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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72 落叶归根 ...

  •   等何琏跑完圈的时候,疑似宫寒的安常在已经乖乖在方阵边上罚站了。
      他站的位置讨巧,大半个身子都在树荫下躲着,脸上的表情也被阴影隔得不大清楚,只能看到熹微阳光柔柔勾出的半个下颚线。
      何琏比安常在先跑,一开始还领先了对方两圈。但顶不住边跑边和陈德云插科打诨,速度越跑越慢;而安常在跑起来倒是像安了马达一样,一路狂飙不带减速的,反而第一个跑完。
      他刚刚还和陈德云说安常在有病,现在看着安常在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倒是觉得累得心脏快跳出胸腔的自己才像个有病的。
      何琏过去和安常在并排着罚站。
      冯教官已经开始带着其他同学们练军姿了,几十个人跟着冯教官的口号扭头、下蹲,看起来倒是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早上的阳光过了九点就开始慢慢毒辣了起来。何琏他们背后的那棵树小的很,根本没能遮多少太阳,而那为数不多的阴凉也都被安常在占了。何琏老老实实顶着阳光站了半天,眼睛终于被光线刺得受不了,只好悄悄眯着眼往安常在那边的树荫看。
      这一转头就正好对上安常在的眼睛。
      何琏一下子说不上来的心虚,好像自己罚站偷懒被抓包了一样。
      安常在没察觉到何琏的不自然,还对着他油腻地调了下眉,微微偏头低声道:“你猜你朋友还要跑多久?”
      刚刚冯教官吼的让陈德云跑50圈,所以等何琏他们都跑完了,陈德云都还在操场上继续挥洒汗水。
      “额,大概还有一会就跑不动了吧。”何琏没想到对方罚站还敢说小话,只好也压低声音回他,把话题敷衍过去。
      安常在一勾嘴唇:“顶多再过5分钟,教官就把他喊回来了。”
      这一点何琏倒是挺同意。毕竟教官也知道,他们这些学生比不上真当兵的人,跑二十圈就差不多极限了,真跑五十圈还不得跑瘫地上去,更别提陈德云还没吃早饭。
      果然没多久,冯教官就走到塑胶跑道边上喊陈德云:“喂,回来吧!”
      陈德云脸红得不行,脚步虚浮,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了。
      冯教官悄悄垂着眼观察他的状态是否还好,嘴上却不饶人:“算你是第一次迟到,先给你长个记性。下次再迟到你就给我跑足这50圈!”说完,又不放过这个立威的好机会,转而对全班说:“记住!你们现在是军训!言行举止,行为规范,都得给我按军营的那一套来!”
      陈德云背着冯教官瘪了下嘴,摇摇晃晃去拿自己的水,灌了一大口,才站到何琏旁边。
      他胸前和腋下都汗湿了一大块,喘着粗气道:“跑,跑死老子了。他要是再喊停,就真得背我去医院了。”
      冯教官一直在暗中观测陈德云的状态,见陈德云居然还敢磨嘴皮子,吼道:“话多得很?是还没有跑够是不是!”
      陈德云闻言赶紧闭嘴。
      九点半,全校广播通知全体同学集体站二十分钟的军姿。十多个教官拿着教鞭在操场上巡视,看谁不标准上去就是一鞭子。
      不过这种惩罚一般都只给男生,还不敢太用力,也就是意思一下提个醒。女孩子比较娇气,更是碰都碰不得,只能嘴上提醒提醒。
      二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军训第一天,委实还是有点折磨人。大家熬了半天,终于换来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铃一打,陈德云就忙着去拿他那买来半天都没得吃的包子。他因为迟到被罚跑,也没能来得及把包子收书包里放好,只是随手丢到了花坛边上干净的地方。花坛本来就容易有虫,陈德云把包子放那,就相当于主动给蚂蚁投食。
      就看到陈德云两个指头拈着装包子的塑料袋,嫌恶地骂道:“卧槽,怎么这么多蚂蚁,我还以为是上面老板撒了芝麻。”
      包子是吃不成了,陈德云一早上只吃了安常在给的两小块巧克力,饿得不行,只好找认识的人讨吃的。
      今天其实算是全班第一次见面,在场这么多人,他能喊出名字的只有三个人。陈德云依次找过何琏和刘宇,但两个都不是习惯随身带小零食的人,而他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问安常在,只得作罢。
      安常在却是像识破了他心底那点小九九,自来熟地把书包拿到三个人面前坐下,笑着道:“都是第一天就一起罚跑的兄弟,算是认识了,我坐这没问题吧?”
