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揽芳华》溪畔蔷薇

35、夜袭

　　梁绍带人攻进冯府时，已是丑时初。

　　凉风习习，夜色溶溶，这群山匪做梦也没料到，白日里且战且败，且败且退的守备军竟会在深夜前来偷袭，当敌人的长刀若翻滚的波浪一层层刮向他们鲜活的躯体时，已然骄矜的山匪这才发现，原来他们的敌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的多。

　　梁绍初到涪城，便全面否定了涪城守备战将周言庭一贯使用的战略，只将集合起来的大军分成几个不同的大营，分别驻扎在不同的几处地方，这些流民和山匪组建的所谓翼军，但有攻打，便让他们佯装败北而逃，短短一两日，守备军几个大营竟被打的‘落花流水’、‘参不可言’，翼军果然大信，不断征战杀伐，信心爆棚，自以为自己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私下开始讨论，朝廷果然已经无人可用了，不然何以送来了这样一个‘只会闷头逃跑’的废物做将军，于是胆子越发唬人，也开始放松警惕。

　　而在梁绍突袭涪城之前，已然制定了计划，只要这边拿下了刘大招，便放信号通知城外的大军开始攻打涪城附近的校场，那里聚集着刘大招近二十万的大军。

　　古来以少胜多的确不多见，但也绝非不能。梁绍带领的守备军虽被称作养老军，但也是因为过往大家都过惯了安逸的日子，战士无战，便如神兵入鞘，乌云遮月。

　　及至后来翼军突起，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精神上的沮丧和身体上骤然高负荷的对战，让守备军整个成了霜打的茄子。

　　好在梁绍这时来了，他先是代表朝廷对守备军提出了犒劳三军之意，又制定了全新的作战计划，这个作战计划便是只要求他们‘战败’即可。

　　这些将士一听，打胜仗不易，吃败仗难道还难吗？于是发挥了平生仅有的演技，将这一战败表演的雁过无痕，水过无声。

　　今夜，梁绍若突袭成功，成功擒拿住了刘大招，便是对涪城守备军最大的精神上的鼓舞，而有了这一战，即便无法一次性歼灭这些东拼西凑来的杂牌军，也定然能让整个战场的势头为之一变。

　　冯府门前的灯笼张牙舞爪的乱晃，门口守卫的几个山匪正在瞌睡，突然被人从背后袭击，张开的口被手掌封住，脖颈被冰凉的刀刃穿过，尚未来得及呼唤出声，便血溅当场。

　　冯府内从门口到厅堂有一条长长的走廊，里面灯火通明，不断有歌舞的靡靡之音传出。

　　这时，位于西南角的马房突然燃烧起了熊熊大火，噼啪之声响彻冥夜，紧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猝然落地，响起‘砰’的一声巨响，府内密集的防守顿时暗压压朝着西南飞奔而去。

　　屋内正温香软玉在怀的刘大招陡然被惊醒，推开一左一右的美人大步走到门口，开门问道：“什么声音？”

　　门口站着的山匪一身粗布衣衫，将风帽的帽沿压得很低，垂首抱拳回他：“回大王，马房处着了火，像是有人纵的，兄弟们已然去看了。”

　　刘大招脸色一变，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舌头突然有些打结，“那你——”

　　突然，眼前一道手指宽的荧光一晃，他愣了下神，便是这错神的功夫，门口突然窜出十几个人，将他的几个心腹一击而中，而先前回他话的那名山匪已经赫然抬起了头，借着屋内泄出的烛光，朝他微微一笑。

　　面前昳丽多情的眉眼舒展，嘴角微微挑起，墨一样的眸子浸满了挑衅意味的恶意，周身笼罩的血靡腥气扑入鼻孔，刘大招浑身打了个寒颤，握着门板的双手骤然收紧，朝前一推，便想将厚重的木门重新合上，可梁绍比他更快，袖刀一转一勾，反持着刀鞘便将刃送到了他的脖间。

　　梁绍一脚踢开木门，不顾他此刻的大喊大叫，将人快速推进了屋内。

　　而这时，先前被大火引去马房的山匪也反应过来，快速返回了院中。

　　“有话好好说，”刘大招嘴唇发颤，双颊紧绷，咽了口唾液道，“你究竟是谁，为何穿着我们的衣衫？”

　　梁绍让人将门从里面堵死，将人捆了丢在一边，这才回道：“不混进你们的人当中，我何以能进来？”

　　这时，梁绍带来的一名下属抱拳道：“大帅，城外的守备军见到城中的火光便会开始攻打翼军。”

　　梁绍点点头。

　　刘大招：“你们挟持了我，这城中我的人有几千人，你们也逃不出去。”

