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
-
大家总以为，如月就是在比拟月亮。
很少人知道，二月为如，即为如月。
二月，二十九天，整整一个如月。
余兰带领的团队完成了中英近五千篇的相关稿件，浏览量突破台里历史新高，国内外的目光好像都齐刷刷地聚焦到了武汉这座奇迹之城。
火神雷神两座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起，在荆楚之地的古文化中两神代表着制瘟与驱恶。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文化底蕴，流露出来的却是所有人共同的期盼。
期盼能够停止，哪怕只是一点点盼头也好。
好在，终于等来了这点盼头。余兰接到消息，明天，也就是三月一日，首家方舱医院即将休舱，这也就代表着这一个月所有人的努力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而自从那匆匆的一眼过后，余兰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以至于当时那么真实的场景，她竟然觉得是自己的幻觉，可是镜头上的他是真实存在的。
他身上的白比当年的白衬衫更加耀眼，比身边所有的白更能牵动她心弦。他的背影那么匆忙又沉重，她能想象到他有多辛苦，因为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一样。
她能理解他内心的绝望，因为新闻人的敏感让她有一种预感，预感那个在办公室里让她无语的讲述者一直沉浸在那个天才朋友光环之下，而他说的那个朋友，和他全都能对得上。
一样的学校，一样是医学，余兰想，大概，也许，可能，是他。
所以她还是心留一半疑虑，心生一半希望地点开手机上的那个红点，加上了那个新的朋友。
可是一个月过去，聊天记录依旧停在了二月伊始，停在自己发送的那一条信息，她发送的消息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余兰：您好，陈先生，等您有时间，可以做一下采访吗？】
虽然她本意是忘记，可是不行。
虽然她口中说的是直面死亡，可她还是恐惧。
她怕了，她怕的不是自己面临的风险和安危，而是他。
怕他真的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怕他从此杳无音讯，怕再也见不到面。因为她们之间有过先例，因为他们总是来不及。
她怕的就是这个，来不及。
终于在二月的最后一天，她收到了微信提醒，就是那个陈杉。
【陈先生：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你要采访可以，不过你要来实验室核心区，现在我和我那个朋友刚好有空。】
可是……现在？余兰看了一眼面前最后一波离开方舱医院的患者，手指在手机点的飞快。
【抱歉，我可能要晚一点，稍后和您联系。】
陈杉把手机从好不容易得空的向阳面前滑过，然后有声有色地朗读出声，“抱歉，我可能要晚一点，稍后和您联系……”
“嗯。” 向阳累得仰着头阖上了眼，浮肿的脸上伤痕累累，他没什么所谓。
“欸？就这样？这记者也太忙了，等一会儿我们就没时间了啊……” 没比向阳好哪去的陈杉却有所谓，他累得有点情绪，被拒绝就不太满意。
“那你还想怎样？她们也很辛苦的。” 向阳慢慢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喃喃地细数，声音越来越小，“东奔西跑，一直说个不停，还会胆战心惊……”
说到这里，他突然默了，那么胆小的她，得有多害怕。瞬间拥有了力量，直起身，换了身防护服。
“才休息几分钟，这就……走了？” 陈杉挠头。
走到门口的向阳‘嗯’了一声，顿了顿，沉声叮嘱一句，“如果记者想采访，你就尽全力配合。” 说完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采访工作结束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再拿出手机发给陈杉问要不要采访的时候，那边回应得很痛快，于是余兰又快马加鞭地赶到他说的那个实验室，可他还没忙完，让自己在门口等等。
余兰觉得自己来对了，因为在廊外能够通过透明的玻璃门看到每一间实验室里都有夜以继日的医学工作者。这里的专家学者是一线背后的力量，又是很好的素材。
也是恰巧，坐在门外候诊椅等待的间隙，刚好有一位女专家揉着肩和她一人坐一头，像只是出来休息一下。
余兰尝试和她深度交流，从这个女专家口中得知她是外地来驰援的影像科专家。小姐姐态度很好，虽然声音透着虚弱，却柔柔的，像抚慰人心的清风明月。和她聊天，再辛苦都轻松了不少。
她对余兰说了很多专业上的东西，眼里的热忱是再疲惫也掩盖不掉的。其中涉及一些过于专业的信息余兰听得云里雾里，她还慢下来耐心地和她解释，抗疫离不开科技的力量，比如人工智能以及移动CT技术，这些都是她的专业领域。
