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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不喜 ...

  •   入冬之后,西北时不时便刮起漫天的白毛雪,俞幼薇一惯畏寒,这种天气里更是懒得动弹,只让下人烧了双倍的炭火,缩着肩膀围坐在暖炉旁漫不经心地翻看这几日的账册。

      女容总店设在京都后便全部由严淑君接手,早已步入正轨,开业当天曾以一支从未面世过的紫钗,成功吸引了大批的客流。不止官宦人家的姑娘和夫人,就连久居深宫的太皇太后听闻,都打发了人到‘女容’大批量采购物什,以三千两的超强购买力成为了开业首日当之无愧的最大主顾,消息不出半日又传遍京都各方,等同免费做了宣传,一传十十传百,前来购买的人也越来越多。

      ‘女容’铺面最大的优势在于是可以在一店中购买到全部的女性用品,大大节省了往返几家铺面的
      车马功夫,因此方式比较新颖,是以开业的三日酬宾自然是狠狠赚了一笔。

      俞幼薇又用这笔现银组织了一支远洋队,趁着朝廷刚刚放开海禁,再次到东瀛采珠,赚了个钵满盆满。

      她这几日正琢磨着怎样将京都的生意引流一部分到边庸,一连几日都出外考察铺面,谁知铺子没来得及定下来,却等来了几年难遇的暴风雪。

      长月用长钳夹了炭丢进炉中,揣着袖子同俞幼薇说话:“夫人,这天气也太冷了些,这地界不比京都,连个取暖的地龙都没有,入夜就跟那冰窖似的,咱们不若同侯爷说说,等天气好了寻了高手艺的泥瓦班子砌出道火墙来,既保暖又干燥。”

      俞幼薇自小在京都长大,那里也是北方,冬日自然不算暖阳风和,但也没有像西北这般一连几日狂风骤雪不止,仿佛要将人的骨头冻出一道道裂缝来。

      “这几日天气特殊,自然冷了些,待这风雪过去,太阳出来,晒一晒也就好多了。”俞幼薇皱着眉,沉思。

      梁绍目下将所有的家底都用在了修建茶马道,本指望能先赚一笔,可目下路是修好了,又赶上这几场大雪,就是边庸现有的牛羊都冻死了一批,看这样子,年前绝对不会再有商队借路。

      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没等来回报,侯府目下自然捉襟见肘,俞幼薇几次三番想将自己赚的银子倾囊相赠,奈何梁绍又不肯用,一来二去,连梁母都听说了此事,借着出门的机会,买了几台织布机,自己窝在房中赶制,说是要帮扶家用。

      俞幼薇放下账册,抬头道:“着人去前面打听打听,看侯爷何时回府,另外,严姑娘前几日送来的学徒可都安置好了?”

      要做生意,必须手上得有信得过的人手,为此,严淑君特意训练出了一批学徒,男女都有,就等着好好在边庸施展出一片天地。

      长月道:“都依着夫人的吩咐,将人安置在隔壁的小跨院了,十二个女子住进了后罩,九个男子都交给了方孟,安置在了前院。”

      俞幼薇点点头,起身走到窗边,见雪势渐小,太阳露出了小半张笑脸,遂展颜道:“瞧,这天气说好也快。晚莹,你去让王伯套好车驾,待再过一个时辰,咱们出趟门。”

      “这种天气?”晚莹虽疑惑,但也不敢多耽搁,想了想便起身出门自去通传。

      门外这时响起一声银铃般的话语:“嫂嫂,你在屋里吗?”

      俞幼薇应了声,见棉帘晃动,走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梳着单螺发髻,绿鬓红颜,青袄白裙,丽色袅袅。

      眉心一颗红色小痣,在烛光映照下煜煜生辉,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正是梁绍的妹妹--梁绯。

      梁绯方进了屋,晚莹便进来说道:“问过了,侯爷让人递了话回来,说很快便回府,那奴婢先让灶上准备着。”

      俞幼薇点了头,见她没出去,问说:“还有什么事?”
      晚莹瞥向梁绯,飞快低下头,“方才去前院时,遇到王副将。”

      不用说,定是王朝阳几次三番寻不到人这才问到俞幼薇头上。
      俞幼薇尚未答话,便听梁绯摇头张慌道:“就说我不在,或者说我病了,见不得客。”

      说罢,提着裙子跑到俞幼薇身边跽坐下来。

      “夫人,您看?”
      “就按姑娘说的回话。”

      晚莹自去回了王朝阳,这边梁绯因说了谎,整个人有些拘谨,她随意瞥了一眼俞幼薇手边的账册,强打起精神:“嫂嫂,一日未见你,我还当你又去了南市,我央求母亲让我出门去寻你,母亲说你正忙大事,不让我搅扰你,我瞧着雪停了,就过来碰碰运气,好在你真的在房中!”

