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忏悔室》归狐梦野

6、小丫头也有烦心事吗？

　　乌秦的风景大多是曲水流觞，毕竟被多位文人墨客，称赞是点墨江山中的精美山水画。
　　泛着青苔的灰色砖瓦簇拥着碧绿温明的湖水，旁边有黛瓦白墙砌下了苍老岁月，再往前有曲尺式的雕梁画栋争相辉映。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坐在船舱里，烟雨下了江南，淅淅沥沥的雨打在舱顶上，发出有一轻没一重的声响。
　　女人望远眺望风景，而孩子死死地盯着后面。

　　“你有孩子吗？”
　　“什么？”
　　车太堵了，温月寒闷得发慌，盯着红绿灯发呆。
　　猛听得这句话，用一种看智障的表情盯着后视镜里的林秋。

　　“……没，没什么，我就问问。”
　　林秋突然反应过来，这人是独居，估计还没孩子，自己这么问也太唐突了。
　　“小丫头，我还没觉得自己已经到了那个年纪了。”温月寒戏谑的笑了一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秋用食指刮了刮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嗯？”温月寒挑了下眉，懒懒的哼了一声。
　　“我就是……”林秋舔了舔唇，思索了几番，决定换个话题开口：“会不会有人讨厌自己的孩子？”

　　“有。”听她问出这个问题，温月寒是没料到的。
　　林秋醉的时候什么话都往出吐，什么行为都是不打弯儿直着走的。
　　但是她清醒的时候，对别人来说就像是一个壳子，不轻易吐露自己的遭遇，憋的像那千年的乌龟王八。

　　做的事说的话，敷衍温和的迎合着别人，不尽心也不尽力。
　　她遇到过很多这样的孩子，他们缩在自己的空间里，有自己的小小天地，却很难交到朋友。

　　有父母不爱孩子的吗？
　　有，她是新闻记者，所以接触到的负面内容多到数不胜数。
　　这也只是其中的沧海一粟而已。
　　她知道林秋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只是没料到她会问自己罢了。

　　“有？很多吗？”林秋心里散去一片阴霾，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别人与她一样的不幸，会给她带来一种异样的认同感。
　　原来有人跟她一样不幸，像是对自己久旱心灵的慰藉，又似抚平自身愤懑的春雨。

　　“嗯……”温月寒轻敲方向盘，从记忆里翻出件事儿。
　　“有个女孩父母都不喜欢她，但是她每天都讨好父母，只希望能多看她一眼，但是多年过去父母依旧冷眼相待。索幸她能力出众，长大后用自己的奖学金加上多年的偷偷攒下来的积蓄开了公司，逐渐买了房和车，但是最后她父母趁她出差将她公司和房子、车子都砸了个稀巴烂。她回来后人都傻了，呆呆的问她父母你们为什么这样做，你猜她父母说什么。”

　　“我不知道，她父母因为她离异了吗？”林秋应着她。
　　“没有。”
　　林秋更加不解：“那为什么她们不喜欢她。”
　　温月寒也不绕弯子，直接说：“她父母说，都是因为她，她们才不能生儿子，所以为了报复她，这辈子都不想看到她幸福。”

　　“为什么？”林秋不明白，“孩子有所成就，这不是很多人期盼的吗？”
　　温月寒冷笑了一下，揭开迷题：“她的弟弟和她是双胞胎，但是他俩一个头在里面，一个头朝外面，卡在宫口，医生拼尽全力把她先拉了出来，另一个孩子却因为缺氧闷死在了他妈妈的肚子里。她的父母觉得都是她害死了她的弟弟。”

　　“可是这也不是那个女生的错啊，她父母也不应该把我怨恨强加在别人身上。”林秋有些惋惜。
　　“有些事站在旁边看，你总能看出花样，看出路来，但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爱恨都要有个归宿。”
　　温月寒想起当时采访女生的时候，一脸痛苦烦乱，委屈又愧疚的说着“我不明白”。

　　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这个女孩，本想着以后来看看，却没成想，以后也再没了以后。
　　高楼跌落后，也不过是尘世间的一滩血，没有悔悟，没有谅解，也没有疼爱。
　　那个姑娘，一辈子都觉得自己不配被爱，连场恋爱都没有，一个人就那么走了。

　　可是每个人爱恨都要有个归宿，有的在自己，有的推给旁人，所以大家都是这么爱恨交织的活着。
　　林秋不明白那个可怜的女孩父母畸形的情感，却明白了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问题。
　　她冥想了半天，却也只能叹出一句：“我不明白。”

　　“不明白也没事儿。”
　　温月寒柔着声儿，哄她：“小丫头，这个世界上，大众代表不了所有，总会有人与众不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符号。”
　　既然与众不同，又何必与之为伍？

