      大殿门合拢的一瞬,内外同时响起脆生生一声银铃。沈规棠俊俏的脸骤然白了,像是被榨干了精气一样。他触电般隔着门看向殿内,眸子里拗满了不可置信、刻毒、悲愤和淡到极致的冷漠。
      紧接着“哇”的一下,他喷出了一口赤红的血。
      那口赤红的血很快随着沈规棠的目光蠕动起来,一点一点化成只支棱毛的小赤狐,碧眼眨巴眨巴,含了水似的。
      也不见沈规棠怎么动手,小赤狐身形暴涨,一直涨到足有两人高,接着用那蓬松的尾巴一卷,连人带狐一块儿消失了。
      而殿前雕花大门复开,梳着羊角辫的小棋童看了看门外,干干净净,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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