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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阴谋 ...

  •   梁绍临去,留了人手,俞幼薇先让方孟去见了望江的县令冯照,让他以清查盗匪为名,先将那间名为‘玉荣春’的花楼翻了个底朝天,并未查到任何敕摩人的踪迹,俞幼薇和姚曦月等在马车中,待过了午时,方孟提了人过来,“只有这两个。”

      地上跪着一男一女,衣着暴露,面色苍白。

      “他们是这楼里的妈妈和管事。”姚曦月轻声。

      俞幼薇直接让姜卫将人带到了无人处细审,过不多时,姜卫回来道:“那女人骨头硬的很,坚称并没有什么绿眸人,好在那管事最后吐了些出来,说是绿眸人是常来这里光顾,但说法与姚姑娘说的有出入,他们坚称那绿眸人只是个汉人,并非什么敕摩人。”

      “不是,我当时听到的,他们曾用敕摩话暗中交谈过,我家族学曾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他去北疆游历多年,也会几句敕摩话,我定没有听错。”

      俞幼薇沉思片刻,道:“若他们长的本就是与我们相差不多的样貌,若非特意用敕摩话交谈,又有谁会将他们当做异族来看。”

      这就复杂了,也就是大周境内居然混入了许多长着汉人模样,却为敕摩效力的细作,再联想到距离此处不远的涪城,那里正在进行的内斗,俞幼薇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先回去。”

      待回了租赁的宅院,姚曦月自去休息,俞幼薇在房内踱步,脑海中将近日来的事翻来覆去想了一遍又一遍,胸腔像被戳开了洞,夜风徐徐而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长月进来道:“主子,姜大人门外求见。”

      俞幼薇止步,回过神,“让他进来。”

      不多时,姜卫领着一人进来道:“主子,派去盯着福灵宅院的小潘回来了。”

      “福灵。”俞幼薇皱着眉头思索,险些想不起这人是谁。

      细细想来,太学闹事的开端便是因这个投河自尽的小太监假传圣旨而起,如今已然过了月余,连上面的皇帝都换了人坐,俞幼薇实在不知道,这个福灵身上还能有什么秘密可挖,当时随口吩咐了那么一句,过后便忘了个干净,“让他进来。”

      小潘跪下行礼。

      俞幼薇抬手道:“起来说话吧!”

      小潘人生的胖大,圆脸,眼尾很狭长,看着狡黠和稳重并存,他顿了顿,在腹中打好腹稿,这才开口道:“属下奉姜大人的命令守着那福灵的宅院,本来因久无进展,都要撤了,却在几日前的一个晚上,见到那宅院锁住的大门重新打开了,是个小厮打扮的人,他进了门,像是从里面取了件东西出来,属下本有办法拦住他,又想看看他的下家是谁,便跟了他一路,您猜他去了哪?”小潘头次办差,心情还有些兴奋,无意识的卖了个关子,便听姜卫打断他:“挑重点说,主子没工夫听你说评书。”

      小潘一个激灵,忙正色道:“是,那人从福灵的宅院出来,绕了七条街,这才踅摸着进了一处宅院,属下跳到房顶,看到那小厮将一截厚厚的图纸交给了一个人。”

      “什么人?”

      “户部侍郎陆聪。”

      “陆聪?”

      “是。”

      姜卫怕俞幼薇不认识此人,便介绍道:“这陆聪是寒门出身,当年还是由内阁首辅齐文钰亲自点的榜,传闻他擅长写些兴建水利和开源节流的文章,是个实干派,人又低调,是以在朝中升得很快,才三十出头便已经坐到了如今侍郎的位置上,他在外一向是以首辅为马首是瞻,这私下与皇帝身边的奴才来往,是大忌,陆聪与福灵来往,于他文官的清名有碍,图什么?”

      俞幼薇更是一头雾水:“你可看清了那图纸的内容?”

      小潘道:“隔得太远,看不清,他二人也十分警惕,只点了一盏灯,且连话都没说一句,不过翌日属下听到一个消息,也不知与此事是否有关联?”

