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草莓西瓜

63、公私两便

　　暑假到了，去年因为“非典”被耽误了的军训还是不可避免。我们学校一向是军训工作先进，这表示我们的十七天和其他学校学生的象征性训一下完全不同，那可得是结结实实的受训练啊。离开学校之前林宁宇来找我，塞给我一个很小的袋子，里面是榨菜、巧克力、驱蚊水，还有一只很精巧的防晒霜，牌子很有名，电视里老看见。

　　“其实你稍微黑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还是小心点，别晒伤了。”林宁宇看我一直摆弄那只防晒，笑着拍拍我的脸，“饭菜再不好吃也要多吃点，不然真的受不了。”

　　我并不相信军训会有那么恐怖，乐呵呵的收下东西：“不至于吧，我没那么娇气。”

　　“别太乐观，坚持不住了就打招呼，你们辅导员会照应你的，我都跟她说好了。”学校惯例，辅导员负责学生的日常学习生活，都是从高两三级的学生中选出来的，一男一女方便工作。林宁宇是在系里很吃得开的，跟他们关系都不错，他这样说自然是找过他们了。

　　“哎呀没事儿，干嘛专门去说这个啊。”我有点儿不好意思，难怪早上发武装带开动员会的时候辅导员老看我，眼神儿奇奇怪怪的，她可是人精儿，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宁宇摸摸我的脑袋，“我又没说你是我什么人，只是让她照应一下学生会的几个，她自己想多了，我能怎么办？”

　　“不可能，你要是只这么说，她不能拿那种眼神儿看我，你肯定还说别的了。”我可不信，学生会这一级的女同学可不止我一个，为什么她只看我。

　　“她问我是不是要特别照顾你，我当然承认了。”林宁宇非常理所当然的回答，“我只是不张扬而已，难道还刻意瞒着不成？再说，你受她几下注目礼重要还是军训的时候少受点儿罪重要？”

　　我说不过他，不过心里还是挺美的。他处处想得周到，尽力护着我，我还有什么不满的呢？他又问：“你们马上就要去军训基地了，手机也不能带，自己照顾好自己，好好想想还要带什么，到了那边应该是不许带钱，不许去小卖部买东西的。我能想到就这么多了，还有……我不知道你要不要用，就没买。”

　　我咬着手指想了一会儿，洗漱用品之类的会统一发，完全和部队上一样，封闭训练，不打电话不上网：“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用了，你不拿这些来，我连这些也想不到呢。还有什么啊？”

　　“十七天呢，你会不会用到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到了那边可真的买不到了。”林宁宇少有的有那么一点儿尴尬，“你这个笨丫头，还没明白呢？”

　　他很少有这么不自然的神情，我终于灵光一现的明白了什么意思，不由大囧，“啊，那个，那个，我会准备的，你别操心了。”他想得倒是真周到啊，比我自己都全乎。

　　轻咳了两声，他才回转了脸色：“那边天儿再热也不要跟人家学着冲凉水喝凉水，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我会想办法去看你的。”

　　军训基地的日子真的非常艰苦，确实超过了我的想象，七月的北京热得要命，大太阳底下一站最少半个小时的军姿，再加上队列训练、跑步什么的，实在是苦不堪言。饭菜更是难吃啊，西红柿炒鸡蛋里能看到整个儿的西红柿，实在是夸张，真是幸好有林宁宇给我的榨菜，我一边吃着一边想，果然是过来人啊，当初估计也没少受折腾。

　　“沾了你的光了，”文娜这两天正好赶上好日子，高强度的训练下来，脸色煞白煞白的，全靠我口袋里的巧克力提精神，她窝在床脚，闷闷的感慨，“原来怎么没觉得，德芙这么好吃呢。”

　　“对啊，等咱们回去，我一定买上几大盒。”陈晨也挺不住了，扳着手指头数日子，数来数去，只有一声哀嚎，“怎么才过了五天啊！”

　　相比于我们的叫苦不迭，张妍倒是淡定，我知道她也没少带好吃的，她却不拿出来，而且还很有道理：“你们先可着劲儿折腾吧，等曼曼那点儿存货都折腾光了，我的再拿出来救急，不然绝对挺不到日子。”不过她也忙，每天不知道补多少遍防晒，还是紧张兮兮的嚷嚷自己晒黑了。

　　虽然大家都在一个训练场，可男女生一直是分开训练的，只不过炎热的中午，辅导员会准备菊花茶和糖盐水让男生抬了给我们送来。每天来两个，各个班的代表，像排值日一样。这天中午我正趁着休息猫在树荫里扇风，文娜戳戳我：“送水的来了，你不看看？”

　　“看什么，不是每天都有吗，你又懒得去打是吧，水壶给我，我去。”我伸出手提了她的壶，就往前凑合，真是晒啊，大热的天儿，还得喝热水，真怀念冷饮啊，可是林宁宇专门嘱咐的呢，不让我喝，我也没出息，可不真就听他的，愣没往水龙头那儿去过。

　　走过去就觉得有人在看我，我抬手挡了挡阳光，才认出是苏南，原来今天轮到他了。我这才明白文娜的意思，她本来不是偷懒的吧，可都已经过来了，也不能再折回去啊，只是硬着头皮迎上去。他也没说什么，沉默着帮我把两个水壶灌满。他瘦了也黑了，只是手指依然细长笔直，和记忆里的一样。当然，眼前的画面一点都不美，阳光刺眼，大家都穿着一样的黄绿衣服，一个个不是黑就是红，满头大汗。