      这几日,俞幼薇接连出门忙新铺面的事,十日有八日不在府中,闻听此问道:“你寻我可是有事”
      梁绯手里拧着帕子:“也没什么,就是心里烦,想同嫂子说说话。”
      俞幼薇不是能随意同人交心的性子,瞧着梁绯也不是,只不过二人都是初次至达边庸,实在没有可随意倾诉的对象,相处多日下来反倒彼此熟络了,闻听此便问:“可是因王副将同婆母求亲的事烦恼?”

      梁绯一张小脸顿时灿若朝霞,手心也沁出了汗:“我就是觉得突然。”

      俞幼薇点点头表示理解,又将随手剥好的栗子递过去,宽慰她:“婆母不是说过了,你的亲事让你自己做主,你要是觉得这亲事不满意,自可央求母亲帮你拒了去。”

      梁父去时,梁绯年纪尚小,为此梁母对这个女儿多少有些愧疚,大事小情上能顺她意的便绝不阻挠。

      “不,不是不满意,就是.. 就是..嫂子,我在华阴时曾听表姐说,她每次见到姐夫时,心里都欢喜的很,可我每次见到平安哥,就觉得跟见到二哥没什么不同,他突然说要娶我,我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应还是不应。”

      俞幼薇听着反倒放下心来。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知道梁绯性格虽单纯,却最是不喜应酬和束缚。若真是嫁到外面,少不得还要受些公爵门户里的闲气,王朝阳虽然只是个副将,但二人自幼一同长大,脾气秉性自是熟知彼此,加之,这王朝阳一心一意对她,待时日一久,焉知不能成就一段佳话。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门外便听到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接着帘子一挑,梁绍大步走了进来,梁绯虽觉得同这个二嫂投缘,可对自己的二哥却有几分畏惧,见梁绍脸色不虞,便起身飞快行了礼道:“二哥回来啦?母亲那边想必还有事需要我帮忙,我就先回去了,二哥同嫂嫂说说话。”

      梁绍听完点了点头,嘱咐了几句‘路上当心’之类的话,又吩咐下人小心相送,这才在俞幼薇服侍下,褪去外面的大氅,话道:“那姓柏的不肯松口。”

      俞幼薇愣了一下,随手将大氅外面的雪糁掸干净,交给侍女挂在桁架上,又取了干净的巾子亲自服侍梁绍净了手,回道:“我早便想到了,柏鹏飞尚在户部任差时,先帝便常夸赞他机敏能干,若非是后来十三城瘟灾泛滥,他未必就能被朝廷发现账目有问题而被拉下马。柏家向来于生意场上精明得很,当日柏锦轩既然敢让大批的粮食贴着蔷城而过,自然也想到了响马的事,来一招声东击西,将粮食中混入了砂砾混淆视听也不足为奇,目下除非侯爷带着人直接上门去抢,否则还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用低价购得他手中的存粮。”

      “咱们手中的粮食还够维持多久?”

      俞幼薇眸底微沉:“最多半月。”
      长月进来询问午饭,俞幼薇让她将桌案摆在外间,又转到梁绍身边:“也不是一两日便能解决的事,侯爷辛苦半日,先用午饭吧!”

      两人跽坐下来,俞幼薇朝着长月使个眼色,长月犹豫片刻,终究转身出去带了个人来,俞幼薇道:“这是前几日从牙婆那刚买来的丫头,做的一手好汤,今日这锅鸡丝银耳汤便是她的手艺,侯爷且尝尝。”

      话毕,便见一着藕粉袄裙的女子袅娜上前,伸出纤纤五指,取汤匙为梁绍舀了一勺鸡汤:“奴婢媚儿,服侍侯爷用膳。”

      梁绍眸底闪过一丝不悦,不置可否,只将汤品一仰而尽,末了语气淡淡道:“汤做的不错,只是我素日不爱甜食,这甜汤更是夫人爱吃的菜品,你既不熟悉我的口味,日后还是不要到厨房去了,我食用的东西虽未见得样样精细,但带兵之人,吃食也是不可差池分毫,厨上还是交给红姑负责,你安心服侍夫人一个人便是。”

      话毕便起身回前院,俞幼薇忙搁置了手中木箸随他起身:“侯爷不再多用些?”

