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极星未晨

1、转学

　　盛夏时的晚夜，蝉鸣难以平止，簇拥树叶在微风轻掠时作响，人们向往的和平与安逸在喧嚣中逝去。
　　林渊坐于落地窗边的地毯上，眉头微蹙，眸子低垂，显出的是冰冷与忧郁。放学回来后，医院便传来噩耗，宋琳卓，他的母亲，突发心梗至得与世长辞。林渊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更不知到底要生抑或死。每一次闭眼，脑海中便映出来宋琳卓的样子、动作、神情，甚至细微到一次眨眼，看起来仿佛都温柔无比，迷恋万分。
　　林渊起身慢慢挪到电话边，拨了号码。
　　“喂爸，我想转学。”他平抑着自己的喉咙，发出细微的声音。
　　“怎么了阿渊，是有人让你不开心吗？”林晏在电话那头说了句。
　　“这里很吵，我想静静。”
　　林晏叹了口气，他知道琳卓去世了，孩子的心思，能理解。“嗯行，正好你江叔叔在A市的鸿进高中做校长，我跟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让他把你带进去。”
　　“嗯。”林渊应了一声。
　　林渊不想看到那些所谓的“熟人”，想一个人离开，悄无声息地离开，到陌生的人群里将充斥哀伤却又不得显现的心一点一点消解。
　　周六日的时间最宽松不过，消化，消失。
　　百无聊赖地刷着视频，试图以此渡夜，但终未遂意愿，即使再好的段子也变得毫无趣味。
　　在无声的挣扎与不被发掘的恐惧与迷茫中煎熬，终于，天亮了。

　　“喂，阿渊，昨天和你江叔叔联系了，他说不招生了，我看那一中也挺好的，我一朋友的孩子在那里上学，成绩不错。去那里吧，一中是公立学校，应该还招人。”
　　“嗯行，麻烦您了。”
　　“对了阿渊，等到你转入一中后，爸爸就要去国外工作了。这周六日你自己准备一下行李，下周我们就去A市，今天上午报名，估计考个试后直接等入学通知就行。”
　　“嗯。”林渊等林晏挂了电话，自己拉出放在床下的尘封许久的行李箱，那是十三岁时搬到B市买的，现在又要搬走，真是好生相似。林渊用湿巾仔细擦了擦箱子，翻出衣服叠好放进去，有个印着宇航员动画的T恤，哪里都有母亲的气息，渴望抓住却又不得不放手。牙杯、牙刷、毛巾、浴巾都不能丢下，又在书架上抽出了几本书。缺的到A市买便是。
　　林渊躺在床上，阖眸顷刻，本空白迷朔的心想到了自己好似从未发觉、探索的领地，霎时间似乎想明白了。
　　我在逃避。
　　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林渊开了屏幕，红色包围的“1”好生显眼。
　　颂临：阿渊，爸爸马上就到楼下了，你准备着，把行李弄下来，要是太沉太多的话，等爸爸和你一起搬下来吧。
　　沉渊：嗯，我现在准备下楼。行李不多，我自己来。
　　颂临：好的。
　　林渊刚想像往常一样穿鞋系鞋带，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穿上了另外一双白鞋，上面印着一个小月亮，愿你在月亮映射下耀着光。林渊小心翼翼地把那双鞋放到鞋盒里，再装到袋子里以便用手拎着，拉上行李箱，锁好了门，下了楼。但没人知道，装在袋子里的，不过是一双最普通不过的白色运动鞋罢了。
　　不快不迟，刚下去便看见自己父亲的车，林晏开了后备箱，放好了行李。
　　车内，林晏开着车，林渊在后座上看着手机，那是亲手创造的距离。空气愈发深沉的安静使得尴尬在整个车内蔓延。
　　林晏刚想打破这将要结冰的氛围，却欲言又止，思索再三后终于说了句话：“阿渊，再过几天，就可以见到新同学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期待？”
　　“都一样。”林渊闭着眼应了声，于他而言，唯一的区别不过是眼生和眼熟，没有什么新奇，也没有什么期待，只想逃避原来的生活。
　　林晏干笑两声，为了再次缓解尴尬，没过两秒便又接了句：“那时候我在A市出差住了一阵子，总是和朋友们出去玩，逛逛公园，散散步。那时候你还小，跟着琳……”林晏又止住了，他又一次差点勾起过往，让林渊再次陷入痛苦中。其实本身痛苦也没有散去。“A市很繁华，其实周末可以出去逛逛。”
　　“嗯。”林渊意识到什么，“很期待。”车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林渊怎么可能没有听到“琳”，只不过是不想让父亲自责罢了。
　　“期待是好事的开端。”

