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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穹顶低垂,月光在冰雪映衬下愈发皎洁,铺洒在苍塞这方遗世之地,没有夜虫细语,没有风叶低吟,更别提烟火人间的狗吠马嘶。高耸云天的绛霄峰陡直如柱,犹似支撑着天幕,在月色下宛如银河倾泄。风如刃,却无声,时光亦好像被冻住了般,万籁俱静如入洪荒。

      百里元侧躺着,怕碰到肩胛的创口,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睡得极不安稳。半梦半醒之间,依稀听见一阵窸窣的响动透过冰壁传来,虽轻微,然在静谧的夜里却显得格外真切。百里元迷迷糊糊睁开眼,扫视一圈未见异常,复又合了眼,未在意。

      因着口干舌燥而难寐的卞桑兰同样听到异响,只以为苍塞时有蛇兽游走。她屈起双膝,将下颔搁到膝盖上,凝视着烛台上跳跃的火苗,独自生着闷气。竟不知为何,眼前的火光中突然掩映出百里弥音清冷倨傲的脸,不禁越看越气,越气越失意,却久久移不开眼。

      直至日头爬上中天,卞桑兰才下了榻。顺着旋阶往下,俯看去,只见冢祀台上聚集了一干人,纷纷围着百里弥音而坐,似乎在商议事情。料想他们所议之事与寻找天蚕甲有关,卞桑兰不由加快脚步,欲参与其中。

      “这一夜未敢翻身,一觉醒来全身酸疼,甚为不适,都盖过肩头伤口的痛感了,也不知这伤得养上多久,一日不好便一日难眠。”

      “我带来的金创药里头掺了龙血竭,此药入血则分,针对外伤功效极佳。方才为你换药时,创口已不再渗血,只需多换上几次药便可生出新的肌理,百里公子毋庸担心。”

      卞桑兰闻声回头,见户绾与百里元一道出现在旋阶上,想到自己至今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卞庄主,昨夜睡得可好?”户绾问。

      “能睡得好吗?没病死倒先渴死了。”卞桑兰撇过头抱怨道。

      户绾猛然想起这一茬,又见卞桑兰干巴的唇瓣,当即面色窘然,歉道:“是我照顾不周,委屈卞庄主了,还请你多担待一下,我们这便去安排。”

      “户绾姑娘,这妖女有甚好委屈的,她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我们不杀她已是开恩,怎倒还伺候上她了?你要给她医治,我要给她抓药,还要给她端茶倒水,敢情她这庄主当到苍塞来了?”百里元对卞桑兰自是没有好脸色,一听户绾还与她客套,颇为不满。

      “百里公子言重了,纵是阶下囚亦有牢饭可食,那狱卒就成仆人了?”

      “......”百里元哑然,经户绾一说,心境便截然不同了。他对户绾的比喻感到快意,只当卞桑兰是个阶下囚,赏她点茶水与吃食就顺理应当了。

      卞桑兰全然没有百转的心思,唯听到百里元说要给自己抓药,知道户绾并未食言,遂放宽了心。当即也不欲与俩人多言,迈步下了旋阶。

      “百里公子有伤在身,行动多有不便,不妨带我去庖堂烧水,我亦有些口渴。”户绾见百里元干杵着,也不想劳烦他。

      百里元点点头,倒不把户绾当外人。他在前引路,一边走一边对户绾说:“苍塞没有水源,我们平日用水均是煮雪而就,无论是要陈雪抑或新雪,在苍塞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百里氏族一代代便被这厚积的冰雪供养着。陈雪多用于洗漱净身,新雪则作饮食之用。苍塞是个不毛之地,我们这里人的起居亦不似你们那儿讲究,对水的需求并不多。偶时犯懒,随手抓一把新雪咽下去,便也省得烧了。”

      户绾默默听着百里元的絮叨,不胜唏嘘。华夏广袤的疆土,无论容居何地,均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反观常年冰寒且寸草不生的苍塞,谈生存是何等残酷。

      冢祀台一众人见到卞桑兰,不约而同噤了声,神色复杂觑着她,既惧她又憎她,唯独百里弥音对她视而不见。卞桑兰不是首次成为众矢之的了,昨日亦是在此,众人将她围着,便这般觑着她,等着她施术。

      “我是长得何等天香国色,容你们如此端看?”卞桑兰撩抚着胸前的发丝,故作媚眼含羞之态,打趣众人。

      一句话劝退了众人的目光,卞桑兰扫视一圈,但见他们纷纷东张西望起来,颇得意。径自落座于百里弥音身旁,一抬眸,却发现原本无视自己的百里弥音正直勾勾睨着自己,眼底的得意之色立马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处安放的张惶。

      “看我做甚?”卞桑兰虽然气势薄弱下来,嘴上却仍要逞强。“乌泱泱一众人怎不见主事的,你们掌祭呢?”

