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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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一关车门，司机就火急火燎地掉头开走，仿佛要去参加秋名山飙车，徒留一地尾气。把银发俄裔青年的谢谢卡在嗓子里，像个要阿巴阿巴的小傻子。
他晃了晃脑袋，深觉这不是个好的开始。事实上这个预感也没错，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提醒他向印厂的左边看。
昏暗的路灯只能勉强照亮街边三五米的区域，无法延伸到围墙深处去，这条街两侧，能派上用场的恐怕只有天上的月亮，和不知道从哪里散射的些许光亮。果戈里仰着头，视线越过面前砖墙。T字形的砖墙延伸到很远处，把印厂和一片看不出什么用途的厂房隔开。他隐约看到一栋七、八层的大楼和周围散落着的不明低矮建筑，不知道大楼是烂尾楼还是拆除了一半的，让黑色的剪影多了许多毛刺。
尼古莱低下头，把手机按的哒哒直响： “？？？”
按下发送的同时尼古莱长出了一口气，感觉随着质问，这股火气也发散出去不少。用手搭着砖墙试了试牢固程度，尼古莱轻身跳上墙头。围墙防盗的玻璃茬已经缺了不少，他打开手机电筒，在墙上轻盈地跳跃，皱着眉找着合适的落脚点向大楼的方向进发，他才不要从墙角直接跳进黑黢黢的野草堆里。
“别开灯，别用楼梯。来4楼。”
消息映入眼帘地一瞬间，尼古莱反射性地把手机塞在了兜里长按关了电筒，又一跃而下，离开目标明显的围墙，向前跑了一段，躲在一处小屋深重的阴影里。
前方确实传来了一些声音，似乎还有车灯和手电筒的光亮从楼的另一侧散发过来。尼古莱没想到这片场地居然这么大，排列着许多不高的设备和一些钢铁管线。不是跑过来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远处另一个街区的工地灯光。
尼古莱顺着管线和一些水池样的建筑物向大楼方向又走了几分钟，在找好了一处足够近能看到大楼，又可以挡住平视视线的掩体之后，他尽力向四楼看去。
四楼的一排窗户大部分已经失去了玻璃，甚至靠山墙方向的两间屋子，连墙也少一面
刚刚在楼下晃动的两只手电筒，已经上了楼，尼古莱看到二楼有光线闪动，墙上也出现了椭圆形的光影。
大楼看起来像办公楼，除了一层举架超过五米之外，每层应该也只有三米左右，如果不走楼梯，顺着排水管似乎很好攀援的样子。就是房子破成这样，排水管的质量堪忧。尼古莱摸了摸下巴，重新理了理卫衣领子，把辫子调整到最舒服的位置，再在棒球帽外面扣好兜帽。为什么不从楼梯走呢？
轻巧地溜过墙边，尼古莱顺着光源观察留守的两个人。他意识到为什么费奥多尔的短信让他不要走楼梯了。雪亮的车灯就打在门口这片空地上，两个壮汉站在两台车头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闲聊，但是神色都很警惕，除非悄然无声地干掉俩人，不然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走进大门。
“嘁……”，尼古莱做着口型，轻微的气流从他齿间流过，他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回去，费奥多尔该死的总是对的。他老老实实地用手扳着排水管，找到最合适的承重位置。
手长脚长的青年爬起水管来也迅速得很，他一口气爬上了四楼窗边，把重心都压在踩在窗台的右腿上，屏住呼吸，透过破损的窗户观察大楼里的情况。
刚刚拿着手电到处巡视的两人已经走到了三楼，即使在窗外尼古莱也能听到他们在楼下翻箱倒柜的声音。他轻轻地挪动到一扇缺了玻璃的窗户，侧身翻进大楼，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借着上面的小电筒微光打量起这间屋子。
从外面看这栋大楼像是一栋普通的、废弃的厂区办公楼，但是进入房间，尼古莱才感觉有点不对。他用手指在墙壁上轻盈的抚过，感受着半人高老式油漆墙裙和白石灰墙接缝之间的粗糙颗粒，与灰浆小气泡破裂造成的微小又尖锐的凸起。这种老楼的装修……也太古老了吧，简直让人幻视出水泥外墙灰扑扑的俄式老楼，这是……横滨会有的风格吗？