      何琏和陈德云都没说话,刘宇又不算在一起罚跑的难兄难弟,自然也没好替他俩随便答应安常在。
      安常在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打开书包,拿出块士力架,道:“你们吃不?补充体力。”手却径直把东西递到了陈德云面前。
      陈德云对安常在的那点不满本来就被罚跑时的巧克力消磨了不少,现在看对方态度又友好,觉得自己要是在逮着那点小矛盾不放实在是有点太小气,就也顺势接下士力架,道:“谢了哈。”
      “小问题,”安常在又拿出两根递给刘宇和何琏。刘宇笑着收下了,何琏说自己不吃甜食,就没接。一套过场走下来,几个人气氛倒是确实好了起来。
      自由活动时间很快就过了,罚站的三人终于得到机会归队。冯教官又根据身高给他们重新分了位置,开始了下半场的训练。冯教官早上也就只教了几个基础动作,有很多还是在初中军训就学过的,何琏他们也没掉队。
      和上半场又罚跑又罚站比起来,单纯训练还是要好过点。冯教官也没让同学们一直从头练到位,练一会就和他们摆摆自己在军营里的趣事,在这样的节奏下,第一早的军训也顺利结束了。
      根据一中的规定,高费班的学生是不允许住校的,所以大家中午都是自回自家。
      刘宇背上书包问何琏:“一起走?”
      何琏摇摇头:“我中午不回家,下午吧。”
      陈德云要坐公交车,车站正好和刘宇家的方向一致,便和刘宇勾肩搭背地走了。
      虽然不回家,但是午饭是要吃的。
      何琏准备去学校门口解决一顿。他背着书包走了一段,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班级解散的那块区域。
      安常在一个人躲在刚刚罚站的树荫底下看手机,校服外套系腰上,站得歪歪扭扭中又带点少年时期独有的潇洒。
      何琏挣扎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原路返回班级营地,低着眼睛看安常在:“你也不回家?”
      安常在抬眼看何琏,随手把被风吹到眼睛周围的碎发敷回头顶:“原来你还没走啊?”
      他眼皮薄,有些内双,眼尾上挑,很有些古典韵味。平时看觉得没什么,但现在他抬着眼盯何琏,又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何琏移开眼,没和他对视,道:“去吃饭不?”
      “好啊,”安常在挺身站直,单手在手机屏幕上戳了几下,反手拎着书包:“走嘛,我给我爸妈发信息说别来接我了。”
      原来不是没人管。
      何琏本来是看安常在一个人呆在那有些可怜,才难得大发善心的过去约人一起吃饭。谁知道人家在和父母发消息,反而是他多此一举了。
      何琏低下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又想起了昨天陈德云他们也是看到安常在被车送到校门口,便问道:“你爸妈每天都来接送你?”
      “嗯,”安常在两手揣在裤兜,看着头顶郁郁葱葱的树,道:“也不算每天,有时候会是司机,但只要他们有时间都回来。”
      何琏心想,豁,司机都搞出来了,怕不真是个小少爷。
      安常在突然问:“你叫何琏对吧,刚刚和我们一起跑步胖胖那个叫陈德云。那你另一个脾气好不爱说话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刘宇。”何琏这才发现几个人相处了大半天,竟然连名字都没问过。
      安常在点点头。
      “一会你想吃什么?”何琏问道。
      一中分正门和后门,正门出去就是全市的历史文化街区,喊石板街,也是全A市特色小吃集中得最多的一块地方,很多一中学子都管它叫后食堂。
      因为这石板街附近除了一中,还有两个小学在,大部分商家做的都是学生生意,小吃除了品类繁多外,也都是物美价廉。
      安常在道:“我都行,除了葱姜蒜,基本不挑食。”
      何琏最怕问人吃什么的时候有人说都行。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道:“吃酸汤粉?”
      “好啊,”安常在赞同道:“正好天气热,吃酸汤粉清爽。”
      何琏便带着安常在穿过石板街的老巷子,坐进了酸辣粉铺子里。
      酸辣粉铺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桌面摸上去也不会有腻手的触感。
      胖胖的老板娘看起来很精明,系着个围裙满脸带笑地走上来:“两个小帅哥想要吃喃?”
      何琏熟练道:“我要一锅猪蹄酸辣粉,加香菇丸加粉。”
      安常在看了看贴墙上的菜单说:“我要三鲜的。”
      “加粉不?加粉免费的。”老板娘提醒道。
      安常在有礼貌地道:“谢谢嬢嬢,我不用了。”
      老板娘被他这句嬢嬢哄得眉开眼笑,道:“我昨天新做了酸梅汤,冻冰箱里头的,2块钱一大杯,便宜得很。你们军训,一哈走的时候搞两杯,酸酸甜甜,还有点冰沙,这个天气喝起来,舒服。”
      安常在对着何琏挑了下眉毛,道:“来一杯不?”
