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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五章合一 ...

  •   对于这家人的计划沈窈毫无察觉,黄宁玲跑来找她玩翻花绳,边玩边安慰:“沈姐姐你别怕,八怪爷爷本事可大了,一定能帮你把蛊虫取出来。”

      “姐姐不怕,姐姐还没谢谢玲玲呢。”

      沈窈抬手从自己头上抽出根做工精湛的细簪,在黄宁玲满含期待地注视下放到她小手心里:“这根簪就送给玲玲作为谢礼。”

      “谢谢沈姐姐。”小姑娘欣喜万分,拿着金簪就往头上插,她只觉得这簪上面的锦鲤好生逼真,并不明白金簪贵重,心里琢磨回去要把锦鲤想办法抠下来,放到聚宝盒里收藏起来。

      冯氏恰好进来想要询问沈窈平日爱吃什么,黄宁玲摆弄着发上金簪跑到母亲面前显摆:“娘,好看不?”

      “你怎么能随便拿别人东西,快把钗子还给沈姐姐。”

      黄宁玲很少见母亲动气,她只感心里委屈却还是依言把发钗取下,重回到沈窈面前乖乖递过去:“沈姐姐还给你。”

      “夫人误会了,这簪是我给玲玲的,没有她我也不会知道自己被有心人下蛊,还能有幸在此等高人医诊。”沈窈把发钗重新替小姑娘簪上,浅笑着拍拍她瘦弱的肩膀:“没事,你娘亲不会再说你了。”又看向站在房中的粗布妇人: “夫人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冯氏心里格外紧张但面上仍维持着镇定:“这不快用晚膳了,我是想问问姑娘平日都喜欢吃什么,也好着手准备。”

      “夫人太客气了,随便些家常菜就可以,我不挑口。”

      黄宁玲紧贴着沈窈,睁着大眼睛小声问:“沈姐姐今晚你不做菜吗?我娘做的菜没你做的好吃,你肯定吃不惯。”

      小姑娘那点心思都摆在脸上,沈窈失笑刚要应声就被冯氏出言打断:“沈姑娘一路舟车劳顿把你送回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哪有让客人自己做膳的?”

      她拽起女儿的手就往外走:“沈姑娘你好生休息,等我做好饭再给你送来。”

      黄宁玲闷着头被领出客房,冯氏怕孩子耽误大事,特意找个人看着她不准再去客房那边,自己方才去厨房准备晚膳。

      …
      “沈姑娘,我听玲玲说你这几日赶路都没睡好觉,特意帮你找了块助眠的安神香。”

      冯氏做的晚膳很丰盛,尝得出是花费心思准备的,这会儿又特意找来安神香,沈窈心里有些感动,只觉得这处别庄虽僻人而立,可甄掌柜家人都是心善至诚的,也不枉她费心带他侄女回家。

      “劳烦夫人了。”

      冯氏背对着人把香放到简易香炉里,点香时手抖得厉害,点了好几次才把香燃起。

      “沈姑娘,我已让人帮你备好热水,你梳洗后早些安寝,我就不叨扰了。”

      冯氏把桌上碗筷收整到托盘里,同情地看看正在喝茶的艳丽姑娘,这么心善一姑娘,可惜了。

      她怕再待下去会露馅,端起托盘快步离开。

      沈窈劳累多日,洗完澡后就直接躺在床上舒展身子,房中熏香味道越来越浓郁,入鼻还有股淡淡苦涩,苦涩?她在将军府时没少点安神香,檀香沁脾安定心神可从未有过苦涩。

      那股苦涩溢了满腔,她意识到不对想要从床上起身把香掐灭,刚使力便眼前一黑,像团棉絮般重新跌倒在锦被里陷入昏厥。

      ***
      野径上空乌云俱黑,远处忽然亮起一片红潮,红潮忽明忽暗往前递进,原是队手持火把的侍卫正在密林间寻找方向。

      “世子,这边石头上有记号。”

      火光照亮怪石嶙峋的狭小弯路,萧九云跃下马往前探路,与其说是弯路不如说是缝隙,只能容一人通行。

      “九云阿,你要找的地方就是这?”