　　我提起两个水壶要往回走的时候听见他说：“坚持不住就打报告休息吧。”

　　两个滚烫的水壶差点烫到我的腿，我小心的拿远一点，没有回头，“嗯”了一声走开，不知道他听没听到。

　　回去的时候辅导员正在找我，看见我过来笑了笑：“你跟我来，下午做点儿东西，我已经跟教官说好了。”

　　我不明就里，放下水壶进了辅导员的房间，屋子里竟然有空调啊！看着桌面上打开的电脑，我真要泪流满面了，恍如隔世啊。当然，我还是很规矩很谨慎的问：“做什么啊？下午不用训练吗？”

　　“别这么紧张，”辅导员指指单人床示意我坐，“这也是政治任务，宣传工作嘛。你呢反正是做系刊的，过来在我这儿做一期军训小刊物，展示展示咱们系的军训成果，把别的系比下去，以后也算是留个纪念。我的电脑和相机随便你用，今天先写个征稿启事出来，我等会儿发下去，让各个宿舍组织交材料，回头你拍几张照片，再修改修改稿件，排排版，尽快做出来。”

　　“哦，”我点点头，可是又犯了愁：“那，我训练怎么办啊，下午训练完了我再来弄吧。”

　　“都说了是政治任务了嘛，你把这个做好了，一样给你算军训成绩，别想那么多了，这几天别去训了，专心做东西。我可要质量，做不好可不行。”辅导员也是女的，到底免不了八卦玩笑，又嘟囔了一句：“真是死心眼儿，林宁宇怎么就看上你了，一个精一个傻，还真互补。”

　　我想这可能就是林宁宇说的“照应”我了，有点儿不那么好意思，就犹豫着没有接话。辅导员像是看出了我想法，笑嘻嘻的说：“得了，别那么诚惶诚恐的，那，你是系刊负责人，我要做这东西，不找你找谁。林宁宇那头，反正我是顺水人情，办了我自己的事儿，还卖他一个面子，我可不亏。难得啊，他求到我头上……”

　　好吧，一个比一个精，我就是那干活的，啥也不问了，整理整理思路，开工呗。除了起得早睡得晚——因为要改稿子，不合适的得重新写——我的生活明显舒服了许多，别的不说，单是免去了大热天晒太阳的苦头，我就够幸福了。对着电脑我有时会想起林宁宇，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回去要告诉他，辅导员最狡猾了，哦对了，他还说来看我呢，不太现实吧？这都过去九天了，我的刊物都出来个大概齐，也该重新去训练了，队列都训了大半，我也不会，这可怎么办呢？

　　冷不防辅导员敲了我脑袋一下：“发什么呆呢？小样打出来一份给我看看？”

　　我去旁边架子上取了给她：“早弄好了，等你审查呢，过了我就到复印室去印去，谁发呆了，这是担心回去练队列跟不上呢。”

　　辅导员一边翻看着一边拿笔做着记号，过了一会儿才说：“好几个地方得改改，弄好了再印，完了还有别的活儿给你，你着什么急啊。哦对了，我先去外面看看训练的情况，你在这儿待着，哪儿也别去，把这几个地方改了。”

　　我仔细看了下她标出来的地方，确定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坐回电脑边，“你去吧，我就在这儿改，哪儿都不去。”

　　没过多会儿她又回来，我头也不抬，随意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快？外面休息了？”word里面调个格式真麻烦，版面还真得好好整整。

　　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快吗？不嫌我来晚了？”我的惊呼被他吞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连忙去看门，果然早就关好了。我很是羞赧，“怎么不声不响的，吓我一跳。”

　　“是你自己太专心了，根本没留意我。”林宁宇松开我，拉着我仔细打量，“没怎么晒黑，不过好像又瘦了。”

　　我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糟了，昨天大姨妈驾到，下巴上刚刚冒了一颗好大的痘痘，肯定难看死了。本来是不在意的，他来了，我可慌了，这得怎么躲啊。林宁宇不容我躲，拿开我的手捏在手里，小声笑着哄我：“躲什么，又不难看。哦对了，等下分西瓜你别吃了，太寒，回头好了想吃多少都行。”

　　“什么西瓜？”算了，我也懒得再去不好意思了，他什么都明白。

　　“他是系领导派了来的，代表老师们慰问军训学生，带了好多好吃的呢。”辅导员从外面进来，笑嘻嘻的转脸问林宁宇：“你的人我给你照顾得还行吧？你别提高要求哈，咱就这条件。”

　　原来不是特意为我来的啊，我话没出口，林宁宇就笑着拉我的胳膊：“公私两便，行了吧？”

　　行，有什么不行的，他能时时挂念着我，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照顾我，我偷着欢喜还来不及呢。他走了之后我的生活仿佛又有了奔头。做好了刊物，辅导员没一直留着我，除了队列会□□没参加，打靶、拉练、夜间紧急集合、拉歌，一样都没少，军训结束的时候她拉我收拾东西，笑着说：“后来这几天累吧？这也是你们那位要求的，他说真要是让你什么都不参与，你该觉得白参加一回军训，回头要怨他了。真没想到，你们俩，哎呀，就在我眼皮底下，我怎么才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