      “何事?”

      “陆大人奉命押送这一次的粮草,细细算来,明日便能到达涪城。”

      陆聪冥夜受图,这样神秘,那图十有八九,当是某处的军防图。

      大周各个关隘的军防图,太细节的东西不在兵部,反而在皇帝手中,当日先帝病重,福灵若想些办法,自然可以接触到,况且还有他的干爹善泉。

      可问题是陆聪一介文官,拿着这图想做什么?

      俞幼薇目光转到外面,方孟正带着一个十三四的少年在给她那只通体雪白的兔子喂食物。

      俞幼薇鬓角突突跳了两下,忽然猛地站起身,脸上唰的一下,血色全退,她眸中惊色涟涟,“敕摩人、陆聪,若二者有所关联呢?涪城这几日便要开战,若这空当中,敕摩出了兵,又有我们大周关隘的兵防图,不行,大帅要立刻、马上回边庸。”

      姜卫同样被这猜测吓得一惊,“可涪城这边怎么办?”

      俞幼薇胸口剧烈起伏,叫长月取来笔纸,“我写封信,你让人快马加鞭连夜送往京都,务必将信交到外祖母手中,大帅须尽快动身,只得让外祖母另补一份圣旨。”

      “那您呢?”

      俞幼薇思索片刻,道:“我留在此处本就是为了防着敕摩人,如今既然知道了他们的阴谋,再留下意义也不大,我这就随你去与大帅汇合,明日一同北上。”

      俞幼薇将情况同姚曦月讲明,“我答应你的自会做到,那个绿眸人,我会找到,杀了他,为你报仇,可目下我须尽快归京,你是想去寻泊然哥,还是同我一起走?”

      “我自是要同你一同归京。”

      俞幼薇知道她的心事,“你这次出来不就是为了他吗?”

      “可我没脸再见他了。”姚曦月眼里噙泪,“我想过了,总要回去试试,或许我爹他还要我这个女儿也说不定,我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在外面游荡。”

      俞幼薇没说什么,只派人去给裴铭朔送了一封信,想了想,又另起了一封,写完密封交给方孟道:“那日的胭脂铺子,位置你还记得吧?”

      方孟还是个半大孩子,对一切新鲜事都很好奇,那日梁绍虽说了让他别跟,但他是近卫,又被梁绍视作弟弟,是以便不怎么怕他,远远跟着二人转到了市集。

      “记得!”

      “不错,你将这封信送到那里,交给那家的东家。”

      待忙完一切,姜卫已套好了马车,俞幼薇在长月和晚莹的簇拥下出门,正遇到冥夜前来的裴铭朔。

      三日不见,裴铭朔气色恢复不少,脸上伤痕也开始淡化。

      “现在便要出发?”门口双阙挂着两盏红色灯笼,昨日刚下过雨,气候潮湿,灯笼内的红光似被镀了一层湿润,看起来随时都会灭掉。

      “阿嚏!”夜风习习而过,像长了许多只看不到的触角,将俞幼薇挠了个透心凉。

      裴铭朔上前解下身上的披风。

      “我不用——”

      裴铭朔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披风给她披了上去,姚曦月正从门内出来,看到这一幕,轻轻转过了头,俞幼薇看到她的喉间动了动。

      “你们最好聊一聊。”

      俞幼薇先行上了马车,将暗卫遣走,只余二人叙话。

      姚曦月将头转回时,已然恢复了神态,只眼眶略略有些通红,“裴大哥,听闻你明日便要去涪城了,那边乱的很,你自己....”她有些装不下去了,压抑着哭腔,噙泪笑道:“保重啊!”