      一打扮怪异鹤发童颜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挡在萧九云面前,他把玩着盘在手臂上的蝮蛇,豆眼眯成条缝笑问着。

      “前辈识得此处?”

      萧九云止住步,如玉的脸上挂着淡淡温煦,等着身旁人回话。

      “识,再识不过,这可是我小徒儿的家。你早说你要找的人在这阿。”

      鸿八怪拍拍衣上落叶,脚下生风瞬间就不见踪迹:“等着,老夫这就叫人来接你!”

      卫阳站在萧九云身侧低声道:“爷,他都跟我们一路了,您真信他是老侯爷义弟?我看他没准就是想诓您去帮他救人,您用三千兵马剿了黄西寨风头正盛,这老头凭空冒出请您去找临安马刺史帮他救人,实在可疑。”

      萧九云迎着火光往石缝中看,喉结微动:“我曾听祖父言起过往,说他少时轻狂与江湖中人多有切磋,期间还结拜过两个义弟,一个面相狡诈喜爱毒物,一个轻纵风流喜用飞镖。
      此人打扮怪异又养蝮蛇为宠,应是祖父当年在江湖中结交的义弟。江湖中人不喜掺进朝堂纷争,他又碰巧在路上遇到我,所以才会寻过来。”
      …
      半柱香后,

      石缝窄路里匆匆跑出七个壮汉,鸿八怪拽住打头的男子低声道:“他是我义兄的孙子,也是眼下唯一能救黄大,黄二跟黄五的人,你们也不用对他瞒着,来的路上我已把事跟他说明。”

      “是是,这次都多亏了您,承恩侯威名远扬,当年萧老侯爷与我们素不相识却愿跟周帝相争,替黄家争取时间避难,这才得已保下家人。萧世子如今又愿再次出手想帮,这份恩情我们黄家欠大了。”

      一行人恭恭敬敬地请萧九云到别庄,因着跟来的人马过多,萧九云命他们在林中露营,进到别庄后黄天崎就要安排他到上房歇息。

      “不用麻烦,内人在此我与她同处便可。”

      内人?黄天崎愣在原地,就听到鸿八怪哎呦一声:“我刚光顾着让你们去接人忘记说了,家里前两日是不是来了个女客?她是九云媳妇。”

      杵在院里的黄家人心头一跳,沈姑娘竟然是萧夫人!黄天崎立马喊出来:“遭了。”众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像脱缰野马般往客房跑。

      “快去救人!”
      “赶紧把人从房里抬出来!”
      “别忘了去找老四,他那还有一个呢。”

      众人慌慌张张地冲进客房,看到冯氏正手端着香盘要往外走,原是她心到底存着良善,点完香回房坐立不安,又折返回头把毒香扑灭。

      也亏着她这点善心才没酿成大祸,但到底是做了亏心事,跟着大伙自觉自动地跪到房外等人醒来再行责罚。

      萧九云脸色阴沉的可怕,凝着跪在房外一众人,声音幽冷:“倘若我夫人有半点折损,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洪八怪也气够呛,但到底跟黄家人有着深厚情分,出言把萧九云唤回房:“救你媳妇要紧,你先随我进来。”

      **
      沈窈是在一阵尖锐刺痛下醒来的,还未睁眼指尖再次传来钻心的痛,她下意识叫出声,睁眼就瞧见床边坐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低着头把扎在她指尖的银针拔出,笑着同她打招呼:“九云媳妇你可算醒了。”

      沈窈懵怔地移了移视线,又对上双深幽瞳眸,那双眼睛满含担心又隐约溢出些怒意:“总是这般鲁莽行事,若不是我赶来及时可知后果多严重?”

