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地球》反刍

6、Chapter 5.7F惨案（中）

　　身为守护者，尤伽见过很多人在他眼前逝去。
　　而无论再看多少次，他都做不到习以为常。

　　他的老师曾说，这是他的缺点，在生死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足以害他丢掉性命数次。

　　可尤伽克服不了。
　　也从没想去克服。
　　正因为见多了死亡，才无比珍视生命。

　　尤伽想要救下葛力乔，哪怕他胸口破了个大洞，他也想再试试，再试着挽救他的生命。
　　可在他冲向葛力乔的时候，女人还保持人形的右手艰难地向他递来。

　　“救，救，咯吱，咯吱，孩咯。”

　　她用最后一点神智，抑制住了右手的异变。
　　她的臂弯，还护着她的孩子。

　　那个抱着尤伽小腿，咧嘴把口水糊他裤腿上的小女孩。
　　那个还在蹒跚学走路的孩子。

　　女人坚持不了多久。
　　7F里突飞出来的异变怪物就要踩着他的头落下。

　　尤伽耳边的声音变得很慢，如同电影慢镜头。

　　往旁边飞扑出去避开头顶异变怪物的黑风衣在叫他快跑。
　　原本有序逃离的人流爆发惊叫，人群混乱地跑动。
　　直升机螺旋桨呼呼转动。
　　跑车呼啸而来的引擎呜鸣。

　　全都无限拉长成嗡嗡声。

　　大概持续了半秒？
　　没有。
　　不到半秒。

　　一切声音徒然开始加速。
　　尤伽前扑，侧身飞速滚开。
　　头顶的异变怪物咚咚落地，砸起一阵尘嚣。

　　烟尘中尤伽睁眼，孩子在他怀里，小手捂着眼睛，安然无恙。
　　他没机会试了。

　　而危机并没有解除。
　　落地的异变怪物转瞬朝他飞扑而来。
　　两只？
　　不，地上还有一只蠕动的异变蜈蚣。
　　三只？
　　不，紧跟前面飞出来的两只，后面还有异变怪物，仿佛找到出口，继续从7F高层破开的两个玻璃窗口冲出来。

　　尤伽把地上、空中的一眼揽尽。
　　作出判断。
　　六只。

　　直升机已经盘旋在上空。
　　正“嗖嗖”往下掉人。
　　人在空中朝异变怪物“咻咻”飞东西。

　　但除非能将异变怪物一击全部必杀。
　　否则他和怀里的小家伙还是躲不过。
　　最好的情况是只死一个。
　　而天上飞来的那些做不到。
　　都做不到一击必杀。

　　光落在身上的时候。
　　尤伽觉得。
　　他能！

　　到场有很多人。
　　教廷。
　　罚罪队。
　　清卫队。
　　军方。
　　政方。

　　所有来的神眷者都在往7F赶。
　　那里是攻击中心。
　　一只，两只，三只，甚至五只六只。
　　一只罪徒的身形已经够大。
　　六只罪徒一齐扑向同一个地方。
　　几乎将那片天空都遮蔽。

　　所有人的神眷之力都在疯狂运转。
　　不停把自己最厉害、杀伤力最大的攻击手段往那个地方丢。
　　目标范围足够大。
　　随便丢肯定都能砸中。

　　但，恐怕还是来不及。
　　他们没有一击击杀所有罪徒的能力。
　　六只受伤的罪徒或六只全盛的罪徒的扑杀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不同。
　　无论被扑杀的是谁。
　　都只有一个结局。
　　死。
　　全尸还是烂泥。
　　看上帝。

　　所有人几乎都这么认为。
　　他们或飞在空中。
　　或奔在路上。
　　都已经开始准备后续的绞杀。
　　至少要为受害者报仇。

　　却突然爆发一声巨响。
　　是那种从肉|体里爆开，先是有些沉闷，然后轰然炸响天地的响声。

　　众人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是惊是惧。
　　只能眼睁睁看着六只异变怪物“嘭”地一声齐齐炸开。
　　异变的身体变成碎沫，散在天上。

　　那片天空下起了血色雪花。

　　而漫天血花下，一个人正站起来。
　　舒展的身形很瘦弱。

　　黑发，黑裤，宽大的灰线衫，立在腥风血雨里。
　　奇异的是，他怀里还有个小女孩。

　　投在身上的目光有很多，但尤伽只回应了一道。
　　这道目光来自他的身后。

　　尤伽抱着孩子转身。
　　宽道上形形色色的人，穿白色西装三件套的大概有二十来个，其中离他最远，把西装穿得最闲散的人最为醒目。

　　青年有一头银白泛金的发丝，细碎蓬松，在风里挠动白皙的额角。
　　与曦光同色的眼瞳，遥遥与尤伽对视，眼尾微微向下弯。

　　尤伽一步步走近，与他面对面，伸出手：“尤伽-神洛。”
　　青年比他高一个头，看向他时眼珠微垂，向下的睫毛根根分明，将他的眸光切割成线，如同超维局点亮的瞭望塔灯，在只有无边暗色的世界里，那束指引无数进化人活着回城的唯一线光。
　　“艾斯-格里芙斯。”两手交握。