　　道理说的时候比唱的还好听，但是做起来却是难于上青天。
　　在这个习惯泯然众人的社会里，林秋并不想显的格格不入。
　　这个社会好像大家研究出一套幸福公式。

　　美满健全的家庭，一定不能缺胳膊短腿，父母相亲相爱，孩子聪明懂事。
　　可她没有相亲相爱的父母，她像个异类，在浩瀚的时空中，仿佛只能孤独的前行。
　　看着别人站在光明，她却堆于黑暗，
　　内心渴望又怨恨，像是一只卑劣的怪物，潜伏者窥探着别人的生活。

　　好几番红绿灯交错后，终于轮到了她们，温月寒开过去，有一张年轻倔强的面孔划了过去。
　　车内的暖气充足的让人头脑发胀，像是一个个奇幻的梦硬塞进眼睛里，让一切事物变的模糊。
　　车前镜上映着的像是火光一般，里面有彻骨又漫长的夜色，像是丝丝入扣的冷气燃起的烈火，却依旧让人觉得遍体冰凉。
　　……那个少年怎么会在这？

　　温月寒皱了皱眉，鬼使神差地在后视镜上观望，那个人转过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一样的寸头、剑眉、像狼一样不服软的面孔……是他。
　　自从入了记者这行，她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为了给好赌的儿子还款，不惜自杀去骗保险金的母亲；只为取乐的变态杀人狂；仅仅因为八字不合，就亲手杀了自己孩子的父亲……

　　在时间的洗礼下，很多人的面目已经模糊到只剩下一个可恶或者可怜的标签了，只有这个人，这个少年，记忆深刻的让她自己都啧啧称奇。
　　或许是他是自己第一篇的报道人物——骆星河，通过那篇报道让自己一个高中毕业的小菜鸟，成功打进了有名的杂志社做了记者。
　　说起来这个人也算是她的恩人了，“噗嗤!”温月寒没忍住，笑出声，发呆的林秋被这个笑声打醒，愣愣的盯着前面驾驶座的女人。

　　温月寒感受到林秋好奇又疑惑的目光，轻咳了两下，平稳了语气，略带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没事。”
　　那个少年的事情她记得很清楚，被领养到了一户人家，缺陷入了杀人风波。
　　杀人犯也配是她的恩人吗？笑死人了！温月寒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心里默默嘀咕着，眼睛却不住的往后看，街道扫过了一家家店铺，其实早就走远了，明知道看不到，却感觉一些事情正在发生。

　　昨日的积雪其实早就被环卫工人加班加点地扫开了，但是小巷子里的雪就很容易被人遗忘。
　　这个胡同里住了好几户人家，来来往往地走来走去，将积雪压的紧紧的，成了冰面，小孩子贪玩，就喜欢在这边推推搡搡，很容易出事。

　　骆星河抱着贺暖，虎着脸吓跑一群打闹的小屁孩。
　　怀里的小姑娘却丝毫不怕，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骆星河：“他们为什么怕你？”
　　“你说呢？”骆星河走的很轻松，他常年在巷子里乱窜，又专门练散打，下盘稳如磐石，就算多个小姑娘，也丝毫不吃力。

　　“因为他们觉得你凶，他们说你看起来会吃人！”说着就“嗷呜”一声，软乎乎的脸蛋上摆出一副自以为凶神恶煞的表情。
　　“那你觉得呢？”
　　看着眼前人丝毫不怕，小姑娘有些失望，噘着嘴说：“我觉得你是好人，就像我妈妈，邻居阿姨，我哥哥那样！”

　　“对！你最像我哥哥，他也是嘴上凶巴巴，但是心里可疼我了，我有次发高烧，他一晚上没睡守着我……”黑乎乎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又突然暗淡下去：“我希望我哥哥能一直开心就好了，可他总是不开心。”
　　“……”

　　“谁都想活的好一点！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能吗！我能吗！”
　　“骆星河没人逼你，没人逼你！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过去了？谢清梦，你当然过去了，你什么事都不用承担，你当然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也没有经历过！你当然可以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谢清梦啊，求你了，滚吧！”

　　贺暖看着骆星河的脸一点点变黑，眉头越来越紧，终于没忍住，用胖乎乎的小手揉了揉某人的眉心。
　　“一直皱眉，会变丑的。”
　　……
　　幼稚的小鬼，骆星河回了回神，贺暖胖乎乎的小脸凑在脸庞上，微微的奶香味，这就是乳臭未干吗？
　　“骆哥哥，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快乐。”
　　小孩子的心愿和祝福都是最纯粹的，骆星河看着那双亮闪闪的眼睛，良久才嗯了一声。
　　幸福快乐吗？
　　对他来说，太奢侈了……

　　有的人仿佛天生命好，天生就被人无条件信任宠爱，有的人却天生低贱，所有的脏的臭的恨不得泼满一身。
　　就算是不停地往上爬，最后也只能换个方式往下沉，到最后都忘了也怎么上岸，想着人生可能也就是这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