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草莓西瓜

40、正面交锋

　　我忽然一丁点解释的愿望都没有，一言不发的回了宿舍。

　　陈晨这两天也不跟我闹，到了时间就睡觉，另外两位更是闹腾不起来，一向热闹非凡的我们宿舍这些日子竟然有了些淑女闺房的宁静，真是难得。我闭眼躺着，听着屋里轻浅的呼吸声，知道别人都已经睡下，自己却怎么都不困，我终于还是没有回答，甩手离去，苏南也没有纠缠，甚至没有跟上来，任凭我越走越快，最后小跑着回来。

　　“其实他在你心里的分量也越来越重了吧。”一个字一个字的敲打在我的心上。林宁宇跟苏南究竟说了些什么，我不是不好奇的，因为从哪里看，他们也是没话可说的，当然，除了我。我不是自恋，只是觉得除了我之外他们真的是没什么交集才对。可是关于我，他们有什么可说的呢？我不会去问林宁宇，不为什么，就是觉得不该去问。可是苏南呢，他怎么可能告诉我。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林宁宇对我的关心我当然一清二楚，但他从未逾矩，给我更多的是温暖和支持，像我哥一样，当然，我哥可以任我蹂躏，他是不能的，我一向有分寸。他在我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吗，我轻轻重复着这几个字，想了许久，却发现，我竟然不能否认。

　　这让我慌张，因为如果真的是这样，不论我多喜欢苏南，在这句话面前我就没了底气。

　　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是他一手造成的吗？是他的犹豫不决、磨磨唧唧造成的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谁让他没有把海凌的事情干脆利索的解决掉呢？可是，如果，他在认识我之前已经不自觉地喜欢了海凌，我算不算个侵入者？我敢不敢坚信，他对海凌一分感情都没有？

　　今天晚上我第二次失去了底气，原来，绕了这么久，我仍然在原地打转。

　　我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是从来没有过，还是这些日子变了呢？也许我们开始得太顺利，太直接，少了那些互相试探的过程，所以这种信任原本就脆弱？

　　等我翻个身想要忘掉这些好好睡觉的时候，才发现睡衣已经潮湿，不知不觉，我出了一身的汗。

　　昨晚睡得不好，所以上课的时候我的精神也不太好，文娜时不时的扯扯我的袖子，或者干脆在桌子底下踢我一脚，我看她，她却满脸委屈的小声嘟囔：“大姐我拜托你，多少你投入点啊，对话啊对话，你不想活我还不想死呢。”

　　我连忙打起精神应对，不过一直也没有提问到我们，最后点评作文的时候，女老师说上次的作业有两篇让她眼前一亮的，不过她特别点出，为了应对四六级考试，只能按其中一篇的风格写，不用太深刻，观点全面，有理有据即可，那篇是苏南的，据说对校园爱情正负面评论都有，写得很不错。至于另外一篇，作为英文写作的练习很不错，不过观点偏激了点，一味提出不好的方面，容易跑偏，这样的文章风险太大，或者满分或者没分，不巧刚好是我的。一边说着一边扫了我一眼，我不由耸肩，总觉得那个眼光里还有点别的什么，不过很显然老师只是想对作文这个东西就事论事，并没有多说。

　　文娜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我：“发什么神经呢你，写个作文也搞那么特殊。”

　　我撇撇嘴不说话，心中暗想谁让老师出这么无聊的题目的。

　　她见我不回答，又捅捅我，“老师让下节课按学号坐，你听到没有？”

　　“啥？”我刚才又出了会儿神，真没注意。

　　“就说你英语好吧，也不至于这样啊，考试的事儿你都不听，”文娜翻翻白眼，拉着我出了教室，“不是说这个学期加一个期中考试嘛，就考口语，为了便于组织，按学号分配，俩人一组对话，所以从下节课开始不能随便坐啦，得跟着学号坐。”

　　“那我呢？”我好像是听明白了，可又怎么听怎么别扭。

　　“跟你的冤家坐一起喽。”文娜总算扳回一城，今天我的不在状态明显让她很受挫。

　　下午没课，问了问曾明，他们下午也空，便叫他通知了姜丽丽，一起去印刷厂。早上起来就收到林宁宇的短信，说他看过样稿，觉得很好，让我们印就是了。我想起高秋丽说嘱咐过让他帮忙的事情，想来这个没良心的师姐骗我接了她的烂摊子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吧，可惜她现在忙着找工作和实习，压根就见不到人。