他侧过头仔细打量屋子的另一边，刚刚看不清楚，现在眼睛适应了黑暗，果然看到了一墙眼熟的南斯拉夫产木制组合柜，虽然所有的玻璃都没了，又掉了几扇门，但还是熟悉得像每个俄国家庭的“老”朋友，就是有点老的过头，称它们是老祖母也不为过……
以防万一，尼古莱从地面上趟了过去，从几个没关好的橱柜缝隙向里照了照。emmm……费佳果然没躲在里面。
“如果这里有台冰箱，你是不是还打算拉开门看看我有没有藏在里面……”，背后幽幽的声音传过来，尼古莱被惊得猛地回身，看见费奥多尔抿着嘴站在他身后，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你真的是活人吗，费佳，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尼古莱用小电筒在费奥多尔脸上画着圈 ，晃得费奥多尔虚着眼睛，偏过头不看他。
“嗯，我不是，我是你脑海里的魔鬼，”费奥多尔转过身，向没了门框的门口走去，边冷淡地回答道，“你有没有听到我在你脑子里大笑？”
“哈……那谁把你放出来，你是要给一座金山还是要吃掉他呢？”，尼古莱打量着费奥多尔穿着黑色披风的背影，跟着他上了楼梯。
两人在全是灰土的楼梯上边爬边轻声交流着对这幢破房子的感想，无非就是些跟“恐怖游戏挺像”，“说是废弃孤儿院也差不多”，“如果这里是普里皮亚季倒挺应景的”，这种没滋没味的话。尼古莱可以从楼梯间隙中看到楼下依然在搜索中的手电亮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定结束这段毫无内容的聊天。
“好了，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你干嘛把我叫到这里来？”，尼古莱郑重地问同伴。
“你做好准备啦？”，费奥多尔双手紧了紧披风，两步并作一步，开始加速跨越楼梯。
“什么？谜语人不受欢……”，身边传来咻的一声，打断了尼古莱不满的问话，墙上溅射的墙皮提醒正在两阶两阶爬楼的青年们，现在最好更快一点。
杂乱的脚步声，混着装了消声器的木仓声，像是按了快进一般越来越近。尼古莱本来被费奥多尔拉着向楼上狂奔，过了一会就换成他拉扯着费奥多尔尽力迈步。
又上了不知道几层楼，盘旋的楼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这么下去早晚要没有体力，尼古莱拉过费奥多尔的手臂架起来，连拖带抱地，向两层以外发起了冲刺，至少要先跑出视野才有溜走的希望。
……………………
“呼……呼……呼……呼……”，刚刚被拉着强行加速了一波的费奥多尔已经喘成了一只风箱，尼古莱用身体挡着被他塞进走廊墙角的费奥多尔，靠着墙垛悄悄向楼梯方向看去，一串人高马大的追兵大呼小叫地顺着惯性跑上楼去了。
“啊哦，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是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了？”，尼古莱把头上的棒球帽摘掉，抓了抓汗湿的刘海，转过身去问道，“费佳，之前不就两个人吗……费佳，你还好吗？”
费奥多尔确实不太好，尼古莱捧起他低垂的头，右手掌下濡湿的感觉不太像是汗水。白发的青年凑过去闻了闻，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和火yao气味。
“喂，喂！不是吧……费佳！费季卡！费奥多尔！”
“别……别再压着我的肩了，还有脸……”，终于从奔跑地狱中缓过来点了，费奥多尔倒过一口气，艰难地开口。他用力扒开过度紧张，已经开始乱叫昵称的尼古莱，给自己争取了更多的呼吸空间。又按了按肩头，“只是擦伤，脸上更轻微。”
尼古莱放下手顿了顿，低着头想了半分钟，又抬起双手，恢复了刚刚的动作。他捧着费奥多尔的头，让这双紫红色的眼睛直视他，“这栋楼真的有这么高吗，费佳？你到底在搞什么？”
