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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祭品 ...

  •   落花城,临近正午。

      盛夏将万物都烫了一遍,染上了灼手的温度。

      少女穿着厚厚的喜服,身上却凉得如死人一般,如新日般艳丽的大红色喜服映着苍白如纸的脸,配上一路撒纸钱的送亲队伍,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作为家中的老幺,自幼身体孱弱,一副药一两金,吊着这条气息奄奄的残命熬到十六岁,终于到了发挥作用的一天。

      真实的司空月没有熬到这一天,在三天前已经撒手人寰,代替她的是肾衰竭病逝于医院的司空月。

      一朝闭眼,本以为总算不用再受病魔的折磨,谁知道重新活过来,睁开眼等着她的仍旧是一副孱弱不堪的身子。

      所以说命运这种东西,很玄的。

      司空月叹了一口气,轿子晃得她不大舒服,头上的凤冠和层层叠叠的喜服除了过分的重,压得她喘不过气起来,不能给她带来一点温度。

      她病恹恹的换了个姿势,无力地握了握藏在袖子里的绳索,蜷缩着身体妄图找到一个舒适的角度,好继续瘫着。

      她是一个祭品,落花城每十年都要选出一名幸运女子作为祭品,

      这个女子为何叫幸运女子,大概就是一人祭神全族升官吧。

      落花城皆姓司空,没有外姓,是个数万人的城池。

      一旦谁家的女子祭神,此户家主便可继位城主,获得落花城十年的治理权,这里依山傍水又与世隔绝说是土皇帝都不为过。

      想想自己被送上轿子的那一刻,送亲的家人在街坊邻舍的瞩目下哭丧着脸,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可袖子还未完全遮起脸时,嘴角和眼底那迫不及待挂上难以掩饰的笑意,可谓卑劣得真实。

      就连原身的生父生母四目相对时,看懂了彼此眼里的心思,也差点笑出了声,于是忙着掩面干嚎,声音嘲哳难听,像极了急不可耐想蚕食腐尸的聒噪乌鸦。

      可能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着摆脱了她这个累赘,再也不用付不菲的药钱,还是兴奋地期待万人之上,近在咫尺的城主之位。

      因为虚弱的缘故,周遭的议论声灌进她耳中仿佛放大数倍,响亮而又清晰。

      “这就是十年前选定的祭品啊,听说花神极丑,可是有四只眼睛,三个鼻子的怪物,每十年都得吃一个姑娘才能保佑我们落花城风调雨顺,可惜这大好的姑娘了。”

      “蔡婶,话可不能这么说,要不是选的人是她,遭殃的可是咱们的闺女,你舍得吗?说句不厚道的话,这姑娘就是一病秧子,也就是选中祭品才能让抠门的司空仲给她留到六岁后再续十年的命,这么说还是赚的。”

      “是啊,蔡婶,难不成你想把你家珠儿代替她去送死。”

      “呸,张大娘你怎么说话的!”蔡婶偷摸斜视了四周,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敢在这里说实话,今年是最后一次祭神了,不怕新娘子闹起来,惹出事端?据说亘元仙门的仙师都来了,就在城主府。”

      司空月透过凤冠上的珠帘,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觉得甚是有趣。

      祭品必死,她是知道的,因为要从落花城后面的春归崖上扔下去,那可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也不知落下时会发出“啪”或者“噗通”的一声,然后血浆四溢,当场去世。

      过度虚弱的身体不允许让她有太多的动作,她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安静地站着,安静地听着婚礼的唱词,安静地受摆布乖乖地踏进轿子,像个没有感情的听话玩偶,然后再安静地去死吗?