      梁绍目光盯着她好一会儿,仿佛一时失神没听到一般,良久才叹口气道:“不了,这几日大雪封山,牛羊冻死不少,只怕过不多久,敕摩又要攻打,我想趁着此次能一举攻破蔷城,是以这几日便住在前院安心备战,你...你帮我收拾箱笼,过两日我要带兵去并州。”

      又转过身对那侍女道:“你叫媚儿?”

      媚儿喜笑,忙躬身上前,便听梁绍冷冷道:“这名字不妥,侯府多的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你取这么个名字,又在身上用了这样多的香,实在是少了几分敬畏之心,我瞧着与侯府无缘,自去前院领了赏银出府去吧!”
      媚儿登时僵在了当场。

      待梁绍离开,俞幼薇还没回过神,盯着一桌子好菜也没了胃口,只让下人撤了,又叫了长月进来:“你将这位媚儿姑娘带下去先安置一下。”却没说安置在哪。
      这姑娘是她精挑细选用来服侍梁绍的。

      当日晚莹曾打听到梁家不准纳二色,初始俞幼薇并不相信,京都多的是这样沽名钓誉的事,她自小在那个圈子里长大,早就见惯不怪,许多官宦人家和勋爵门户里的公子爷,对外说得好听,可私下里院子的没有名分的通房一个比一个多,在俞幼薇看来还不如那些明着纳妾的,至少欺负了人家姑娘们,还给了名分。

      她本以为梁绍也是如此,哪知她跟随其回了华阴,又辗转来到边庸,别说通房,就是女人这梁府都鲜少见到。

      除了红姑,左不过几个年纪大一些的丫头,还都是灶上厨上的厨娘,至于梁绍,素日里的起居都是由小厮负责,若是出兵打仗时,便直接交给王朝阳或者方孟这个近卫。

      这倒是与一般勋爵门户里的有些不同。

      可俞幼薇还没想好要同梁绍做真正的夫妻,又不想委屈了梁绍,是以这才想先选个通房伺候着,不料今日却是触了霉头,惹得梁绍好大的不高兴。

      媚儿被长月唤进来的人带着离开后,俞幼薇在屋里来回踱步,不解问道:“长月,你说侯爷是不是觉得这媚儿太轻浮了些,侯爷少年时便带兵打仗,想来对这女子品性喜爱多过美色,不若我们再选个老实稳重些的....”

      长月忍了忍,还是实话实说道:“侯爷即便这几年再落魄,也还是四境主帅之一,难不成连个颜色和品性都好的女郎也弄不来?”

      俞幼薇觉得有理,“那就是没瞧上媚儿这人。”

      “奴婢觉得侯爷压根就没这心思。”长月道,“要我说,夫人何必多这个事,男人若真有了那个心思,还用夫人引荐吗?侯爷既然不喜欢,就说明他没那个心思,这说明侯爷为人正派,不喜这等明里暗里两套的乌糟做派。再者说了,夫人自己也是女人,又是妻子,难道真喜欢自己丈夫身边有其他女人服侍吗?”

      俞幼薇没说话,若是真的夫妻,自然不喜,可他二人目下只是合作关系,想到这些就头疼,俞幼薇索性不想,只吩咐道:“去叫姜卫,咱们出趟门。”

      马车是早就套好了的,只在车上烘个暖炉便成,长月亲自到了车前封车厢,晚莹追了出来。

      “我出来打点出门的事,你怎也不在屋内服侍着,若是主子使唤寻不到人可怎么办?”长月素来稳重,见晚莹做事没有章法不免生气。

      晚莹道:“夫人让安置了那小蹄子,你说怎么个安置法?”

      长月一面用小暖炉将车内各个角落烘暖和,一面道:“自是好好打扫间屋子出来,好吃好喝的供着。”

      晚莹‘哼’了一声。

      长月转过头,“你又怎么了?”