      萧九云站在床前,板着脸责备着才刚转醒的人,他神情过于严肃害的沈窈不敢继续看,低着头在被窝中蜷缩下脚趾乖乖听训。

      昨晚她昏迷前就意识到自己遭人暗算,这会儿被说教也没回嘴,心底庆幸之余也不免有些疑惑,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

      外间突然传来询问:“萧大人,萧夫人可是醒了?我们想见见夫人同她赔罪。”

      …
      冯氏代替一家老小进来告罪,进门后二话没说直接跪到床前:“萧夫人,都怪我们一时糊涂对你起了歹意,你要打要杀都可以,只求你发发善心放我女儿一条生路,错都在我们玲玲并不知情。”

      沈窈从床上坐起,目光透着凌厉的寒光,她并未让冯氏起身,任谁都无法对一个差点害死自己的人和颜悦色:“你们为何要将我灭口?我千里迢迢把你女儿平安送回,自认没做过半点对不起你们的事,好心没好报不说,还要凭白遭此劫难,要不是我夫君赶来及时,想来现在已被抛尸荒野。”

      冯氏心里也是万般愧疚,她声音压的特别低解释道:“我们也是一时冲动为了自保才会行此丧心之举…”她一连串把事情全都说出来,为的也并非求人谅解,只希望自己的及时悔悟跟诚恳态度能换来女儿一条生路。

      “所以甄窑并非姓甄,而是姓黄叫祯曜?”

      “是,甄窑取自他名的别音,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沈家避世只他一人在京城卖些寻常瓷器接济家里。”

      冯氏这般解释完,沈窈冷若冰霜的脸有些和缓,心中却如同五味杂粮久久不能平静。

      这家人竟然就是黄家后人,据冯氏所言,当年前朝覆灭周帝称王,富甲一方的黄家被皇帝惦记上,此后麻烦便接连不断,幸得萧老侯爷仗义执言在朝上公然同皇帝作对,这才为这家人争取到逃难的机会,他们隐居到此处已有十年,仇恨周帝又力单弱薄只得作词泄愤,后又将词编成曲时常传唱,孩子不懂事把这大逆不道的歌唱给外人听,他们担心事情暴露招来祸事,这才决定恩将仇报下此毒手。

      冯氏昨晚点上毒香回房后就一直惶恐不安,到底心里还存着善意又回来把香扑灭,恰巧萧九云又赶来的及时这才没酿成惨剧。

      虽没酿成惨剧,可那毒香毕竟入了身子里,刚帮她医诊的古怪老头说要连喝三日苦药,才能彻底将香毒逼出,她依着此人样貌跟医术猜到他便是“八怪爷爷”,坐在床上思衬此事良久才决定不深究了。

      也怪她疏忽大意,这几日光想着自己中蛊的事,明明察觉到异样还是抱着侥幸心思住下来,抿动下朱唇这才同冯氏道:“念在你及时醒悟肯回来救我的份上,这事就此揭过。揭过并不代表我原谅你们,是我不忍玲玲这么小就没有娘照顾,害人终害己,希望你们牢记今日之事,以后别再行此等丧心之举。”

      “萧夫人菩萨心肠,此事我们深感自责往后绝不再犯,您跟萧大人是我们黄家的大恩人,这份恩情我们愿日后当牛做马来报答。”

      冯氏重重磕了个头,她特意带上萧大人也是为求萧九云一句话,自家人做错事害萧夫人受苦,也不知萧大人还愿不愿帮忙去救夫君他们。

      鸿八怪从床边椅凳站起来,他豆眼眨了两下上前把冯氏带起身,这才转向萧九云:“他们都是我小徒儿的家人,也是为了自保才犯下错事,好在没酿成大祸,老夫腆脸替他们同你求个情。

      我也不白让你动身救人,昨晚我发现你媳妇脉象古怪,施针放血后断定她被人下了蛊,此蛊难取,唯有找到苗疆蛊圣蒙绕函娜才能求到可解之法,我与她有些交集愿动身前去苗疆找人。”

      萧九云眉头蹙起,立马跨步到鸿八怪身前声音略急:“中蛊?可有碍性命?”

      他说完又不放心地侧眸,目光定在女人那张气血全无的脸上,原是骄阳似火一个人突然变得柔弱不堪,令他心生怜惜也不忍继续板着脸,嗓音低缓关切道:“身上可还有哪里不适?”