      裴铭朔胸口一紧。

      保重啊!这三个字那样的轻,那样的柔。

      其实在来之前,裴铭朔已然从俞幼薇的信中知道了发生在姚曦月身上的所有事,他不顾男女之防,漏液前来便是为此。

      最初南下,是因他想相救俞幼薇而起,心上人生死不明,他心急如焚,待救她回来,她坚定的要与自己划清界限,他也心痛难忍,可都及不上这一刻,面前女子那轻轻的三个字,给他带来的震撼和痛击。

      要在心里累积多厚的伤疤和疼痛,才能对自己喜欢的人说出这样又轻又念的三个字。

      这三个字等同抹除了二人之间所有的可能。

      至少,她原本可以用此事将他栓在身边的。

      “我....”裴铭朔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抬眼默默看着她。

      短短一段时日没见,姚曦月清减不少,脸色憔悴,神情萎赧,如同一截行将就木的枯枝。

      往日里任性高傲的神情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棱角消退后的恬静如水,默然淡定。

      她的鬓发梳得整整齐齐,连一根杂丝都没垂下,最扎眼的是,她今日穿了男装,娇弱瘦小的身体裹在宽大的男子衣袍中,有一种一阵风便能轻易将她带走的错觉。

      裴铭朔突然有些想流泪。

      “我知道,是我自己任性,裴大哥你不欠我什么,真的,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的,不用挂念我,若来日你寻到可心的姑娘,记得写信告诉我!”

      “写信?”

      “我回了京,就不能再出来啦!”

      裴铭朔猛然抬起了头,姚尚书的为人,他自是十分清楚。

      姚曦月飞快擦干眼泪,转身回到车内。

      俞幼薇吩咐马夫起步。

      冥冥的夜色中,裴铭朔身影被钉在朱红色的大门之上,拉的很长,他垂着头,神色淹没在黑暗中,渐渐连一片衣袂也看不到了。

      、、

      梁绍收到消息时,正在与几位守备军的战将商讨战局。

      “是,大帅,就在军营外,您看?”

      “军中女人不得擅入!”

      王朝阳觑着他的脸色,用手指刮了刮鼻尖,“噢,我忘了,我这就出去将人赶走。”

      “你回来!”梁绍冷脸,起身整整身上铠甲,又揉了把脸,“可我能出去!”

      王朝阳:“...”

      梁绍出了大帐,见离军营远了,便沿着藩篱往营外小跑,一路都在嘀咕,“才两日不见,便就找来了,这是得牵挂我到什么地步。”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越跑越快的脚步有什么不对。

      “寿安!”他喘气道。

      夜色如墨,营帐灯光炽亮,如冥夜忽闪的星子,颗颗分明。

      俞幼薇正焦急地在草甸上来回踱步,闻声抬头,墨色的天空下,一身材高拔的男子挺身着甲,长身而至,眼中光芒堪比七月的流萤。

      随着男子驰近,俞幼薇看到一张五官深邃、如刀刻斧雕般细细打磨过的成年男子面庞,那水雾津津的桃花眸,内含流火,英挺的鼻尖若穹庐下苍茫的峰壁,唇微微勾起,射出勾人心魂的微笑。

      俞幼薇飞快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有些不对,不明白自己的目光为什么总盯着面前人那嘴唇附近游荡。

      “你怎么来了?”

      一句轻语飘入耳中,俞幼薇这才回神,忙将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梁绍脸色正矜下来,两人隔着藩篱,一个在内,一个在外。

      梁绍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沉思片刻,抬手捏了捏鼻梁,哑声道:“我收到消息,刘招就在城中,我们本计划好了明日下半夜攻城,一旦夺回涪城,余下的残兵流勇,再交给周言庭将军料理,涪城这边缺的便是这场胜仗来鼓舞人心,所以我还不能走。”

      俞幼薇知道打仗时,轻易不能更换主帅,每个人带兵的方式不同,这些守备军又都是养老军,若新上的主帅身份不够,只怕还降不住这些泥鳅一样的丘八。

      “就算我将计划提前至今夜,最快也得后日才能结束,再者,你怎知道,那些人不是故意留下破绽,好让你的人将消息带过来,来个将计就计呢?”

