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吃瓜看戏的日子》柠檬水木

6、第 6 章

　　云初柠利落地放下啃得精光的鸡腿骨，拿出手帕仔细把洗干净的手擦干，这才提起裙摆往松鹤堂跑。

　　她这一跑，听雨赶紧带着丫鬟们跟在后面，生怕小娘子出点差错，一行人浩浩荡荡就这么去了松鹤堂。

　　松鹤堂前院的池塘波光粼粼，映照着夏日荷花，满园花香，前厅八扇海棠刺绣屏风前的乌木罗汉榻上，云老夫人正在小憩，丫鬟们都静候在旁，云老爷子在藤萝架下把玩着玉核桃闭目养神。

　　“祖父祖父！”云初柠轻晃云老的衣袖压低声音嘀咕几句。

　　“当真？”

　　云老爷子原本还眯缝着的眼睛倏地睁开，手中把玩的玉核桃都不转了，见孙女点点头，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自从自家搬来清风巷子，跟陆老头吵了一架，这老家伙儿就跟他不对付几十年，年轻时候比官职，比谁家娘子贤惠，比儿子学问，谁生得更俊俏风流……

　　等上了年纪，两人双双赋闲在家养老，本应过着含饴弄孙好时光，没想到两个老小孩更上劲儿了，经常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个面红耳赤，每每这时，总少不了云陆两家老夫人急匆匆赶来，一人一个，提着耳朵把自家老顽童给揪回家去。

　　云初柠还是个小不点儿的时候，经常梳着朝天丫髻捧着小脸看两位爷爷吵架成斗鸡眼，没少跟着乐呵。

　　云老爷子故作严肃地清清嗓子，“陆老头一把年纪了还肖想人家小姑娘，啧，这个老家伙儿…福伯，去，给我搬把梯子来！”

　　云初柠也笑眯眯道，“福爷爷，我也要把小梯子。”

　　云家院子跟陆家后花园相连，两家之间仅隔着一堵矮墙，隔壁一有热闹，云老爷子必定带着孙女爬墙看热闹。

　　福伯：“……好。”

　　福伯摸了把脸，认命去了后院，不多时云家一老一小熟练趴上墙头，果然看见陆家花园中热闹非凡。

　　陆老爷子顶着一张花猫脸，纱帽歪斜，正被陆老夫人揪着耳朵训斥：“粗俗不知羞的老东西！自家孙女都会绣花了，你还想纳妾？我瞧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如此风雅之事怎能算粗俗……”陆老爷子梗着脖子辩解，突然一抬头瞧见墙头的云家祖孙，顿时老脸一红：“云老鬼，你趴在我家墙头做甚！”

　　促狭老头子，自己看热闹就算了，还带着小柠姐儿一起看，简直是可恶！

　　云老爷子捋着胡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摇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陆兄一把年纪还想红袖添香，当真是雅事一桩，不知是否心有余而力不足？“

　　陆老爷子气到脸红脖子粗，刚想跳起来分辩几句，就被强悍的陆老夫人骂骂咧咧拎回了院子。

　　没了热闹可看，祖孙俩麻溜从梯子下来，云老爷子摸着胡子笑：“陆夫人年轻时可是将门虎女，当年一杆银枪舞得英姿飒爽，陆老头这回有苦头吃了。”

　　云初柠笑嘻嘻地掏出一包桂花糕：“祖父，香远斋的桂花糕，吃起来十分香。”

　　“好，还是柠姐儿知道祖父的口味。“

　　云老爷子爱吃甜食，但他上了年纪，云老夫人平日管的紧，也只有在孙女这他才能跟着偷摸吃桂花糕。

　　香远斋的桂花糕甜而不腻，很适合老人吃。

　　夕阳西斜，花园水缸里的金钱龟慢悠悠地划着水，雪白猫咪依旧在廊下呼呼大睡，在夜晚渐起的暖风中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暮色渐浓，云府四处抄手游廊下内点起了灯笼，云老爷子回了松鹤堂，云谦自衙门回来，刚好碰见吃瓜而归的闺女。

　　云谦招手，“阿柠。”

　　“爹爹。”

　　云初柠扑过去牵住爹爹的手，一路讲述着白日发生的趣事，父女俩刚到春雪阁，小丫头就被美眸放射冷箭的乔氏揪住衣领回去教训了。

　　“好好一个丫头没有半点闺秀的做派，小小年纪跟祖父去爬墙头看热闹，简直是反了天了！”

　　“给我跪好，今天不抄完三遍家规不许吃晚食！”

　　厢房里传来乔氏的咆哮声，云谦听完身边小厮的话，在廊下束袖站了片刻，终究是爱莫能助，笑着摇摇头反身去了书房。

　　当晚云初柠老老实实抄了三遍家规，又跟祖父一起挨了祖母的手板子，这事情才算翻篇。

　　云瑶面对侄女挨打，有心开口求情却被云老夫人教训一顿，云瑶不日即将出嫁，到了婆家也是一府执掌中馈的主母，该当学会赏罚分明，严苛有度，胸有丘壑才对。

　　云瑶虚心受教，云老夫人不放心又安排了两个教习嬷嬷过去，今乔氏专门拨出府中厨房跟针线房的账册来给小姑子打理，好让她熟悉府里衣食开销各处的门道。

　　云瑶整日忙到飞起，云谦检查闺女算术，发现她算盘打得格外好，便同乔氏商量，让闺女也去跟着妹妹学着看内宅账册。

　　乔氏欣然点头，于是云初柠每天一早到晚啪啪啪算盘打个不停，隔日许久不曾上门的莫府突然派人送了份厚礼过门。

　　莫府管家言明，道这是自家夫人亲自选了送予云家小娘子的。

　　云家人对此一头雾水，只有云初柠捧着一匣子的金玉珠宝，跟一套青玉坊的文房四宝，心中敞亮，想着莫三郎叔叔应该是发现了家中表妹跟情哥哥的地下情，这珠宝是送来的谢礼吧。

　　傍晚时分，侍女们将春雪阁庑廊下的立柱灯点亮。

　　乔氏拉着云瑶过来，云初柠笑眯眯打开个绘着如意牡丹花纹的匣子，摸出一套福寿如意的金镶红宝石头面送给姑姑添妆。

　　“嫂嫂这是？”