      他眼中的关怀不似作假,前几日还在同这人生气立誓再不理他,可眼下有他在身旁,原本空落落的心突然有了着落,沈窈心里格外复杂,也不好再置气只得摇摇头应道:“我来此前就被玲玲告知中了蛊,且这蛊已经在我身体里多年,我这些年一直都完好无缺,也不知对我下蛊的人目的究竟为何。”

      她说完后想攥攥手心,突然被倾身过来的人扣住手腕:“莫动,不疼了?”

      萧九云顺势坐到床边,温热的手掌缓缓攀上女人寒凉的手心,避过受伤的指尖把她一双手执起,直接扣在自己掌心慢慢捂热,沈窈试图往后收了收没挣开,碍于屋里还有外人只好让他继续捂着。

      鸿八怪翻翻衣袖从里面掏出个黑色小瓶,放在耳边摇了摇听到瓶中细微回音后,眯缝着眼说话:“同生蛊是种守护蛊,你身上这只幼蛊是为了守护母蛊而存在的,你这么多年都没事,说明身有母蛊那人也还好好活着,如果身有母蛊的人死了,你体内的幼蛊才会所有感应,到时蛊毒发作你会跟那人一起死。”

      一起死这三个字重重敲在沈窈心上,虽说人终有一死可没人会愿意死的这等憋屈,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莫名成了陪葬品。

      正心闷的发慌,就听到萧九云替她问话:“我曾对巫术有些了解,听闻中蛊者只要用生肉为引即可取出蛊虫,她体内的蛊虫既不能用此法取出,可还有万全之策?”

      “寻常蛊物只要发现及时确实能用生肉引出,可这同生蛊并非寻常蛊物。

      这蛊并不多见且只能下在血亲间,身有子蛊者想要活命,唯有保护好寄宿母蛊的人。子蛊死母蛊无恙,但母蛊死择所有子蛊会一同陪葬。

      想要取蛊只能找到身有母蛊那人,还需对方心甘情愿用母蛊为引才能将子蛊取出。或者去苗疆找蛊圣,她那有只蛊王,蛊王可代替母蛊引出子蛊,但蒙绕函娜不会轻易为人解蛊,常人就算寻到她也往往适得其反,没解蛊不说惹到她不快反会死的更快。

      我跟她关系匪浅前去求她到是能应,只不过她经常不在谷中,去寻也未必能马上找到人,需要花些时间。”

      鸿八怪一口气把话说完,又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听里面的回音。

      沈窈死死咬住牙关,只能下在血亲间,沈家跟她同辈的共有六人,这六人除了长姐其余人跟她关系都不太合,剩下五人谁都有可能给她下蛊,可她实在不解,她一个庶女没权没势把蛊虫下在她身上,不觉得多余吗?

      “鸿前辈,身有母蛊的人可有什么特征?”

      “比同龄人更显年轻,子蛊是为了守护母蛊存在的,那人假如病痛,这痛苦会平摊到身有子蛊之人身上,能帮他减少痛苦从而增加些寿元。”

      沈窈心里恨极了,难怪那人要把蛊虫下她身上,原还有这作用。可沈家并没有体弱多病的人,一时间真断定不了谁是原凶。她这边正生着闷气,萧九云已经应下鸿八怪所求,冯氏连声感恩,随同鸿八怪前后离开房。

      …
      客院恢复安静后,傅祁凭空而现单膝跪在房中:“世子,属下失职请您责罚。”

      沈窈已经得知他让人故意支走,还被黄四伤到手臂,哪还能让萧九云处罚人,命傅祁起身下去养伤,可他却不肯起:“世子,马刺使得知那几人是黄家人,起了贪心才会抓人藏匿起来为他制窑,您贸然前去他未必肯放人,就算放人到时在皇上面前参您一本,皇上定会因此对您不满,还是属下去救人吧。”

      萧九云松开握着沈窈的手,撵动两下指腹:“那刺史行事周密又敢白日劫人,参与此事的绝不止他一人,想要从他手中把人救出来,唯有我亲自走一趟。”傅祁刚要再次相劝,就被强行打断:“此事我自有安排,下去吧。”

      …
      “你在老家时可有得罪什么人?”

