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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骂归骂,打归打,百里弥音却是自小就知道掌祭在悉心栽培自己,即便冷情,对掌祭却遵从有加。如今再行走在雪地上,只见她步履轻盈,要做到无声无息已是轻而易举。倒是人到中年的掌祭,又经历一番风雨动荡,早不复当年的神采,脚掌落在雪地里,沙沙作响。

      百里弥音听在耳里,竟依稀泛起些许惆怅。

      “弥音,你上去看看。”掌祭顿住脚步,抬手指了指峰壁上蜿蜒的爬痕,道:“近日绛霄峰外突现这些雪痕,甚是蹊跷,我困于族内狼藉事务,未及时查探,如今一波甫平,方又想起这茬来,还是弄清楚此乃何物所为,否则悬心难安。”

      抬眸仰望去,峰壁的爬痕显而易见,俨如一条巨蟒盘踞在雄伟的雪峰上,缠缠绕绕曲伸而去,直至目光之所及。

      百里弥音卸下身披的毛氅,嫌它厚重累赘,紧接着一顿身便如矫燕蹿了出去,脚底如生风,踏雪却无痕。她的足尖似蜻蜓点水般细密落在峰壁上,如履平地,轻盈的身量眨眼间已跃出十丈高。

      寻了处突兀的冰柱,百里弥音顺势将手肘扣上去,整个人便轻飘飘附挂在峰壁上。与此同时,冰柱似受惊了般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顿时雪花飞旋,百里弥音在扰人视线的雪花中被甩得七荤八素。突发的状况令她猝不及防,然当下也无暇思考,忙不迭蹬腿凌空一翻,远远退开峰壁。

      空中无处借力,百里弥音只得凝聚起内息,与降雪一起翩然而落。

      “你看你,怎扬起这么多絮雪?”掌祭看不清上峰的情形,只以为百里弥音动作粗莽。

      “不是我。”百里弥音随口答道。她的目光紧锁着上方,试图弄清楚状况。然而光线太晃眼,站在平地向上仰视,只能看到洁白的峰壁泛着旖旎的光晕。

      “那是?”掌祭知道百里弥音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她既说不是她,那便是有别的东西。

      “......”百里弥音哑然。她亦一头雾水,总不能和掌祭说是冰柱成了精罢。她沉吟片刻,索性吹响了口哨,召唤出冰巅的蝠雁,欲再上去瞅个明白。

      蝠雁闻声而动,羽翼一张俨如黑云压顶,嗷嗷叫着自绛霄峰顶俯冲而下。

      户绾一出来,正好看到百里弥音腾空而起,跃上鸟背。户绾下意识想唤她的名字,余光却瞥见掌祭神色沉静立在一旁,于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她也不敢打扰他,看到雪地上百里弥音的毛氅,默默走过去拾起,抖了抖沾在其上的雪花,将毛氅抱在怀里。

      与掌祭默然站立着,抬头,俩人的眼光始终追随着上空盘旋的蝠雁。

      偌大的绛霄峰常年累月被冰雪覆盖,其上冰柱嶙峋,要找到方才诡谲的那根无异于大海捞针。百里弥音循着爬痕一眼扫去,均看不出有何异常,反倒是蝠雁一反常态,张开它坚硬的喙嗷呜乱叫着扑向峰壁,朝着厚积的雪峰便是一通乱啄。百里弥音正奇怪蝠雁反常,定睛一看,蝠雁攻击的那片雪地忽然翻涌起来,竟往外渗出鲜红的液体,在茫茫白雪中尤为显眼。

      经蝠雁一番折腾,百里弥音甫才看清蛰伏在雪峰上的东西。此物躯干细长而光滑,体宽一臂,长约六丈,状呈蛇形,首却如虎,嘴上长着晶莹剔透的獠牙,像极了冰柱。因其通体雪白,遂盘绕在绛霄峰上如若隐身了般,与雪峰融为一体,肉眼极难分辨。它的行动不甚灵便,中脊被蝠雁啄伤多处,受了痛,却只能缓慢蠕动,嘶叫声低沉如牛。

      百里弥音虽不曾见过此物,但依它的长相特征,大抵猜到它乃传说中生存在冰川深处司管雪崩的雪蛟。世人皆知深海有蛟龙,有鳞而无角,腾水翻云雾,摆尾起风浪,却鲜知栖息在万丈冰川下无鳞亦无角的雪蛟。众生祈福风调雨顺均会供奉龙王,苍塞倒不吃这一套,然而雪蛟毕竟也是神话里主掌雪崩的神兽,生活在冰雪世界里的百里氏族人不好生供奉也便罢了,如今竟还被蝠雁侵犯了,雪蛟上哪儿说理去。百里弥音如此一想,略觉不妥,又见雪蛟没有攻击性,立马驭着蝠雁离去,不作纠缠。

      百里弥音双脚刚落地,户绾和掌祭连忙迎了上去。户绾不言语,她不知百里弥音在做甚,却不急问,下意识打量了下百里弥音,似乎只想确定她安然无事。

      “可有弄明白?”掌祭问。

      “许是雪蛟。”百里弥音回道。

      “雪蛟?”掌祭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抬头看了看绛霄峰,疑惑道:“这......冰山底川才是雪蛟的栖身之所,它长年冬眠如若死物,几乎不动弹,怎会爬出这深不可测的冰层,怪哉!”