      晚莹道:“你别说我,说你自己,你想让那小蹄子服侍侯爷吗?夫人是侯府嫡母,又才嫁进来这样短的日子,何以这般就寻了这些小的做笼络,我打听得清楚,梁家儿郎四十岁后无后方可纳妾,咱们侯爷才多大。”

      长月一直认为俞幼薇年纪尚小,身体还没完全长开,因心里害怕这才不想纵着夫婿胡来,是以才想寻个听话的通房放在房中,可当知道俞幼薇从几个买来的丫头中选了那媚儿时,便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选正妻,自是贤德为上,可妾室,谁家夫人愿意选个狐媚子留在夫婿身边。

      是以俞幼薇的做法,她是真没看懂。

      “那你说怎么办?”长月脸色不虞。

      “左右侯爷都说了让她出府,我给了二两银子,让红姑找来牙婆,从哪买的,再卖回去。”

      “这会不会太狠了些,如今天寒地冻的。”长月有些不忍。

      晚莹不以为意道:“若不是咱们将她买回来,她这会儿还不定什么样呢!你现在瞧着她可怜,待日后得了宠,姑娘受委屈的时候,我看你还可不可怜她。”

      长月咬牙下了决心:“成,你去吩咐人带她出府,银子多给些,夫人那我周旋着,就说她病了,见不得人,待过些日子夫人也就忘了。”

      晚莹这才高高兴兴地回去接俞幼薇出府。

      待马车驶出侯府所在的长巷,又转了几条街道,就停在一座二层的酒楼前面。

      俞幼薇下了车,戴了幕离,进店铺上二楼选了个靠窗的雅间。

      内里便走出来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高瘦而清俊,面色比常人白出许多,像是有几分病弱。

      他见到俞幼薇,也不行礼,只笑着摆摆手,便大步走到对面,坐下来道:“夫人果然守诺!”

      俞幼薇也笑:“小爷既派了人来寻,我自然得给这个面子,说吧,小爷手中的粮食怎样才肯卖给我?”

      柏锦轩从身后的下人手中接过热帕子净了净手,亲自斟了一盏茶给她:“别急啊!先尝尝,这是云南的上等黑茶,在这个地界,有钱都买不到的。”

      俞幼薇取下幕离放到一边,抬手接过茶盏放到鼻下嗅了嗅,又品尝一小口,由衷赞美:“我虽不懂茶道,可也知这茶清甜甘冽,芳香袭人,确实是难得的上品。”

      “我便是用手中的粮食来换这茶如何?”柏锦轩似笑非笑。

      俞幼薇搁置茶盏,盯着眼前少年看了半晌,笑说:“裴家在云南有茶园,听闻这上等的黑茶都卖去了西域,小爷这般说,想来志不在此茶,而在西域商路吧?”

      柏锦轩拍手称赞:“夫人聪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陛下年纪尚小,长成且需几年的功夫,裴家世代做皇帝的私人钱袋子,这几年用不上,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咱们先用用,届时将赚来的银子三股平分,岂不美哉!”

      俞幼薇道:“裴氏族库的事,恕我帮不上忙。听闻,当年武帝爷在位时,便是凭借这族库,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中原的东西销往了西域,又拿着赚来的银子攻打西域,可见这条线是极其隐秘的,西域那么多的弹丸之国,若是摸不清底细,贸然想跟人家搭伙,只怕那线人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遑论帮扶我们中原人。”

      “是这个理,”柏锦轩点头,“不过既然族库里有西域线人的联络方式,而裴家的老大,目下又被充了军,便只剩下裴铭朔这一人当家,以他同夫人的关系,想必会愿意卖您这个面子,而我要的不多,也不过是想将几样小东西卖到远一些的地方,决然与什么资助西域对抗朝廷之类的不相干,夫人还能以最好的价格买到我手中的存粮,岂非一举多得?”

      俞幼薇同裴茗朔的事不是秘密,但凡有心有打听的到,俞幼薇也没多想,张口回绝时便听楼下传来几声打斗,隔着窗户,俞幼薇只看到门口似被人流堵住了,她皱了皱眉。

      柏锦轩从怀中摩挲片刻,掏出来一只两寸见方的牌子,通体金子制成,他反手丢给后面的护卫,呵斥道:“哪里来的无知匪类,小爷我在这谈生意呢,让他们都滚。”

      那护卫双手捧着金牌子下的楼梯,立刻便有三五个手握钢刀的汉子围了上来。

      “看清楚了,这是什么,谁在这里打闹,还不滚!”

      俞幼薇清楚地看到,也就是那护卫刚拿出金牌子片刻的功夫,底下人便散了个干净。

      俞幼薇袖中的手指捏紧,不由得有些后悔今日的贸然出门。

      柏锦轩,确切地说,柏家的势力比自己料到的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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