      傅祁走后萧九云走到窗边把窗扇合紧,回头就看到床上的人低垂着眼摇摇头,神情沮丧像一只落难的羔羊。

      他倒了杯水递过去:“母蛊最多五子,此人不会白白将子蛊种你身上,总会有应身找你的时候,到时自然可知。”

      沈窈接过水杯并没有喝,下床将杯子放到桌上,随后便开始收拾包裹。

      她将昨日拿出来的衣服全部重新装好:“我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既然那人迟早都会找上我,到时再另想办法取蛊吧。”

      因着手指受伤系不上包裹,只好指指包裹看向端坐在床边的人:“也别等明日了,等会儿我们就找借口赶紧走。方才人多我不好直说,他们黄家水太深还是别多管闲事了,免得再次惹祸上身,我们离开这就直接回京。”

      “胡闹。”萧九云没去系包裹,这般斥责完又稳着嗓音说:“既然鸿前辈愿前去苗疆寻蒙绕函娜为你取蛊,怎可错失机会?”

      “那我也不能为了取蛊让你去送命阿。如你所说,一个刺史他怎么敢行事如此张狂,这后面必然有个支撑他的大人物,你一个六品官怎么去跟人对抗?”

      沈窈并非不想取蛊,可要因为她的事害萧九云发生意外,她定会愧疚一辈子。本就是她自己的事,实在不该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萧九云将包裹推到一旁,嘴角噙着抹淡笑:“不同我置气了?”

      “你还有心思说笑!快把包裹帮我系上。”

      见他不肯动手,沈窈只得躬身去抢包裹,手腕却被紧紧攥住堪堪离包裹只有一指远。

      “若连你都救不下,还做什么官。你就在此安心等我。”

      …
      自那晚分别已经过去六日,沈窈心绪也越发焦灼,那日她拗不过萧九云只好在别庄住下,每天都盼着他早些回来。

      黄宁玲看出她情绪不好,也不似前两日那般缠着人陪自己玩,乖巧的坐在庭院石椅上,默默地在一旁陪着。

      冯氏提着鱼篓从池塘往这边来:“萧夫人,我已经让老四到外面去打探消息了,萧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回来的。”

      沈窈也知道眼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在石桌下攥紧手心:“在等两日,若两日后还没人回来,我便动身去临安亲自寻人。”

      冯氏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这几日都没睡好觉,嘴里起了不少火炮:“过两日要是老四还不回来,我就跟你一块到临安打探消息。”

      …
      西风夹带细雨,多日放晴的天阴云密布,傍晚打响第一道狂雷,雷声轰鸣像是要击碎天际。

      “大娘子快开门,爷受伤了得赶快包扎。”卫阳不顾浑身湿漉大力敲打着房门,几乎是他话音落地房门就从里面打开。

      萧九云脸色苍白被卫阳扶着往房里进,他那身白色锦衣下摆已是泥泞不堪,身上还夹带着成片血色,脸颊上的雨水顺势往领口里流,整个人脱力倾倒在卫阳肩上。

      沈窈立马过来扶住人:“怎么伤成这样?”

      她急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本是霁月生辉一人如今满身狼狈,白衣上错落斑斑的血迹刺痛了她的眼,再难平静哽咽出声:“我都说叫你不要去了,你偏不听。”

      说到这她反应过来得找大夫,急急忙忙的就要往外跑:“我去找鸿前辈帮你看伤。”刚迈步手腕却被人拽住,萧九云定了定心神,嗓音略带沙哑道:“只是些皮外伤不打紧,黄家那几人性命垂危,别去打扰了。”

      卫阳找来绷带跟止血药放到床边:“什么不打紧,您再不包扎命就不用要了!大娘子,小的手劲大还是您帮爷上药吧。”

      …
      沈窈几乎是抖着手才将萧九云衣服褪下,平日看着他比较清瘦,原是肉都扎扎实实的贴长在身上,视线顺着结实的腹肌往上移,男人臂膀上原有的绷带已经散开,血正不停往外渗,染红了整条绷带。

      她格外小心地掀开纱布,看到渐露白骨的伤口后,忍不住倒抽口凉气:“伤这么重,疼不疼?”