　　校内的印刷厂我来过几次，也还算熟悉，很快就交代好了情况，只等着两天后出片确认了。

　　回来的路上像是放下了些包袱，两个人也开始嘻嘻笑笑的，顿时轻松了许多。

　　姜丽丽像是酝酿了很久，终于问我：“师姐啊，咱们主席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我被口水呛了一下，恍悟，敢情她小丫头还真痴上了？不等我回答，曾明就敲了她脑袋一下，“真无聊。”

　　可是姜丽丽执着的眼神打动了我，我忍着笑，很认真的回答：“我听说是没有哦。”

　　果然，小丫头的眼睛瞬间亮闪闪的，晃得我眼花，“真的？那不是说我……我们都有机会？”就这样了还知道遮掩一下，真是有本事，我佩服。

　　“切！就你？”曾明毫不客气，“师姐这样的美女还在前面呢，就你一小丫头片子？”真不知道是损她还是拍我马屁，我又佩服了。

　　“你还真别说，师姐是美女，跟主席也熟，”姜丽丽声音小了点，倒是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我有点懊恼，你发你的花痴，连累我干嘛，可是下一秒，小丫头的眼睛又亮了，声音也高起来：“可是师姐有男朋友啊，我见过的！”

　　我彻底咳出来，又憋笑又憋咳嗽的，我容易吗我，总算憋不住了，我咳得惊天动地，直接扶住路灯柱子，一边咳一边瞪着两个小屁孩儿。姜丽丽还是很无辜的看着我，眼里流露出不解和关心，曾明却毫不客气的又敲她一记，我听见他嘟囔着什么“白痴”啊“花痴”啊什么的，我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想，还是曾明得我心意。

　　不过好像姜丽丽的眼睛眨了眨，又开始没皮没脸的笑起来，连曾明都挑挑嘴，莫非出什么事儿了？我正想着，一只手扯过我扶在路灯柱子上的手臂，拖进一个熟悉的怀抱，另一只手轻轻拍在我的后背上，含着笑的声音传入我耳朵：“怎么了这是。”

　　其实一靠近那个熟悉的怀抱，我就想要挣开的，可是他温柔的动作和含笑的声音让我一时无措，又有两个小鬼在旁边挤眉弄眼，我更是发作不得，只是咬牙瞪着他们两个，不说话。

　　“师姐，等出了片我来取，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我们先撤了哈。”曾明倒是挺有眼色，推搡着姜丽丽就走。依稀听见小丫头说“师姐的男朋友也好帅哦”什么的。

　　这会儿不笑了，我的咳嗽也止住，看他们走开，我挣了一下，想要离苏南远一点。他却只是不再拍我的背，依然那样搂着我，没放手。

　　很多时候身体的反应会超出头脑的控制，就如此刻，我的脑袋让我挣开他，可我却说不清原因的不想离开，还有，心跳得也快起来，大约刚才呛得太厉害了吧，人都不正常了。

　　感觉到脸颊上的暖意，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跟他，不应该是尴尬无比无法面对的吗，怎么会这样——他还肯给我一个温暖的支撑，甚至比从前更加温柔，而我，也还是无法抗拒这份温柔。

　　我心思转了几个圈，不知道要说什么，苏南却也一样没有开口，纵然学校的路上人来车往，我们之间还是久违的平静。很久都不曾这样了，倒真有点不习惯。如果没有前些日子的烦恼，我们的这种相拥无言，该是多甜蜜的时刻，忍不住了，我还是轻叹口气。

　　握着我胳膊的手紧了一下，他轻声问：“好了？”

　　我决定暂时忘记那些让我一直放不下的东西，这样的人这样的轻言细语，我舍不得推开，就算我糊涂软弱好了，别的事，以后再说。

　　苏南等了一会儿，见我没说话也没推开他，便拥着我往学校门口走去。

　　因为走着路，我的头和他的肩蹭着，我听到他心口传来的心跳，他的手搂上我的腰，多熟悉的感觉，又有多久不曾如此了呢。我没有抬头，甚至没有问我们要去哪里，我知道，这个人依然让我心动，在我哭过闹过骂过以后，仍然贪恋他的怀抱。

　　直到到了地方，我都没有说一句话，既然我决定今天放纵自己，便放纵个彻底，彻底依着他。他也不问，只是搂着我，当站住脚的时候，他松开我，站在我身侧，掏出手机发着短信。

　　很快就发完，他把手机放进口袋，却凑近我，微微俯身，抬手理着我的头发。今天这样亲昵的动作真是太多了一些，我终于还是低下了头，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他眼中的情愫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像泛着涟漪的水一样，晃着我的眼睛。