　　“走吧，坐地铁去A市。”两人下车拿了行李，走向地铁站。
　　林晏买了两张去A市的票，来得晚，没抢上座位。
　　说来地铁确实是快，半小时就到了。林晏带着林渊下了地铁，一路上，汽车的鸣笛声和人群的嘈杂声环绕着城市。大城市，数不尽的海市蜃楼，都不过是建筑摆设罢了。
　　步出地铁的深深陌生感，捏造出来的异样眼光与顿生的矛盾侵蚀着思想，叫嚣着不安。
　　搬进了新房子，放下了行李，躺在床上休息。
　　“阿渊，三点就要去考试了，紧张吗？”
　　“不紧张。”
　　林晏手心早已出汗，林渊还不紧张，自己却紧张得不得了。
　　林渊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墙上的钟表，一下一下走过，留下“滴答滴答”的笼统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是挽留不下的珍惜，但是从不被人珍惜。
　　“两点四十了，我们走吧。”
　　林晏买的房子的位置离一中很近，出小区门口，穿过巷子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林晏将一张纸条塞到林渊手里，“阿渊，放心去考试，不要有负担，五点半我在这里接你，你可以的。”林晏拍了拍林渊的肩膀，眨眼间，孩子都比自己高了，没能真的从幼时到现在见证他的成长。
　　“好。”林渊结果纸条，目送走了林晏，自己打开了纸条：阿渊，考号是0707，在7考场考试，到了考场找一下座位号，座位号就是考号，在那里考试就行。阿渊加油，爸爸看好你。最后画了个比着心的小火柴人。
　　林渊笑了笑，把它折起来，放进口袋里，带着期望步入了考场。左手扶额，右手执笔，在试卷上写着。题很简单，题型都见过。考完第一场，林渊刚想趴会儿，一群女生便走了过来，“帅哥，加个微信吧。”
　　林渊瞥了她们一眼，真是吵。“自己加。”他把微信二维码打开，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女生们过于热情，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差点把它震下桌子。随手通过了几个，声音响个不停，林渊索性把手机关机。
　　又是一场考试，题不多，也就过了半小时，写完了。幸好带了点纸，在纸上写写字以消耗空气中藏匿已久的暗隐喧杂嘈闹，在消耗中穿插时间空隙，阳光洞穿林荫后，度过了无聊至极的考试。收拾出考场时，随意往周边看了眼，便与祈宸对视，五官似是被精雕细琢过的。
　　只见那男孩身着浅蓝上衣，印着的动画图片真是反衬出人的可爱，肩上慵懒地搭着件白色防晒服，穿着一条黑色直筒裤，清一色却也顺着潮流，一双帆布鞋穿在脚上，一身打扮显得好生富有少年气。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棱角分明，下颚线格外明显，鼻梁高挺，轻撇时便能看到侧脸，所有的优点都在一瞬之间被放大。一双桃花眼嵌在脸上，随眼一瞥都能让人迷恋几分，薄唇微抿，嘴角勾出的浅浅笑意似乎是与生俱来，好生温柔的角色。
　　林渊出了考场，却还是想起了他的样子。小步奔到林晏身前。
　　“怎么样阿渊？”林晏迫不及待地问道。
　　“题型都见过，不是很难。”
　　“这样得有80%的几率可以考进去耶，不错不错。”林晏鼓励道。
　　“90%”林晏刚同宋琳卓一起管林渊不到一年，怎么会知道林渊的成绩校排前三，情有可原。
　　“那更棒了耶，我家阿渊考试不用愁，小学霸。”
　　“不小了，都快十七了。”
　　“那也是小孩子呀。”林晏捏了捏林渊的脸，林渊顺了，没有举动。

　　次日清晨，一通电话打给林晏。
　　“喂，请问您是林渊的家长吗？”
　　“是我是我，您是？”林晏客气地问了一句。
　　“我是A市一中的校长，恭喜您，林渊同学成功被一中录取。”
　　“那太好了，谢谢您。”
　　“我看了林渊同学的试卷，答题答得十分好，后生可畏，前途无量！”校长激动地说着，林晏又何尝不高兴呢？
　　“言重了言重了，哪有您说的那么好。”林晏笑着说。
　　“嗯，我先给其他同学打录取电话，我们日后定要好好交谈对孩子的教育。”
　　“好嘞。”等校长挂了电话，林晏才松了一口气。其实林晏根本没有想到林渊的优秀，自己这个父亲当的太不称职。他跑到卧室紧紧地抱着林渊，“阿渊，考上了，校长还说你前途无量。加油加油。”
　　“您您先松开，有点勒。”
　　“诶诶。”林晏起身，坐在一旁。
　　“以前是爸爸不好，工作太忙，没能陪伴你成长。现在爸爸补回来，好吗？”
　　“您别这么严肃啊。”林渊点了点头，“好。”
　　“那便开启新的篇章，创编新的序曲。”
　　“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