      萧九云眼睫微微掀动,面色从容地蘸了药膏往伤口上铺:“皮肉伤算不得什么。”又正色道:“收拾一下,我们回京。”

      “现在就回?”

      “马刺使身后那人超出我预料,不单只有一个王侍郎,晋王也有心分黄家这杯羹,我周旋多日才猜到他们藏匿黄家人的地点,人是我连夜劫出来的。”

      萧九云停下敷药的手,就着沈窈递来的绷带往伤口上缠:“晋王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尽快回京以免让人发现端倪。”

      沈窈手上动作也没停,帮着他快速系好绷带,外面雷声轰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往下砸,恨不得将屋顶砸漏,冯氏带着一众黄家人冒雨闯进来,不顾浑身潮湿跪到萧九云眼前恳求道:“萧大人,求您再帮帮我们吧。”

      “萧大人,您要是就这么走了,我们怕是过了今晚就没明天了。”

      萧九云眸色晦暗不明,他端坐在床边沉默良久才出声:“本官答应鸿前辈的已经做到,你们黄家往后的路能走多远本官并无兴趣。”

      冯氏心底汗颜,萧大人冒险将夫君他们救出来已是仁至义尽,原也不该再携恩相持做这等厚颜之事,可刚刚夫君转醒同大家说的那番话,已是道明黄家如今处境堪忧,唯有紧紧攀附上萧大人兴许会有一线生机。

      她同黄天崎对视一眼,似认命般跪在地上开口:“萧大人,我们黄家愿为您制窑十年,只想求您给我们找处落脚的安生地。”

      …
      “所以,这件事一早就在你计划中?”

      沈窈坐在回程的马车里,眼睛张大难以置信地望着正垂头看书的男人。

      萧九云倚靠着背垫,单手翻动下搭在膝上的书,轻轻颔首算是承认:“我既说要给你补回损失又怎会食言,黄家炼制的浮雕瓷不易在离朝售卖,可走海运到高丽跟天竺,这两国虽不比我国地广却很富绰,天竺王庭多奢这瓷器到那边不愁卖。”

      这到是跟顾晏的想法不谋而合,沈窈本意是想寻甄窑打听黄家人下落,万万没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一连串的事,倘若早知道黄家水这么深她说什么也不会贸然相寻,又一想如果自己当日没去找甄窑,也不会知道自己身中蛊毒的事,不由得感叹命运无常,可能这冥冥中都是老天安排好的相遇。

      她两手交握捂着略微发寒的手:“顾晏到认识往高丽常年运货的商船老板,要不我去打听下那人住处?”

      “我祖父在西北有些人脉,我已安排黄家人去往西北,到时自会有商船运货,你只需安心记账,其余事我皆会打点好。”

      沈窈因这话猛地抬起头,安心记账?难道这么大的生意他不自己经管?她这般想着也问了出来,却见那人漫不经心地合上书,温声道:“这本就是替你筹谋的,顾府情况复杂,你跟万宝斋的合作并非长久之计,以防万一还是多门生财之道方才稳妥。”

      他说的一派轻松,彷如本就该如此,可沈窈心里却沉甸甸的顿觉受之有愧,黄家的浮雕瓷如今水涨船高,这笔可观的利益就连皇帝都难不动心,这人竟愿意把煮熟的鸭子拱手让她,究竟是不在意还是另有所图?

      可他图什么?图她这条随时危在旦夕的命?她实在想不通,握在一块的手紧紧交缠,纠结地对上男人那双似藏着春雨的眸,咬咬唇忍不住发问:“为什么?”

      这句为什么除了疑惑还夹藏着意外跟难言的感动,为什么利用她之后又不顾安危的救她?为什么要替她考虑良多?