费奥多尔目光在尼古莱的脸上睃巡着，像是在分辨揣摩尼古莱的情绪。这可不太多见，这种事对费奥多尔来讲明明是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才对。
短暂的沉默在这个角落里慢慢发酵出了险恶的气氛，费奥多尔能感觉脸侧双手越来越用力了。
“你……”，在尼古莱表情逐渐变成不耐烦之前，费奥多尔张了几次嘴，终于开口能发出声音，“如果能爬到楼顶，一切问题都会有解答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这句话，费奥多尔用没受伤的左手推了推尼古莱的胸口，示意他朝走廊另外一边的楼梯口看过去。
尼古莱顺着费奥多尔的目光转头看向走廊对面空荡荡的位置，不，不是空无一物的。一些像是黑雾一样的东西在楼梯口逐渐汇聚起来。
什么鬼玩意？！身体先于思维动了起来，尼古莱反射性地抓起费奥多尔的手，想把他从角落里拉走。未成想，费奥多尔先他一步，从他身边挤过去，猛地推开走廊里的一扇门冲了进去。
尼古莱一头雾水地紧随其后跟着进了门，跑进一间泛着老木头味儿的小礼堂，前面正在夺命狂奔的费奥多尔像是吃了加速药水一样，熟门熟路地跳上舞台，钻进后台幕布，从到处翻倒的烂椅子，棚顶垂下的破丝绦和道具背景中找到了最短距离。
白发的青年跟着扬起的黑披风，跳过了天鹅绒和铁丝撑起来的鲸鱼，又踩过破了一个大洞的木板大楼，还跟着他翻过一堆像是塑料泡沫搭建的假山，天知道这礼堂为什么前面那么小，后台反而大的不像话，尼古莱感觉自己的辫子都要跑散了。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很有效，听后面的追兵被椅子和地板破洞绊倒的声音就知道这条路线简直完美。
但是！——这！！不！！科！！学！！
费奥多尔绝不是一个体能专家，他优秀的洞察力也没有扩展到跑酷的领域，至少刚刚急刹车后下蹲再躲避一根铁管子的事不应该是他能干得出来的。
“你能不能停止在脑子里胡思乱想！”，费奥多尔先尼古莱一步喊出了质疑，把正要爆发的尼古莱噎了回去。
“什么叫我的胡思乱想，我能毫不犹豫地跟着你跑已经是挚友的表现了吧！”
“别质疑我，快想你自己！”，费奥多尔神奇地不咳不喘，中气十足地吼了回来，顺便还拉了一下什么开关，前方突然就掉落了一节金属梯子，让他顺着就跑上二楼的一节玻璃钢天桥，“想想你的过去，科里亚，快点，回忆一下，你到底能不能想起来你的童年，少年，最简单的，你小时候住在哪里，是公寓还是独栋，上的什么学校，能想起来吗？”
“你说的都什么鬼玩意……”，白发青年的辫子已经像条尾巴一样地飞起来附在后面了，他侧头看向远处被大幕布带倒，连滚带爬的一群黑衣人，想起的却是和平静的学校，安稳的童年毫不相关的景象——年幼的自己将墙上的雕花十字架凭空置换，沉重的铁艺品直直落下，将院长穿刺在大厅中央，一时未死的秃顶男人，被迫直立于自身的血泊中低声哀嚎。
尼古莱被冲击性的记忆震惊了一下，瞪大了眼睛，脚下踉跄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
“干的不错，科里亚。”，费奥多尔也侧头看了眼似乎更狼狈了的追兵们。尼古莱感觉好像他们人数没有之前那么多了。
脑海里的记忆不受控制的越冒越多，预感愈来愈不妙的尼古莱机械地随着费奥多尔跑在这段透明的阶梯上，他们已经感受到了新鲜的风，黑洞洞的出口提示着这段狂奔的终点，费奥多尔已经跑出了甬道，而尼古莱蓦然停下，甚至退后了一步，他回过头，发现自从他随着费奥多尔的话开始在脑子里挖掘回忆开始，追兵似乎就越来越远了。
“快过来，科里亚。”尼古莱看见前方的费奥多尔冲着他急切的招手。
尼古莱知道，这份异常的答案近在眼前了，但是也明显，答案的背后是绝对回不去的日常，“我真的想知道吗？”尼古莱思考了下，然后对自己秒答，“当然，绝对！”，他到这儿经历了这么多怪异的事，现在前方还有一个看着很像费佳，却表现得跟鬼片差不多的家伙等着自己，这一切乱七八糟的，不就是为了这个答案吗——不管谁搅乱他的脑子，都要为此付出代价。哪怕这真相让他如临深渊，也不想被蒙蔽。
作出决定的一秒，尼古莱感觉到了血管贲张和心脏的战栗，同时又有除去束缚的轻松和面对未知的激动。
他终于向前跨出一步，向通道外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