      此前没少来苍塞,卞桑兰也知道掌祭才是主事者,眼下却不见他,心想主事的人不在,这帮人围在这也相商不出个结果。

      “找掌祭做甚,莫非又要讨公道?”百里弥音促狭道。

      “......”甫一听公道二字,卞桑兰心眼一提,看着百里弥音沉静的眸子依稀带着挑衅的况味,不由想起她杀气腾腾的模样,甚是瘆人。卞桑兰微不可闻吁了一口气,迟疑道:“谁......谁要找他了,我要找的是天蚕甲,且看你们也嘀咕半天了,可有头绪?”

      百里弥音不作答,转向众人吩咐道:“按我说的去置办罢。”

      在座的大多是百里弥音的前辈,却都服从于她,听她发了话均无异议,陆续起身离座。

      “哎......你们这就走了?”卞桑兰未听出个所以然便眼见众人各自散去,连忙追问道:“我可是失主,就没人给个交代?”

      众人未理会,卞桑兰不免有些窝火,瞥了眼处之淡然的百里弥音,复又气恼道:“敢情他们都似你这般狂妄无礼,莫不是住在冰天雪地里久了,连礼仪都不通了。”

      百里弥音也不嫌卞桑兰在耳边聒噪,索性盘起腿闭目养神。

      “对了,昨夜我施术之时听到你声音清明,似乎不曾迷乱心智。”卞桑兰在百里弥音脸上打量道:“太奇怪了,你......为何异于常人?”

      百里弥音不发一语。

      “百里弥音!”卞桑兰被百里弥音如此冷落,气得够呛,几欲抓狂,又奈何不了她。忿忿盯着百里弥音,又闷闷干坐片晌,不知不觉便在百里弥音孤傲而清冷的侧颜下平复了心情,连着眼神亦覆上柔色。

      绛霄峰坐落于冰崖边缘,冢祀台则临着万丈深渊,深渊下便是殓谷,其他地方则朝向开阔的雪地。

      户绾架好柴禾,抱着用以盛雪的陶钵出了绛霄峰。即使暖阳照拂,风却仍刺骨,吹得户绾打了个寒颤,望着苍茫的雪地,想着她的百里弥音在此生活的那些年头,心里便徒生悲戚。

      拢紧大氅,见峰脚的新雪堆了人高,户绾也不愿走远,就近盛了满钵。往回走时,冰雪又自峰体簇簇往下滑落,倏然飞雪漫天,扬了户绾一身。被雪花迷了眼,户绾目不能视,唯有闭上眼睛缩着脖子呆立不动,与此同时,听觉却灵敏起来。只闻一阵沙沙的摩挲声自峰壁灌入耳膜,犹在咫尺,异常清晰。细辨之下,不似风啸,倒像有什么东西在冰雪之上拖行,户绾暗觉不妙,当即顾不上思量,仓促退开丈远。

      立于飘旋的雪花之外,户绾不及抖落一身飞雪,仰头看去,峰体表面赫然出现一道向上盘曲的拖痕,估摸一臂宽,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但凭此蹊跷的痕迹,户绾虽落了周全,却仍心有余悸,不住揣测苍塞除了蝠雁可还豢养着别的怪兽。百里弥音不曾告诉她的事情多了去,便是冰巅上那几只蝠雁亦是听百里元说的,若真还养着别的异兽,户绾倒也不足为奇。如此思量着,便也不作多想,掸拂去氅裘落雪,端着陶钵回了绛霄峰。

      脚步声由远及近,卞桑兰撑着脸颊慵懒回头瞥了眼,一见户绾手里拎着的水壶,瞬间精神抖擞起身迎了过来。

      “卞庄主莫急,没人与你抢,且坐下慢慢喝。”户绾将水壶递给卞桑兰,见她迫不及待的模样,只觉好笑。

      百里弥音听到户绾的声音,悠悠睁开眼,静静看着她。方才还琢磨她去给百里元换药怎耗了这么久,原是为卞桑兰烧水去了。原想说烧水这等琐事尽可交给下人去做,然斜了眼户绾身后的百里元,一想到他的伤正拜自己所赐,只得缄默。

      “你的脸......怎么......不是受伤了吗?”百里元见百里弥音完好如初的脸,惊诧不已。昨夜还见她脸上布满血痕,怎一夜之间就了无踪迹了,不由怀疑昨夜烛光昏暗,怕是自己看错了。

      百里元一语引得户绾与卞桑兰齐刷刷向百里弥音投去目光。只见百里弥音眼色阴冷瞅着百里元,那张宠辱不惊的脸上倒别无异样。

      “受伤了吗?”卞桑兰端详一番,疑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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