      俞幼薇一愣。

      “你看,我并非要怀疑你的人,只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你先是被刘章的人挟持到了此地,我们又在苍梧山见到了那些黑火、药,还见到了不少敕摩人在望江游荡,这说明这里遭他们势力入浸了多时,刘章兄弟二人背后必有敕摩人搅混水,若我回了边庸,而此处流匪继续壮大,他们便能继续利用流民闹事,朝廷更是腹背受敌。目下,要剿除这股势力不难,来之前,那些文官一听百万,都被吓跑了胆,可咱们真正到了此地一探查,这才知道,苍梧山整个都是空的,根本没有多少人驻守,这说明刘招是倾巢出动了,他手上能一战的数目太少,只要我此战能胜上一场,将久败的军心扭转过来,便能扭转整个涪城的战局,届时我再尽快返回边庸也不迟。”

      俞幼薇听着在理,反正也就是晚一日,边庸还有梁绍的人在守着,想着一时应也无碍。

      “那便听你的。”俞幼薇很快做了决定,“那我先回去,等后日一早再来同你汇合。”

      “既来了,别回去了,待我夺下涪城后,带你进城去好好睡一觉。”

      俞幼薇瞪大眼睛。

      “真不骗你,你等着。”梁绍忽然凑近她,盯着女孩如墨玉一样的眼眸,有感而发道:“我小些时候跟着师父住在军营,师娘也总是寻着借口来瞧,师父怕人笑话,就总是佯怒黑脸,可师娘混不在意,后来师娘去了,营地里,便再无女子穿着男装混进来了,师父自那以后,便日日醉酒,今日你这样打扮,当真是好的很!”

      梁绍已开了藩篱,“进来吧!”

      梁绍心想,自己无根无落的,为了北伐,少不得得将半辈子都搭在西北或者北疆了,祸祸谁家姑娘都有些于心不忍,俞幼薇既然对他没有男女之间的情分,倒也是好事,若自己哪一日运气不好,没能活着走下战场,她也可以另寻出路,好好过完后半辈子。

      只是想归想,他毕竟是个正常人,也需要有正常人的情感,若是在外面刀尖舔血、血流疆场时,不管什么原因,能有个人始终为他守着后方,时不时的记挂一下他,这样的日子也算没什么遗憾了。

      俞幼薇一僵,继而脸色一红。

      她觉得有些内疚,自与梁绍达成共识以来,她多是有事才想起他,殊不知,便算是普通朋友之间也想有人关心和在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一颗孤寂漂泊的心有个停落的地方。

      “大帅,”俞幼薇轻抚了下他肩头,用朋友之间的方式道:“我虽然不会是个合格的妻子,但一定会是你最好的盟友和朋友,日后我也会尽力照料大帅你的起居,到时候再为大帅添两房温柔小意的姬妾,我们的日子也一定可以越过越好的。”

      梁绍与她并排走,闻听此,脚步顿了顿,他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仿佛有点失望,又有点不甘,可他尚未弄清这感觉的来源,目光便瞥到了后面的姚曦月。

      “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俞幼薇:“她没处可去。”

      当下将姚曦月的事说了一遍,只略去了一些细节,但梁绍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闻听此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也罢,那就先带着她吧!但愿能尽快找到那些人,她能报的大仇。”

      营帐越来越近,几个起夜的小兵频频转过头来看。

      “我说,我好想听到了女人在说话。”

      另一人提着裤子,半眯着眼睛往回走,脚下踩了一块石头,暗骂一句,回他:“浑说什么呢?这营中不准女子踏入,你又不是不知道。”

      军营重地,女子免入,俞幼薇自然知道,是以在来之前便换了男装。

      于是,在众人瞪大的双眼中,俞幼薇被梁绍堂而皇之的带入了中军大帐,后面跟着一水的丫头和护卫。

      小兵揉揉眼睛,“见鬼了,这几个小厮怎得细皮嫩肉的?”

      梁绍转过头来,垂眼轻笑,今夜是阴天,弦月隐藏,唯余几颗稀疏的星子寄挂天边,微弱星光映得他脸色惨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肃杀的血糜之气。

      “大...大帅!”小兵顿时清醒。

      一行人快速而过,留下两名僵了脸色的小兵,如风干的泥塑一般在微凉的夜风中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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