      她眼里盛满曙光直勾勾地凝望着身侧的人,像是在期待着什么略显急切,那双桃花眼本就妖娆,这会儿又渐升起涟漪回荡在眸色里,俨然就是一撩人而不自知的妖精。

      萧九云先行移开眼,不敢再去看那明媚生辉的美人,根骨分明的指压在书上隐隐发白,用尽全力才将心头那股剧烈撼动压下去,薄唇微张回应道:“我把你视做家人,为你筹谋后路亦是理所应当。”

      沈窈眸光越发明亮,没作声就这样等着他将话说完,她这会儿心跳如鼓甚至有些不敢呼吸,当做家人?可是她以为的那意思?

      “我年长你几岁,心中早已将你看成妹妹,往后你我即便和离,我也会尽我所能的护你周全。”

      竟是当成妹妹…

      沈窈交握的手微微颤抖,她克制住心头那股因巨大落差而涌上的酸涩,嘴畔勾出一抹牵强的笑:“既你把我当妹妹,”停滞下方才继续说:“那往后就唤我安安吧,这是我娘在世时给我起的小名。”

      “安安,沈安安,安有安定平安之意,比之窈字好上许多,你母亲很爱你。”

      萧九云这般复念着,他唤的轻柔,那留音久久回旋在沈窈耳边不曾消散。

      这世上从不缺如同璀璨花冠般全力绽放的人,可他却多了种饱经沧桑的淡然,就是这抹淡然让人下意识的望而止步,又忍不住想要多靠近几分。

      明明人就坐在眼前,可沈窈却感觉有一大片逾越不了的鸿沟隔在中间,他就像个独行的旅者,任旁人如何热络也挽留不下他渐行渐远的身影。

      她心绪难平索性掀开车帘环顾远山,山如弯月高高耸立在悬崖上,这座月亮峰离京城并不远,看来再过几个时辰便能抵达。

      回转视线,那人依旧垂眸在看书,他看书时总显得闲适怡然,便是翻动书页的动作也格外优雅,缓而有序控制在两数间。

      欠了这么大的情,那十万两她哪还好意思要他还,只盼着瓷窑生意能早日步上正轨,待她攒够钱还清欠秦戮的银子,就着手买个带院子的住处,也不至于离开侯府居无定所。

      至于萧九云…

      既然他将自己视作妹妹,往后便将他看作兄长用心待着就是。

      …
      北城城口的官差今日排查格外严格,不同于往常浑水摸鱼,这群官差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就连过城门的乞丐都不放过,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幅画像,不仅排查那些人的长相,还会用手摸其耳后跟脖颈,看看是否有戴假面的痕迹,如此态度严谨全因停在不远处华丽宝车里的人。

      周容倚靠着车内香榻把玩着腰间的血玉,与生俱来的皇家威仪让人从心底产生畏惧,跟着他的侍从无不提心吊胆,这位主子嗜杀成性稍有不满那便又是条人命。

      “王爷,萧大人已抵达城门。”

      周容目光一凛,眼中杀戮跃然而现,害得在车里伺候他的婢女隐隐颤抖,周容冷斜她眼掀帘下马:“杀了吧。”

      总跟着的暗卫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麻木着脸从马车里提出那女侍,堵住她不停求饶的杂音到处避人拐角一刀解决。

      周容这才迈步往城门口走,语气森凉命令道:“既然萧大人回来了,你们都给本王仔细着些。”

      …
      “下官是奉皇命出京剿匪,陛下心切此事下官还需尽快进宫面圣,晋王若无旁事在下便先行一步。”

      周容站在原地脸色紧绷,他扫视两眼同他虚与蛇委的男人,上前两步用力往萧九云左肩上拍两下,并没有放下手,反而加重力道指腹深陷到骨肉中,想要探查出异样:“萧大人此次可算是立了奇功,父王圣心大悦命本王亲自为你接风,本王已在府中备好薄酒,既然萧夫人也在那便一道同去吧。”

      萧九云抬手移开肩上不怀好意的手,浅言客络着:“晋王相邀本官岂敢不去,只是内人身有不适需先行回府。”