      从掌祭的言谈中,户绾听出了大概,之前发现这爬痕时还以为是苍塞豢养了什么庞然大物,原来并非如此。虽不知雪蛟为何物,但看百里弥音安之若素,想来雪蛟应与人无害。

      “毋庸介怀,由它去罢。”百里弥音一心只想找到天蚕甲,无意细究不请自来的雪蛟。

      掌祭闻言,点了点头,想来雪蛟不过是蜷曲在绛霄峰上,又没钻进里头与族人争抢地盘,便也无需费心计较,当务之急是得稳住卞桑兰,以免她故技重施。思及此,掌祭拍了拍百里弥音肩侧,叮嘱道:“天蚕甲如此不祥之物,倘若真在苍塞,始终是个隐患。只是眼下苍塞已是风雨飘零,全靠你一肩扛了,遇事切记量力而行,首当保全自己,方能重整氏族。”

      “嗯。”

      心思细腻的户绾在听到“重整氏族”四个字时,心底瞬间冒出一个疑问。假设此前推测一切均是守墓先祖所为,必定有个先决条件,势必要确保天蚕庄的人过来寻事时,百里弥音尚在人间。据卞桑兰所言,她也不过近期才参悟感应天蚕甲的秘术,这并非守墓先祖能算计到的。万一天蚕庄的传人在百里弥音身死之后才来滋扰苍塞,那灭族之灾则无可避免,试问苍塞还有谁能全身而退并扭转乾坤呢。守墓先祖倘真设了这么一个大局,足以说明他行事周密,思维严谨,岂会考虑不到这点。难道说这一切都与守墓先祖无关,天蚕甲遗失的时间节点、辟阴邪毒的凤凰血、两方蟠螭琉纹印等......户绾微微皱起眉,无法说服自己这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见户绾兀自垂首凝眉沉思,百里弥音静静觑着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许久,户绾丝毫未察觉身前人的目光,百里弥音不禁抬手轻轻勾起户绾的下颔,唤回她出走了十万八千里的心思,低声问道:“绾儿在想甚?”

      户绾回神,已不见掌祭身影,亦不知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不禁觉得失礼,忙收起恍惚的神思。户绾并未捋清种种疑团,便也疲于说及方才所想,对上百里弥音关切的目光,蓦地想起关于她脸上受伤之事尚未向自己交代,遂别开脸,佯怒道:“哼,你有事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百里弥音哪曾见过户绾这般模样,这是在......撒娇吧?虽然心里是欢喜的,但一时又觉难以招架,不知道要如何哄。

      片刻后,户绾见百里弥音像根木头一般干杵在旁边,不由好笑,却又想等着她作何反应,便故意板着脸,与她僵持着。

      “我不是不告诉你,是你不曾问。但我有问你在想甚,而你不告诉我。”百里弥音想了半晌,竟憋出这么一句话,敢情是要讲道理了。

      “......”户绾彻底无语,这话说的,倒成了自己委屈百里弥音了。她眼里装满郁闷,转头睨着百里弥音,却看到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心知又被捉弄了,当即气得牙痒痒。适巧还抱着百里弥音的毛氅,腾不出手,户绾便凑到那人肩头,张口咬了一下,方不满道:“快从实招来,脸上到底怎么受的伤,昨夜下殓谷可是遇到了危险?”

      百里弥音顺势圈住户绾的腰身,将她带进怀里,唇瓣有意无意擦过她的耳廓,轻声说:“风剜伤的,不足挂齿,现下已经毫发无损了。”

      气息在耳际萦绕,当百里弥音的唇瓣触到敏感的耳朵时,户绾只觉身子发麻,呼吸亦随之紊乱。虽贪恋此人的怀抱,然青天白日,又在室外,户绾断不想失态。推开百里弥音,户绾神色泰然抖开毛氅,给眼前人披上,自若道:“你呀......就不能帮我照顾好你自己?再说,关乎你,事无巨细,我都要知晓,何来不足挂齿之说。”

      户绾面上再不动声色,泛红的脸颊却早已出卖了她。

      朦胧的笑意漫上百里弥音嘴角,她一瞬不移盯着户绾,问:“绾儿为何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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