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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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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乔氏突然犯恶心想吐,家里请了大夫把脉,才晓得是有三个月身子了。
云初柠欢喜傻了,云谦自是不用说,云老夫人跟老太爷也乐得合不拢嘴,把家里事一一安排妥当。
云家日子蒸蒸日上,云瑶未婚夫婿徐大郎这边自老家祭祖归来,趾高气扬到汴京看闺女的徐家二房徐婶娘却受到了冷遇。
话说回来,徐婶子闺女徐倩当年一顶小轿进了方家给大公子方承明当妾,如今二十年光景过去了,也从倩姨娘熬成了倩姨奶奶,就算是徐倩成了姨奶奶,在方家这样的官宦人家也大不过正室去。
方家祖籍杭州,在当地也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凡是大家族都会兴办族学,用于族中子弟读书考学,方家自然也不例外,族中出了不少进士举人,皆分散各处为官。
徐倩的公公方老太爷早年在桃源县任县令,后来调到苏州做了知府,苏老太爷有两个儿子,庶子不成器,早早丢出府去分家单过了,嫡子就是方承明,方承明娶的是光禄寺少卿的次女,人称方大奶奶,除此房中还有两个姨娘和几个通房丫头,徐倩就是其中之一。
方承明性子温和儒雅,当官没有老子厉害,当了十来年的官,如今还只是个地方六品官,丈夫在外做官,家中主持中馈自然是方大奶奶。
方大奶奶治家甚严,娘家陪嫁的几个管事娘子皆是得力的,将府中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徐倩刚抬到方家时,方大奶奶膝下只有一女,她运道不错,抢先方大奶奶一步生下了庶长子方旭,哄的方家老太太偏了心。
徐倩本想靠着儿子跟大奶奶斗上一斗,没想到年尾,方大奶奶也一举得男,嫡子嫡女都有了,徐倩生的庶长子也没人稀罕了。
没人稀罕,徐倩自己稀罕,她可是把儿子方旭当成一辈子的指望,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方旭也是个扶不上墙的玩意儿,府中诸弟莫不是勤勉好学,力争上游的儿郎,唯有他长到快二十一二岁的年纪,整日的不学无术,今日秋香楼,明日醉音坊的,拈花惹草、寻欢作乐的事可是做的不少。
徐倩手中没有资产,单靠着府里给的月银,没法填补方旭闯下的窟窿眼,为此没少往娘家伸手要钱打秋风。
这不,前头方旭又包了个粉头,在外头租了宅子,那粉头生的我见犹怜,却是个挑刺的主儿,整日里胭脂水粉,裁剪裙衫的,全都挑着最好的来,方旭兜里无银子,大咧咧回府找徐倩要钱儿,刚开完口也不管他娘是什么反应,又衣袖飘飘去寻相好了。
徐倩立时沉了脸,将桌上的汝窑茶杯摔了个粉碎,暗骂了句勾引儿子的小贱人不得好死,才问身旁的丫鬟,账上还有多少银钱。
丫鬟吓了一激灵,战兢兢回答。
“回姨奶奶,账上无钱了。”
昨个儿,账上的钱都交叫旭大爷提走了。
丫鬟这话还没说出口,徐倩“啪”的甩过来一巴掌,咬牙拧过去,“没用的东西!账上的银钱都算不清楚,前头刚收的印子钱,怎么就没了!是不是全叫你这个小蹄子贪了去勾搭野汉子!“
“姨奶奶饶命!奴婢没扯谎,账上的钱都给了旭大爷了!”
丫鬟一边挨打一边磕头求情。
徐倩不依不饶,把丫鬟打了一通,发泄完心里的火气,身边的大丫鬟见主子停了手,才骂道,“滚下去,别叫姨奶奶气坏了身子!”
丫鬟捂着脸退下,徐倩坐在椅子上,转着手上的玉镯子,半晌才道。
“翠莲,给娘家老夫人去封信,请她老人家到外宅聚聚。”
“是,奴婢知道了。”
徐倩在府外有处小宅子,当年她出嫁的时候,娘家中给买下的,算是给她的嫁妆。
她一个姨奶奶,想在府里招待娘家人,那是门都没有。
不过,自己的宅子却是可以的。
暂不提徐倩这闹得哪一出,徐婶子这边儿收到女儿寄来的信,那是高兴的眉飞色舞,当即回了厢房,从木箱子里捧出两个匣子,一个匣子里装的金银,另一个匣子是一摞银票,算起来小两千两呢,这可是徐婶子攒下来多年私房钱。
徐婶子这辈子只生了一双儿女,沈大郎眼瞅着不成器了,她可不得把算盘打到闺女身上。
倩儿是方家的姨奶奶,她的旭哥儿又是一表人才,将来何愁没有日好日子过。
徐婶子喜滋滋包好匣子,藏的严严实实出了厢房,瞧见从铺子回来的杨氏,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我家大郎真是命苦,怎娶了你这懒馋婆娘,婆母要出门了,也不晓得帮着收拾,怎地!你是想我这把老骨头自己忙活不成?“
徐婶子这刻薄嘴脸,杨氏也不是头一次见了,她也不言语虚行了礼,就按婆婆说得做了。
徐婶子见状,依旧满嘴骂人话语,话里话外嫌弃儿媳妇不孝顺,横竖不是自己亲生的闺女,儿媳妇怎地比的上她的倩儿,果然自己的好东西留着给旭哥儿才是最有价值的!
