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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万历1997年,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某天早晨,她穿上象征刽子手身份的血红色外衣,将镶嵌昂贵珠宝的匕首别在腰间。在红衣主教的祷告声和围观群众的注视中,缓缓走上断头台。
      毫无疑问,今天将被书-记官载入拉瓦托年代记,不仅因为充当刽子手的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女首席执政官,也因为今天要被斩首的人地位尊贵的程度仅限于加西亚皇室,拉瓦托建国几百年来第一位女伯爵——伊甸·霍华德。
      这便是最戏剧化的发展,第一位杀第一位,而且两位都是尊贵且美丽的贵族小姐,在好事之徒眼里,这无疑是最好的消遣。

      年轻的执政官面无表情,目光在断头台下聚集的人群中徘徊,她看见衣着华丽的红衣主教及其他教廷人员,还有拿着手帕跃跃欲试的平民。一种异样感在心底膨胀,她不知道是由于初夏已经开始热烈的阳光,还是因为她现在看到的一切。
      断头台下有很多她认识的人,有的是待人温和的商贩,有的是勤劳的女工,但现在,首席执政官的经验告诉她,所有人都是出笼的野兽,他们渴望血液的喷溅,不管血液属于谁,他们只想看到他们想看的结果。

      “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实习治安官任由汗水顺脸滑落,如果可以,他想做些什么来掩饰自己的不安和惶恐,这是他当上治安官以来第一次接触这么重要的事情,而且还是执政官小姐点名让他来的。
      “我也没想到。”年轻的执政官轻声说,“真是一群野兽。”
      “野兽?”
      “你觉得他们有多少人是真的希望看到罪人被斩首?”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不应该是这样吗?罪恶理所应当付出代价,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信念,所以他才选择成为治安官。
      “法……法典上说,所有的罪恶都将被惩治。”
      看着执政官那张过分美丽的脸,他直接闪了舌头,脸瞬间烧红。
      “书是书,现实是现实,放在一起能相辅相成,却还是有本质的区别。胡德,这是你的第一课。”
      “是!”
      虽然不知道执政官小姐指的是什么,他还是给出了回应,这是他接受的教育,也是一个少年人的情窦初开……好吧,不得不说这份纯粹的感情给错了人,其中的缘由太多,而最重要的一点是,首席执政官的爱人是这个国家,在皇城是公开的秘密。

      “正-义从无绝对的划分,法律的制定就是为了给予一个标准,建立一套相对健全的规则。”
      “即便是现在,法典依旧没有完善,里面牵扯了太多政-治和利益,同样,目前所有的法案也是因为政-治和利益。”
      “政-治不是正-义,利益也不是正-义,但政-治和利益放在一起,必然会产生新的‘正-义’,这份‘正-义’追求的不是公正,而是一个满足规则的合理解释。”
      “您是说……”今天的处刑是一场错误吗?
      后半句话梗在喉咙里,胡德说不出来,也不敢说,他怕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他怕自己一直以来坚定的东西到头来只是一个合理解释。
      “别在意,只是一些无端的感慨罢了。”
      年轻的执政官嘴唇微微牵动,拍了拍胡德肩膀,继续去看台下的“野兽”们:“如果你想在治安官这条路上走下去,迟早有一天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如果没有为了维护“正-义”成为罪人的觉悟,就做不了治安官,治安官再往上直接对口的职位是执政官,只要能成功晋升,就能成为其中一员。她见过太多像胡德一样的人,他们抱着满腔热情和期待成为治安官,可坚持到最后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不是谁都能有为了国家把所有人当做棋子的觉悟。

      上午十一点四十五分,伊甸·霍华德被全副武装的卫兵压上断头台。

      “好久不见。”
      亚麻色长发身负枷锁脸庞略显消瘦的女伯爵向执政官打招呼,仿佛等下要被斩首的不是她而是别人。
      “上次见面还是在你继承爵位的时候。”
      胡德从未想过死刑犯能和行刑人笑着打招呼,而且她们还很熟的样子,不,两人都出自有头有脸的贵族家庭,有很深的私交都再正常不过。只可惜这里是刑场,不是贵族小姐喝下午茶的后花园,没有留给她们叙旧的时间。

      上午十一点五十分,断头台上只剩下执政官和已经别卡在铡刀下的伊甸,斩首定在正午十二点整,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她还能做些什么。