　　他还是没有跟我说话，像是在等着什么。我不问，他也不说。

　　不过这样的情景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我一惊，下意识往回缩了缩，他却握得更紧了，甚至捏得我有一点疼。我只好抬头去看他，他总算没有继续沉默下去，朝着我侧了下脸，挑挑嘴角：“相信我。”

　　我不明所以，却听到有人走近的脚步声。循声看过去，我呆愣了一下。

　　是熟人，也是从没说过一句话的陌生人，是海凌。尽管我只见过一次，还是远处一看，可我知道那是她。只不过走近了看，要比我那匆匆的几眼看来更漂亮。她比我高，站在左近，亭亭玉立的她让我真生出几分压力。

　　只不过她的神情并不像当日我见到的那么阳光灿烂，如果说我只是呆愣，她则是复杂得多了，很显然，她是苏南约过来的，衣服搭配得很不错，看脸上似乎也有淡淡的妆，想来是很开心的，可走近之后，大眼睛此时瞪得更大了，吃惊，困惑，愤怒，似乎有很多东西在交替着流转。会说话的大眼睛，我们从小就用这样的形容来写作文，此时我才真正明白，大约指的就是这个样子。

　　我当然知道她在看我，因为我在看她，而且从听到她走近起就在看她。她很显然一开始只是看苏南，然后瞪着我看，再然后，眼光下垂，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今天苏南带我来，究竟是要做什么，我忽然明白了。只是这样做……我看看苏南，他也看着海凌，我决定不开口。

　　“苏南……”她终究忍不住，可语气还是有几分硬，没有一丁点哭腔，平淡得好像只是打个招呼。

　　“对不起。”苏南沉着声，手却没有离开，“我不想伤害你，可是这么长时间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清楚还是故意装作不清楚，你一向很聪明的。”

　　“你什么意思？”到底情绪还是有了波动，声音也不那么平静。

　　“已经拖了太久了，今天没有别人，我想我们还是说清楚吧。我可以陪伴你，帮你的忙，但是，我喜欢的是她，我一直希望你明白，如果你觉得别人有所误会的话，怎样解释都随你。”苏南看着她，说得不快，可不容打断。我觉得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几乎就没看见过他这样说话，微微有点意外，连手上被捏疼了都不觉得。

　　“她？”海凌重复着，看着我，眼光冰冷，却不离开我。

　　如果眼光可以固化的话，我敢肯定此刻钉在我身上的是两根冰柱，不对，是辣椒水冻成的冰柱。

　　“你不要这样看着她。”苏南也觉察了眼光中的恶意，“我不愿伤害你，她也是，所以我在等你自己明白，可是我爱她。”

　　“不会的。”海凌的手握成拳头，“她是你大学的同学吗？”

　　“是，可现在不只是同学，还是我的女朋友。”

　　“我认识你在先的，我先喜欢你的。”作为“情敌”，我却在她的话里听出了撒娇的意味，我真是了不起。

　　“可你知道，我只是对你有些好感而已，她不一样，我真的喜欢她。”苏南看着我，眼底一片温和，“为了不影响到你高考，她受了很多委屈，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不能这样下去了。”

　　尽管已经想到了他的用意，我还是有点意外，就像一个久病的病人，医生一直说“你快好了快好了”，可是他已经习惯了病态，忽然有一天医生说“你真的好了”，反而变得非常不真实。

　　我就处在这种不真实里，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

　　“我不敢说让你原谅我，可我不能自欺欺人，以后只要你开口，我力所能及的都会去做，再见。”苏南出人意料的决绝。

　　“你以为你找个挡箭牌来就能骗我吗？”海凌忽然抓住我，质问他。

　　苏南皱了皱眉，我却话已出口：“什么挡箭牌，傻瓜才去当呢！他是我的男朋友，凭什么总要陪着你？我已经忍你很久了！”很有力度地，我还甩掉了她的手。

　　忽然就没有人说话了，我也才觉得奇怪，这并不是我的性格能说出的话，就连刚才，我都还决定要冷眼看到底。是他的决绝还是她的不放手刺激了我呢？总不会是因为我的“爱”吧？不论如何，明明是他和我、他和她之间的两件事，却因为这一句话，生生变成三人对面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