徐婶子指挥着儿媳妇收拾了两个大包袱,换了一身最鲜亮的衣衫,头上插了七八只簪子,铜的银的满了头,当天晚上就喊了店里的活计,赶着家里的骡子车去了杭州城。
徐婶子一路风尘仆仆赶了两天路,第三天总算到了杭州城。
徐倩信里写的清楚,让她娘进了城就去陪嫁的小宅子里先歇着,那小宅子里也有个伺侯的粗脚婆子,怎么也亏待不了她娘。
偏徐婶子脑子缺根筋儿,她自认为是方承明的老岳母,怎地不能正大光明走方府衙正门走进去看闺女外孙?
想来方家上下也该对她客客气气,以礼相待的。
徐婶子越想越美,坐在去往方府的骡子上神采飞扬,谁知道,徐婶子下了骡子车,一脸派头话也不说一句,就要进方府大门。
方家两个门房,还道这是哪来的乡下婆子,不是走错门了吧。
其中一个门房上前拦着,徐婶子跳脚骂,“不长眼的东西,奶奶我是谁晓得不,还不滚一边去!”
嘿,两个门房听见这话都气笑了,这疯老婆子真是给脸不要脸。
他们也不用客气了。
两个膀大腰圆的魁梧大汉,直接把徐婶子老母猪一样拿绳子捆了,嘴巴也拿臭袜子给堵上了,连带着沈家赶车的伙计一起丢在柴房,报告方家大奶奶去了。
“........”
话说当天徐婶子给方家门房捆了之后,方家大奶奶还未晓得家中这场闹剧。
此时方大奶奶在婆母院中伺候,倒是大奶奶身边的丫鬟听说了此事,往地上“呸呸”两口,“真是不知道规矩,一个姨奶奶的老娘也敢自称我们府的亲家老夫人!呸!好大的脸面!”
另一个丫鬟冷笑道,“可不是,有什么样的老娘就生出什么样的儿女,福祥院那位行事做派就不像是正经良家女子,哪有好人家的女子给人当姨奶奶,天天霸占爷们儿不放,既然有这样的女儿,外头那位做出这些事情也在意料之中啊!”
恰逢方大奶奶所出的嫡子方昕去外租家探亲归来,方家的宅子坐落在一条静谧悠长、绿柳环绕的寂静街巷之中,方昕一行人下了马车之后,行李都由小厮带回方府内,而徐婶子则被捆在方家的内院。
方昕的外祖母谢氏,祖籍浙江扬州,亦是出生于官宦人家,嫁到婆家已经有三十多年。
为丈夫生下了一子两女,长子是长远年间的进士出身,如今在外地任知府很少回京城,其子女妻妾也都居住在杭州,次子在家中经商,小女儿就是方大奶奶了。
因着方昕自小常在外祖家居住,所以众多孙辈中谢氏最疼爱他。
这次方昕回府带了不少好东西,孝敬祖父母。
而方家老太太虽然表面上对孙儿们一碗水端平,但是心下里还是偏向方昕这个嫡长孙多一些。
方家老太太住在府西园的玉泉院,方昕一行人在小厮的带领下走过了几条幽深寂静的长廊,又路过了一座流水潺潺的假山才到了老人家居住的西园。
方昕进院的时候,正好方家门房要往老太太院中去。
门房到了门口被两个丫头拦下了,他对着丫头作揖。
“姐姐好,外头有事要报给太太。”
这会儿,方大奶奶正在老太太院里呢,那丫头让门房等着。
门房老实候着,方昕还打量了一下门房,屈指瞧瞧,“出了什么事儿?”
门房见是大少爷,想着外头那事儿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就一五一十把事儿说了一遍。
方昕听完喝笑一声,懒洋洋道,“我竟不知,府中何时多了位亲家老夫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笑着的,可语气却是冷得很。
门房再吃顿也晓得大少爷生气了,赶忙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方家老太太居住的小院,小院中树木丰盛,一颗高大的海棠树,堂前有一架长势甚好的藤萝,碧树绿草很是喜人。
方家老太太在屋内,就透过隔扇看到孙儿的背影,但是她毕竟上了年纪担心老眼昏花看错人,忙站起身问边的丫鬟:“是昕少爷来了吧?”