不过，这是一个不太正式的访谈，因为这位受采者不想露脸，但她们的聊天从头到尾都心生愉悦。
“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余兰对这样低调又有底蕴的人总是向往，“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你这样的人交朋友。”
“如月，叫我如月就好。” 她站起身，身材高挑匀称，声音里透着一丝发自内心的愉悦，双手递过一张名片，“来这里这么久了，除了见到一些老朋友，和你聊天最让我很轻松。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她说完就匆匆再度进了实验室，那个陈杉也终于结束走了出来，“等久了吧，我们这里才结束，就在这里采吧，你有什么想问的？”
“唔…你说的那个朋友，他……” 余兰有一瞬哑住，其实她根本没想好要问他什么，声音低到让人听不清，“他叫什么？”
“向阳。” 陈杉靠坐在候诊椅上，直直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是他，果然，余兰心里陡然一顿，这绝对是她从业以来最难的采访，她生硬地开口，“那……他还好吗？”
“他好吗？” 陈杉轻哼，“怎么可能会好？这里哪有人是好人？下午我让你来的时候他还在的，不过过了几分钟他就去了ICU，应该还没出来。”
“ICU……” 余兰有在心里跟着他复述，口中也无意识地跟读，“他不好，进了ICU，还没出来……” 她只能听到这些敏感性文字，和自己最担心的无差，眼眶瞬间变得通红。
“对对对不起，记者同志。” 陈杉被那双口罩之上的眼睛给吓到，磕巴连连，“我我我不是故意态度不好的，我有点太累了，有点情绪，不是对你。”
眼圈里的红色越来越深，惹得陈杉越发手足无措，他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说出了歧义，“不是，我那个朋友，他状态还不错，和我一样忙到爆炸，但他比我心态要好得多，他有个患者进了ICU，应该还没……”
哦，余兰听懂了，他没事，只是太忙了。
缓了一会儿，余兰的心绪才渐渐平稳，抬头轻问，“他是……什么时候回国的？”
“嗯？” 陈杉被她的新问题问得很意外，拧起眉头，“哦……九号，一月九号，我们俩一起先到上海，九号才到武汉。”
“唔……” 余兰低下头思考了两秒，问出了最想问的话，“我记得你之前对我说过的，他说他的小伙伴儿……” 舌间抵住上颚，问得艰难，“是他……他的女朋友么？”
“我说这位记者同志，这个问题已经涉及隐私了吧，你是八卦的狗仔队么？” 陈杉再累都不忘打趣，“不过……我跟你一样好奇。”
“好奇什么？” 余兰不解。
“我不知道他的伙伴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但是……” 他伸手指了指实验室的那个女生高挑的背影，说得像是揭密，“但是我知道，他的女朋友，名字里有一个月。”
名字有月？那不是我。
“是……是么？” 余兰的心跳慢了一拍，呼吸也跟着停住了，全身好像病毒来袭，胸腔发闷，呼吸困难，隐隐的疼，天昏地暗。
她强忍着不适勉强地弯起眼角，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耳边响起的都是她们之间的渊源。
“我们三个的父亲是抗击非典时期的战友，可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现在我们三个人还在一起，而且她们俩大学还在一个学校……”
余兰静静低下头，手里还捏着那张写着【沈如月】的名片，耳边倾听着那些和她无关的故事，她就要听不下去了，她感觉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她无力到终于可以放弃了。
原来，这么难过。
因为太难过，她颤抖着手按了半天录音笔才把它按开，也努力了好几次才把摄像机镜头打开，这个过程里，她很有专业素养低慢慢调整好自己，努力扬起一张脸，开始正式提问。
“陈先生，可以和我详细说说，您在实验室核心区主要负责的工作内容么？”
虽然这个受访者看起来很不靠谱，可是说到他的工作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专业又兢兢业业。他是核酸检测员，在办公室已经睡了20多个晚上。陈杉甚至还带着她去了办公室，让她对着折叠床录了像。
余兰对今天这段采访很满意，就在她出门要做最后的总结陈述时，他看到了门外从自己面前走过的两个人。
每一个，都算是熟悉的人。
那一双背影过于刺眼，她们身上洁白的防护服上，字写得很大。一个写着阳，一个写着月，是他们的名字。
阳，向阳，像阳光一样和煦的人。
月，如月，沈如月，那也是个像月亮一样的人。
原来，他的月亮，不是我。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