      周容哪肯善罢甘休,他那双沾毒的眼落在沈窈身上,激的她汗毛乍起强忍着才没露怯。

      打从马车进城门这人就命侍卫盘查马车,里里外外的搜,连车底盘都没放过,那架势恨不得把马车给直接拆了。

      这还不够,他还命人对卫阳那张脸来回翻动,把卫阳脸皮都搓红后才肯罢休,甚至还怀疑起她的身份,又命人检查她是否易容,好在被萧九云及时挡下,她这才得知此人正是晋王,萧九云肩上有伤又被他那样用力摁压,哪还撑得住到晋王府用膳?

      想也知道那就是场鸿门宴,不行,她不能让萧九云去,沈窈当即伪佯不适,用手撑着头身子微微打晃:“夫君,我…”她尾音拖长,在周容怒瞪下直接闭眼往后栽倒,万幸没倒在地上,腰间被一条结实的手臂紧紧揽住,跌进满鼻凛冽寒香中。

      …
      沈窈这一晕成功搅乱局面,周容阴沉着一张脸凝望渐行渐远的马车,他身旁的暗卫适时出声:“殿下,兴许此事真同萧大人无关。”

      “无关?本王设在隐庄后院的机关参照的正是萧家所创的九古术,除了他还有谁能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破阵劫人?黄家那群人一夜间踪迹全无,除了他又有谁敢跟本王玩这么一出移花接木!”

      周容用力甩了下衣袖,咬牙切齿道:“这笔账本王迟早要讨回来。”

      …
      萧九云抱沈窈上车后直接栽倒在车垫上,本就深可见骨的伤被那般用力抠压,他并非铁打的人又怎会不知痛。

      冷汗顺着鬓角往下落,右手强撑着力道支起身,低喘道:“帮我把衣服解开。”

      沈窈片刻都不敢耽搁,待衣襟垂落白色袭衣已经晕染成花,只差一点就将外衣染透,男人抿着唇顺力把袭衣脱下,递给沈窈衣服一角后右手用力往后一撕,眨眼间那衣服便四分五裂成了一条条长布。

      不等他吩咐沈窈忙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伤药,药沫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时,听到了上方人隐忍的闷哼,她动作一滞咬了咬唇加快手上动作,她代替不了他疼,只能用行动帮他缓解折磨。

      …
      临下车前沈窈再次装晕,既然做戏就要做到底,一连三日她都躺在床上称病不起,周容特意找御医过来探查,那御医诊脉确实察觉到沈窈脉象不稳,但他医术有限并未往中蛊方向想,开了些养身补气的方子讪讪离开。

      王氏本想说教儿媳不知分寸,明知道夫君是去外办差还要偷跟上去,可儿媳打从回来就卧病三日,她那点说教的心思也淡了,日日到碧珺园探望看着沈窈喝下补药才肯离开。

      沈窈这几日躺的骨头都发酥,她实在受不了决定起身到院外走走,放才走动一小会儿突然听到熟悉的女声。

      “我儿,今日可感觉好些了?”王氏穿了件梅色长裙,这条裙正是沈窈之前送她的布料所做,不同于以往素装,她头上簪了两个碧玉镶嵌的钗,脸上带笑迈步进碧珺园。

      沈窈转身对她行了个礼:“娘,我感觉已经好多了,今晚您想吃什么?我等会儿下厨做给您。”

      王氏眉头微蹙伪佯嗔怒:“才刚好点又要乱折腾。”她走过来低训完,脸上又溢出笑意,压在袖中的手微动亮出个质地上乘的翡翠镯:“我儿,你快试试这镯子。”

      那翡翠绿的通透在阳光下映出道刺眼的光,沈窈眼前一亮刚要接过又把手停在半空中:“娘,您这是从哪弄来的?”

      听说承恩侯就是因为贪污才会落得一败涂地,她打量下王氏头上那对钗,看就知道是好货,可萧九云刚入官场便是发下俸禄买王氏头上那对钗也不够阿,更别说这翡翠镯了,别再是收了不该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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