      呵,想得美。

      轿子行进的异常顺利,不太稳但不慢,途中竟然也没有个拦轿子的蓝颜。

      司空月就是司空月,长得简直一模一样,秀气文弱,因为身子孱弱,比同龄的姑娘看上去要小上一些,鹅蛋脸上一对大大的圆眼,小巧圆润的鼻子,小巧苍白的褪色樱桃唇。

      原主的记忆很简单,大抵是常年待在一个偏远的院子里,有个中年的嬷嬷伺候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喝着有股形容不出的怪味令人作呕的汤药。

      每个月固定见一次父亲,确认下是否活着。

      原主连院子的大门都没有迈出过一步,整日望着窗外或者院子上那个四四方方的天空发呆。

      藏在原主心中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墙缝中倔强的草,或者夜间踩过瓦片发出清脆声响的野猫,实在是乏善可陈。

      这算家人第一次允许她出远门,却是让她去送死。

      对于司空月来说,也没什么。

      母亲留在她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尖锐而又蛮横刻薄的音调拼命拔高:“司空月要不是老娘给你生了这副好相貌,供你吃喝,你能有今天吗?今天王总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倒是不知道自己亲妈什么时候做起拉皮条的了,怎么自己卖不够,还要拉着自己的女儿一起卖?”司空月紧紧按住揪着自己头发拖行的那只手,撕扯着从嗓子里发出低吼,“你休想,要么我死,要么你滚!”

      这场已经反复上演的闹剧以司空月拿起水果刀在自己脸上划了长长口子告终,声音虚无缥缈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既然这副相貌是你给的,那就还给你好了。”

      那条口子从嘴角贯穿到耳根温热的血顺着下巴滴落,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只觉得满地的失望,空洞,冰冷轻易地将她吞噬其中。

      母亲是商界有名的交际花,与大名鼎鼎的司空集团董事春风一度生下了司空月,本以为母凭子贵嫁入豪门,谁知生下的却是女孩,不被承认的身份加上日渐年老色衰却对的热情物质丝毫不减,让母亲终于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直到传来母亲出车祸去世的噩耗,司空月才长舒一口气,面对那具冰冷的尸体,心中仿佛放下了一块巨石,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周围人都以为她是悲伤过度疯掉了,只有她知道,那是发自心底的解脱。

      这场车祸来得真好,至少她可以干干净净做自己,甚至可以利用车祸的赔偿开开心心完成大学的学业。

      谁知天不遂人愿,不过也没什么。

      太阳升到正当空,轿子稳稳地停下,一个身穿道袍的羊角胡子瘦道士,在崖边踱了几遍,似乎在寻找什么位置,上百人的队伍严阵以待,不敢稍有松懈。

      司空月百无聊赖,靠着轿子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羊角胡子道士确定位置后,司空月是几近粗暴被扔下来的,她甚至都没来得及从瞌睡的状态醒过来,还好袖中的绳索一抛,堪堪拉住悬崖边的歪脖子树,一端早就系在腰间,还算稳妥地停了下来。

      等她吃力地从悬崖边滑下来,差不多到了傍晚,崖底常年没有光照射,早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她的身上不知道被擦伤了多少道,脚接触地方的第一声,是清脆的断裂声“咔嚓”。

      火折子只能照到很近的地方,等司空月靠近细看的时候,饶是在医院呆了这么多年,看到尸骨还是情不自禁的脊背汗毛倒竖,发出了自心底的尖叫:“啊...!”

      蓦地,崖底什么东西被吵醒了,两个红点亮起,司空月屏住了呼吸,瞬间千万个红点亮起,铺天盖地,司空月登时如沧海一粟,刹那间沉没其中。

      衣服已经划得破破烂烂,身上早已酸痛不堪。一层层的鸡皮疙瘩以及不断发麻的大脑告诉她,如今真的不是怎么好的局面。

      趁着红光细瞧,每一个光点后面都有一个六瓣细丝宛如雏菊的花朵,被红光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花顺着花藤一直疯长,将整个崖底都占据了。

      周围还有七个跟她身高差不多被花藤紧紧缠绕的奇怪矮柱子。

      这些花没有一点美感,没由来令人瘆得慌,司空月立刻联想起了之前去海边见过退潮时,岩石上覆满的藤壶,一个紧挨一个,如疮似疤,顿时汗毛倒竖。

      那花又延展到脚下,有生命般顺着小腿往上爬。司空月不敢大意,搁着袖子使出全身的力气将花藤拽下,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这个倒是个聪明的。”

      那声音主人是位男子,有着司空月没有的活泼,舒朗,还带着点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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