      何琏这个不喜欢甜食的也没老板娘说动了:“行,你帮我拿一杯嘛,我去做蘸水。”
      安常在跑去冰箱拿了两杯老板娘装好的酸梅汤出来,把一杯推到何琏坐的那边,然后那吸管把自己的那份戳开,吸了一大口。
      老板娘没骗他们,酸梅汤梅子味很重,但却不是特别酸,反而回味有些甜甜的。在冻了一晚之后,有些碎碎的冰混着梅子肉一起被吸上来。甜味比外面卖的酸梅汤饮料要淡一些,安常在觉得不爱吃甜的何琏应该会很接受这种甜度。
      他也没喝太多,留着肚子一会吃粉。
      何琏也把蘸水打来了。蘸水很简单,主料就是一碟子鲜红鲜红的素辣椒剁和蒜泥。给安常在的那份何琏没放葱和姜,蒜泥也比较少。他怕安常在不要,补充道:“蒜提味,你单吃辣椒没那么好吃。一会你蘸着粉吃,味道不重的。”
      安常在知道对方是记得刚刚自己说的不吃葱姜蒜,心想这人真细心,便笑道:“周到,谢谢你了啊。”
      老板娘也把两锅酸汤粉端到了两人面前。砂锅保温效果好,汤汁抬上桌后仍在锅里还在咕嘟咕嘟冒泡泡,蒸汽带着一股带有西红柿香味的果酸向上腾起,窜进人的鼻子,又以唾液的形式在口腔游荡。汤汁泛红,里面的菜叶被酸腐蚀得微微泛黄,而洒在最面上的几根香菜嫩绿,配上大块的肉,让人食指大动。
      何琏拿勺子盛了点汤到蘸水碟子里,拌了几下,便从锅里夹了一筷子薄薄的剪粉蘸辣椒。酸味并着辣椒的香味,让安常在也忍不住照做。素辣椒生辣,但是香,辣味不会一路跟到胃,让你觉得不舒服,而只会在你嘴里撒野。
      “好吃。”安常在忍不住夸赞道。他第一口不知道这辣椒的厉害,被刺激得鼻涕都出来了,还好是刚刚拿了酸梅汤,喝了一大口,才解了点辣。
      老板娘闻言自豪道:“肯定的哈,我们家的酸汤和外面的不一样,不是那些药水兑的工厂买的,这个是我今天早上去菜场收的新鲜毛辣果熬出来的,香得很!”她看安常在被辣得脸都红了,道:“你慢慢嘞吃,我们家辣椒辣得很,正宗朝天小辣椒!”
      何琏看到安常在泪花都开始打转转,皱了下眉毛:“我给你辣椒加多了?”
      安常在不在意地挥挥手:“没事,就要这么辣,舒服。”
      两人便埋头苦干。都正是吃长饭时候的小伙子,几下子就把锅里的东西捞个干干净净。安常在汤都没放过,硬是把整个砂锅都吃干净了。
      他把勺子放在空锅里,道:“真的舒服。何琏,你怎么知道这家店的?”
      何琏诧异道:“你第一次来?”
      安常在点点头,何琏便补充道:“我小学读的八小,就在这隔壁。这家店挺出名的,好多老A市人都知道。”
      两人给老板娘结了账往外走。临走时安常在又多拿了一杯酸梅汤,他一开始那杯早就在吃粉的时候解辣喝完了。
      离下午的训练还有一小时,现在回去也是在操场上干坐着,便决定四处走走。酸辣粉店旁边就是A市的文庙,拜的孔子,原先是私塾,近年来改成了茶馆。两人也是寻个地方坐,何琏便带着安常在溜达溜达进了文庙。
      何琏看着旁边岔开腿靠椅子上咬吸管的安常在,心想还好文庙改成了茶馆,要不孔夫子看到这家伙,得气跳起来。
      今天不算特别热,微风吹过来很是清爽。何琏问安常在:“你不是本地人?”
      安常在笑着反问他:“你怎么会这样觉得呢?我A市话讲得不标准?”
      “没,就只是觉得你对A市不是很熟悉。”何琏感觉一路上都是他决定去哪,然后带路。如果光是不熟悉吃饭的地方都还正常,但文庙这种A市的老地标都不清楚,就有些奇怪了。
      安常在吸溜了一大口酸梅汤:“你观察能力这么强?我感觉我表现得也不明显啊。”
      何琏仰着脖子吹风,对他的夸奖不置可否。
      “我是A市人,但不是经常在A市,从小学开始我爸妈就带着我到处跑了。”
      “你小学读的哪?”何琏顺着他的话往下聊。
      “实验。”
      实验学校是A市最好的小学和初中。学校是连升制,不需要像别的小学一样参加小升初考试,挤破头地抢入校名额。这样也怪不得安常在爸妈放心把他带出去到处玩,毕竟没有升学压力。
      他有些小嫉妒地说:“啧,别的孩子童年都是补习班,换你这就是到处跑了?”
      安常在得意道:“那可不是,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何琏看他说得眼睛都亮晶晶的,忍不住想刺他道:“那您现在是征途结束回到现实了?”
      安常在的第二杯酸梅汤见了底,喝最后一口的时候发出了小小的噪音。
      中午的茶馆没什么人,只能听见风穿过树叶的婆娑声。这时吸管发出的声音就显得有些刺耳,惊得安常在身旁矮树上的鸟突地振翅而飞,扫下几片树叶。
      何琏看到安常在偏过头,低垂的睫毛在眼底洒下一片阴影,盯那抹刚飘到地面的绿意道:“是落叶归根。”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何琏把腿往前伸,脖子担在椅背上,不再看一旁依旧抿着唇咬吸管的安常在。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看来安常在父母这种放养式的教育也不太行。
      看看孩子,成语都用不好。
      而且还有点仰望天空45度角的忧郁杀马特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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