      年轻的执政官举起手,看人群渐渐归于平静,将扩音装置调试好:“让所有人后退五十步,带着手帕的全部带走,午后需要工作的全部带走,不满闹-事的全部以妨碍公共治安维护的罪名关起来。”
      群众哗然,连维持秩序安排在刑场的卫兵也没反应过来,为什么首席执政官会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自拉瓦托在几百年前通过斩首相关法案后,一直都没有出现过意外状况,除了这次。
      “凭什么!这不符合规矩!就是执政官也不能这么做!!!”
      人群中有人叫喊,她看见有人挥舞白色的手帕,也不知道这是被人群挤的还是单纯的不满。

      “凭什么?凭我压下了全民兵役和增长赋税的表决结果,你说我这个执政官有没有权利让你们离开。”
      全民兵役,增长赋税,没有她这个首席在上面压着,想必今天来这里的人要少上一半,劳动力减少加上赋税增长,这样的双重打击足够给平民家庭带来不小的麻烦。
      她本不想用这种方法去威胁没有任何实权的平民,但执政官的经验告诉她,在不平等的身份里,威胁向来是最快捷有用的方式。唯一的不好就是不会有人喜欢她,可她也不需要被人喜欢。
      “愣着做什么?继续,就是教廷也不能妨碍执行公务,不听话不管是主教还是圣子圣女全以妨碍公共治安维护的罪名带走。”

      胡德听得目瞪口呆,他知道首席执政官对公务一向如此,但这样公开和教廷过不去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除非她有这个信心,这样的行为不会遭来教廷的恶意报复。
      正如胡德所担心,红衣主教身后的教廷人员表露出了肉眼可见的不满,安静下来的人群再次躁动,隐隐有反超刚才的趋势。
      如果说国家官员是必须尊敬,那教廷人员则完全相反,他们获得的尊敬都是人们信仰神明的自发行为,一个生活必须,一个自愿跪服,谁在民众眼里更重要一目了然。
      而执政官的话无异于将他们的信仰狠狠摔在地上,还用脚踩了好几下。

      胡德倒吸一口凉气,背后冷汗狂冒,万一发生暴-乱,凭现在的人数绝对没有办法解决,最坏的结局是他们会在这里受伤,或者因公殉职。
      他所担心的一切都没发生,衣着华丽的红衣主教面带微笑,向执政官的方向弯腰示意表示顺从,躁动的人群在红衣主教的举动下自发往后退,一触即发的事态瞬间转变成虔诚的朝圣仪式,人们不再躁动,白色的手帕也被收起。
      断头台上,执政官冷眼相看,老实说,就是闭着眼睛她都能想象出来红衣主教脸上究竟带着怎样的表情,那种到道貌岸然比起皇室贵族间的勾心斗角还要恶心。这让她生理心理双重反胃。

      “这算首席执政官的恶意?”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关押没能得到休息,伊甸已然没了几分钟前的气力,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我先是贵族,然后才是首席执政官。”
      这不是执政官的恶意,而是来自无神论贵族的傲慢,这份傲慢施加给“野兽”,也施加给“神明”。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年轻的执政官语气平淡,仿佛手里拿着的只是修剪观景植物的园艺剪,而不是用来割断铡刀绳索的匕首。

      上午十一点五十九分,没有等到回答的执政官割断了绳索。
      “那……一起下地狱吧。”
      匕首回鞘,年轻的执政官脱下血红色的外衣盖住不断蔓延的红色。
      刽子手的工作也没有什么难的,年轻的执政官将飞溅在脸上的血迹擦去。铡刀非常锋利,从三米处坠落能将人身首分离,用完美形容断头台并无不可。但这有一个前提,让铡刀落下的不能是自己。

      “前辈,结束了。”
      人群终于散去,胡德翻上断头台,慢慢靠近执政官,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奇怪,执政官看上去很累,他从未见过执政官这副模样。
      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和这场斩首一起结束了。

      “什么样的人才能下地狱?”
      “什么?”
      胡德已经习惯了,执政官似乎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即便下一刻就有一个非常紧急的会议也不会让她停下脑子里奇怪的想法。
      “很多人质疑我对皇室的忠诚,他们觉得我另有所图,可对这样一个病入膏肓的国家,我能图什么呢?觊觎克里斯蒂安的大国不在少数,只要我离开就能到达更高的位置。”
      “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克里斯蒂安是加西亚最忠诚的狗,就是下地狱也会让自己的主人稳坐在王座上。”

      书-记官年代记废稿
      万历1997年初夏,伊甸·霍华德女伯爵判以斩首,由首席执政官奥菲莉娅·G·克里斯蒂安代原刽子手行刑,同时进行遗体收回,尚未找到遗体安葬地点,初步怀疑在克里斯蒂安领土内。
      万历1997年初夏,实习治安官胡德·奥利弗被破格提拔为副手执政官,申请人为,奥菲莉娅·G·克里斯蒂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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