“祖母,是孙儿来了。”门外的方昕听见老太太的话连忙说道。
孙儿的话音才落,老太太就高兴的不行了。
方昕进了屋子,跟老太太行了礼。
“祖母,孙儿有桩趣事。”
“何事,快讲来给祖母听听。”
方老太太听孙儿讲完顿时大怒,呵斥下人让徐倩快滚到院里来。
徐倩在自己院中得了信儿一脸不明所以,想着莫不是又是旭儿惹了什么祸?她忙带着丫鬟去了老太太院儿。
没想到刚进了老太太院儿,就看见自家亲娘跟个泼妇一样,陪撇着两条腿在里头撒泼。
“倩儿啊,我的倩儿,你在哪儿啊!娘叫这群老虔婆欺负了!”
徐婶子在家中也算是享福,养尊处优惯了的何曾吃过这等苦头,那门房捆她的时候,石阶的棱角硌着脚下痛的不行,嘴里也给塞了臭气熏天的袜子,让人作呕。
徐婶子发髻散乱,头上的珠钗也掉了几只,那门房提着她过来的时候,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手滑了她掉进了院里的臭水沟,脸上乌漆麻黑,头发乱糟糟的,徐婶子看上去确实像个乡下疯婆子。
只是徐婶子却看不见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只以为她还是原先高高在上的方府亲家老夫人。
“好你们这群下贱蹄子,敢这么对我,当心我让倩儿扒了你们的皮!”
徐倩看到这一幕,当下心头窜起一股怒火,里看到院中众人嬉笑的眼神儿,差点儿咬碎一口银牙。
徐婶子高下巴刚想要斥责那些奴婢几句,结果在看清徐倩模样那一刻,她目光惊诧,脑海中不自觉回忆起一个熟悉的人影,脱口而出:
“倩儿,你作何跟老母鸡一般,如此鼻孔朝天出气?”
徐倩:“………”
还不是给你气的!
*
杭州方府,窗外寒风呼啸,冷风顺着没关严的窗柩透进屋里,徐倩攥着手里的帕子,心烦意乱在里头打转。
自从徐婶娘在方府闹了那一场,惹的方府老夫人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当天夜里就气病了,外头的大夫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趟,还病病殃殃躺在床上起不来。
方家大奶奶以此为由头,把停了徐倩院子里的月例,禁在屋子里不许出来。
徐倩一失势,府里的丫鬟婆子就开始登鼻子上脸,大冷天的屋里没有好碳不说,连送来的一日三餐都不见荤腥儿。
徐倩气的咬牙,好不容易使了银子买通看守院子的婆子,打发丫鬟翠莲去外头打探消息,谁知道这丫头去了半日也不见踪影。
屋里死气沉沉,一屋子丫鬟噤若寒蝉,俱低头大气儿也不敢闯,偏一个小丫鬟手生,奉了茶水进来不小心摔了杯盏,胸口憋着一股闷气的徐倩抬脚就揣在小丫鬟胸口:“你这贱蹄子!莫不是故意来烫我的!”
小丫鬟疼的一声惨呼,身子歪倒在地,哭着磕头求饶。
突然外头打探消息翠莲慌慌张张回来,一进屋就跪下了,“姨奶奶不好了,太太要送您去庄子上!”
什么!大房那个贱人要把她送到庄子上去?
那日后她的旭哥儿还能有什么出头之日?
徐倩闻言心头大骇,一屋子的丫鬟跟着也乱了手脚,有那胆小的已经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上几个也抹起了泪花,姨奶奶是她们的主子,主子好她们才好,若是姨奶奶去了庄子上,大奶奶少不得要把她们发卖了。
徐倩还没稳住心神,她身旁的大丫鬟翠玉先站了起来,瞪了一众哭啼啼的丫鬟一眼,“哭什么哭!姨奶奶还在这里呢,你们一个个这是号丧呢!都滚出去,好好做自己的活计!不然小心你们的皮!“
一众小丫鬟打了个激灵,缩着脑袋纷纷走出门去,翠玉姑娘可是姨奶奶的心腹,她的话没人不敢不听。
翠玉扯了扯徐倩的袖子,低声道,“姨奶奶如今您要拿个主意才行。”
哪怕为了旭哥儿呢。
徐倩想起自己的儿子,深吸出来一口气站起身,没错,她的旭哥儿不能没有亲娘照拂!
还未来等她想出办法,外头院子里便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几声熟悉的喝骂声,带头而来的正是方大奶奶院里的两个嬷嬷,身后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明显是来者不善。
徐倩一咬牙,打着哭腔喊了一句,“老太太!是妾娘家惹出来的祸端!妾给您赔罪了!”
说完,徐倩就应头往边上的黄花梨八仙桌上撞去,只听“砰”一声,她磕到满脸鲜血晕死过去。
“姨奶奶,姨奶奶!”
翠玉翠莲一干丫鬟哭成一团,方大奶奶院里的两个嬷嬷进来一看,也是心惊肉跳,不知作何打算,只能赶紧派人去禀告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