　　乔氏摇着团扇面带笑意道，“这几样首饰是我当年出阁时的嫁妆，用的都是最好的金玉红宝石，我留了一份给柠姐儿，剩下这一份给你带去夫家吧。“

　　云瑶自不是那眼皮子浅的，拒绝道，“嫂子的嫁妆我如何能收。”

　　乔氏看着小姑子摇头似拨浪鼓的样子，不由得好笑，“我的嫁妆你如何收不得，怎么是嫌弃少不成？”

　　话说到此，云瑶便抿唇笑着收下了，回到闺房中，吩咐身边丫鬟翻出陪嫁的匣子，心中盘算着要准备什么陪嫁给小侄女，方能还了嫂嫂的好意。

　　可怜年方七岁的云小娘子还不晓得姑姑已经盼她出嫁了，只眼巴巴盼着爹爹娘亲能少让抄几卷大字，少打几回算盘便好。

　　眼看着夏日已经过去大半，这天云老夫人早上吃了桂花糕，又开始思念秋日登高望远，品尝蒸蟹的美味。

　　不单云老夫人爱吃，这也是京城贵胄豪族引起的风雅，秋日暖风起，京城南山的枫叶红了，文人墨客呼朋唤友去南山赏景，然后去云楼挑几只蒸好的大螃蟹，再饮一杯菊花酒，岂不快哉。

　　农历八月蟹肥，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每到这时节，汴镜河道上就有肩挑竹篓，头戴草帽、撑着乌篷船沿街吆喝叫卖螃蟹的小商贩。

　　只可惜如今还不到吃螃蟹的日子，八月初六早起写完大字的云初柠一觉睡到院中霞光满天，此时漫天的霞光撒在院子里，夕阳将墙荫拉得长长的，夏末的燥热消去大半儿，她小小身子坐在罗汉床榻上舒爽的叹口气，一抬头就瞄到了院中那颗桂花树。

　　春雪堂这棵桂花树也有十几年了,椭圆形的叶子碧绿碧绿的,如今已临初秋，树上的桂星星点点开了些，嗅到鼻尖的桂花香，她口舌生津，突然怀念起上辈子吃的金陵桂花鸭。

　　桂花鸭算是南京著名的风味菜肴,肉质红润、肥而不腻、鲜嫩味美。

　　上辈子云初柠因心脏病困于病房，父母忙于工作，只有外婆陪她，每年中秋前后，外婆就会在丹桂飘香的季节拎只鸭回家，做一盘美味的桂花酱鸭，满目慈爱看着孙女大快朵颐。

　　只可惜，二十岁那年一场车祸带走了她的亲人，思及此，云初柠眼角有些湿润，乔氏过来看着闺女，看她小小一人儿像是在发呆，笑着放下带来的食篮，里头除了热腾腾的羊肉汤饼，还有各色乳糖蜜煎干果。

　　乔氏笑道，“你这丫头睡了一下午，肚子里空空可不好受，快来吃些垫垫肚子，过些日子你堂哥也要来汴京了。‘’

　　云初柠顿了下，娘亲口中的堂哥是二祖父的长孙，云老爷子祖籍苏州，云二老爷在老家也闯出了一番家业，没想到膝下的儿子云穆是个浑不吝的，放着秀美柔嘉的妻子不要，偏看上了市井风尘里的一个妓子。

　　这妓子姓李名采儿，本是市井无赖的女儿，家中贫困堕入红尘，却生的楚楚可怜，纤腰盈盈。

　　云穆自从遇见了温柔似水的李彩儿，就一头扎了进去，不仅纳了李氏为贵妾，还在李氏生子之后，在李氏日日的枕头风下，猪油懵了心，整体嚷嚷着休妻。

　　云二老爷勃然大怒，将不孝子痛打一顿，连同李彩儿一起赶出了府，生怕长孙也养成纨绔子弟，干脆把孙子捆到汴京来交给大哥调教才放心。

　　三日后，云江平就跟随云家的马车乘船踏上了去汴京的旅途，汴京城有外城、内城、皇城三座城池组成，自太祖开国数十年，如今经济发展稳定，当今官家下令开通沿海贸易，大宋航海业的逐渐兴盛，经济繁荣，百姓生活安稳，他们一行人停停走走大半月的时间才到了汴京，早早的就派了家丁到汴京城门口等候堂孙一行人的到来。

　　等到云家的马车进城的时候，云江平的书僮阿旺早早的就瞧见了候在城门外的云家仆人，他回头跟云江平说道：“少爷，大老太爷派的人在城楼楼子下面候着呢。”

　　正在打瞌睡的云江平睁开了眼睛，掀开马车车帘往外探头。

　　云家派来的是两个年轻的仆人，两人俱都穿着灰白色宽边的布衣，脚上是黑色的布鞋，云家的马车在城门前刚刚挺稳，其中一个高个子长脸的小厮便笑着上前说道：

　　“平少爷可算是来了，老太爷跟老夫人都盼着您早点进府相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