　　梁绍笑道：“谁说我要逃，”他转身对那名下属，“去门口喊话，让那群乌合之众往外退，以一炷香为限期，晚一炷香我便斩掉他们大王一根手指，手指斩完了便斩脚趾，脚趾斩完了便断臂断腿。”

　　梁绍吩咐完，那名下属自去喊话，他便坐下来拾起滚落到桌腿边的果子在身上擦了擦，用手撩了额前的头发，咬了一口嘲讽道：“涪城百姓饿得在啃食树皮和野草，你们占了人家的房子和粮食，却在这里大行宴席，还强行抓来这么多的良家女子，日日宣淫，真是无耻至极！”

　　角落里蜷缩着五六个已然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娇弱女子，抱在一起偷偷啜泣。

　　刘大招直起身子跽坐下来，嘴角细碎的皱纹裂开，露笑讨好道：“这位便是新晋上任的梁绍梁大帅了，我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帅喜欢什么，我这里虽不才，但也还剩着些好物，字画、金银、玉器、美女都有，大帅你——”

　　“我喜欢你的命，”梁绍亮亮手中的袖刀，“你可肯自我了结？”

　　刘大招讪讪跪了回去，恬不知耻道：“大帅说笑了。”

　　梁绍将腿从小杌上放下，“一炷香时间到了，你的人是一步也没往外退啊，张远！”

　　“是！”先前朝外喊话的小兵，立刻抽出长刀，向前一步。

　　“别，啊——”一声猝不及防的凄厉惨叫响彻小院。

　　院外，刘大招的一名心腹爱将立刻向房门走近两步，怒不可遏道：“住手！”

　　梁绍蹲下身，用脚去踩刘大招已经断指的那只手掌，刘大招疼得脸色几变，嘴唇发紫，“梁帅有话好说。”

　　梁绍丢掉手中的果子，一只手掐住他肩膀道：“我也想好好说，可你外面的那群兄弟不让啊，他们总这样不管不顾，你的安危我可保证不了。”

　　刘大招疼得几乎背过气去，颤抖着道：“他们不听我的呀！”

　　梁绍大笑，“是吗？那再试试，张远！”

　　于是第二根手指从门缝中被丢了出去。

　　刘大招已然开始断断续续地喊话，“退出城去，都退出去！”

　　门外一名山匪对营长道：“大哥，这些人真敢下手，再这么下去，大王疼也要活活疼死了，咱们不若先放他们走，然后跟在后面等着合适的时机再....”他用左手比了个动作。

　　营长胸膛起伏，怒容想了片刻，不甘地挥手勒令下属散开，让出了一条路，“你们可以出来了。”

　　梁绍笑了笑，一把拽起刘大招，“得罪了！”

　　梁绍出了涪城城门时，门外接应的人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战马，他将刘大招横着驮在马背，又翻身上马，很快便狂奔起来。

　　身后不断有箭矢破空而来，与他擦身而过，他吃力地挥动着长刀格挡，身边不断有人中箭倒地，梁绍不敢停下查看，只拼命向着已然渐渐显出鱼肚的晨曦中飞奔而去。

　　墨色正在消退，初晨渐渐来临，他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梁绍回头顾看，忍不住一拳砸向刘大招，怒道：“你再喊话，让他们不准再追。”

　　刘大招怕梁绍再动手，不敢敷衍，忙大声喊话给后面的追兵。

　　这一次，却完全没了作用。

　　梁绍心里疑窦丛生。

　　刘大招怕再挨打，便啻啻磕磕地说：“梁帅，我真的没有骗你，这些人真的不听我的。”

　　话音方落，葱茏葳蕤的林间遽然响起一阵鹰哨，霎时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数十名弓箭好手，拉动军中特制的连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势朝后面的追兵席卷而去。

　　这一股翼军里面多是悍匪，于军械并不熟悉，加之对方又是骤然发难，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许多人中箭倒地，呻、吟不止。

　　梁绍却是眼前一亮，这群人在姜卫带领下已然从林中跳出，与山匪厮杀在了一处。

　　“大帅，你且先去，这里交给我们即可。”姜卫挥剑格挡开一名山匪刺来的利刃，笑说，“我们等着大帅你的凯旋。”

　　梁绍点头，随即调转，喝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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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军是在午时时分出胜负的。

　　周言庭虽然人已半百，迂腐固执，但好在带兵还算有真材实料，加之，王朝阳也在一旁协助，又有刘大招这个活招牌在手，守备军大捷，斩杀了几万名翼军。

　　然后又是拷问俘虏，清扫战场，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已然到了第三日上午。

　　守备军接管了涪城全部防务，梁绍将军队驻扎在了城外，带着俞幼薇和亲信等人进了城。

　　一番休整后，俞幼薇来到梁绍房内想询问他是否明日能启程北上，正碰见梁绍在审问刘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