　　尤伽蓦地笑起来。
　　“怎么？”艾斯疑惑偏头。

　　“没什么。”
　　他只是没想到要找的人被他几度错过，好在现在也不算晚。

　　尤伽收回手：“抱歉，弄脏你的手了。”
　　他掌心的伤还没结痂，导致艾斯手上也沾染血色。

　　“没关系。”艾斯不甚在意。

　　“锅锅。”小女孩在尤伽怀里软软地喊，立即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还被尤伽好好的藏在怀里，她只听到很多可怕的响动。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遇见过，每次都乖乖的，只要妈妈在，她就不怕。
　　可是现在，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妈妈的声音了，以往妈妈都会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一直哄她的，所以她有些不安。
　　她听出了这是和她在楼下一起玩的哥哥的声音，哥哥像妈妈一样把她抱在怀里，她觉得他是好人，所以她开口问哥哥：“锅……锅，妈妈，妈妈。”
　　她哥哥的发音都还没学准确，只将妈妈喊得顺畅。

　　小孩不安地揪尤伽的衣服。
　　尤伽的眼神一下就沉了下来。
　　他轻柔地摸摸她的头顶，顺着细软的发丝滑到后背，小心安抚。
　　然后抬头，看向艾斯，歉意地请求：“能麻烦你照顾她一会儿吗？我还有点事需要处理。”

　　艾斯微笑，先伸出一只手穿进尤伽的怀抱把孩子的眼睛捂住，再用另一只手接过孩子。
　　“放心吧。”他回答尤伽。

　　他抱孩子的姿势比自己熟练很多。
　　尤伽深深看他和孩子一眼，然后转身进入刚才的战场。

　　六只异变怪物都找不出一点尸体的痕迹，只剩下满地分不出形状的碎肉沫。
　　尤伽直接走向7F对面，那里躺着葛力乔。
　　而此时葛力乔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人，这个人有一头比葛力乔颜色更红的头发。

　　如果说现场有谁的注意力从一开始就不在尤伽和任意一个怪物身上的话，就是莱特因。
　　他知道自己的弟弟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要去找他认下的异父异母的亲哥。
　　当得知连续几道异变信号都出自D7F的时候，他想放下一切马上往这边奔袭。
　　可是他当时正身处另一处战场，他不能拿队友的生命开玩笑，好在战斗就要进入尾声，一结束他就立刻去到弟弟身边。

　　来得及的。
　　邵莉小队已经在赶过去了。
　　会没事的。
　　他这么告诉自己。

　　从抵达现场起直到现在，莱特因只做了一件事。
　　就是寻找弟弟的身影。
　　他找到了。
　　弟弟却不会醒了。

　　尤伽来到莱特因身边的时候，他正在给葛力乔擦身上的污血。
　　从眉眼往下，一点一点很仔细。

　　“对不起。”尤伽说。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可以抚慰莱特因。
　　言语在这种时候总是苍白乏力。

　　“他保护到你了吗？”莱特因突然说。

　　尤伽愣了一下，转而看向葛力乔。
　　当时以为危机解除了，葛力乔脸上还挂着赞赏的微笑。
　　如若他还醒着，下一秒一定会向自己竖起大拇指，然后说：“哥！酷！”

　　尤伽看着看着，眼眶有些热。
　　“是的，葛力乔保护了我。”他肯定地回答莱特因。

　　“是吗，那就好。”
　　擦干净葛力乔的脸，莱特因抬头朝尤伽很轻地笑了一下，说：“他昨天回来一直在和我说你，反复夸尤伽哥有多酷，尤伽哥的神眷之力有多厉害。”
　　“夸完又反省自己，说自己太菜了，昨天可能差点害死你。”
　　“在一边儿沮丧了一会儿又自己振作起来，说要听我的话好好锻炼神眷之力，要和你一样厉害，下次再遇见突发状况要反过来保护两个哥哥。”
　　“你不知道，葛力乔很喜欢立一些奇奇怪怪的flag，还要我监督他，但往往我刚开始监督他就已经放弃了。”
　　“难得这次，他下定决心想要做到一件事。”
　　“我就想啊，能保护到你，他最后也算得偿所愿了吧。”

　　这些，他都不知道。
　　葛力乔在他面前表现得总是很开朗，像个傻孩子。
　　他没想到这个傻孩子开朗的笑脸下是一颗细腻的心，也没想到短短一天的时间，他会把自己看得这么重要。
　　尤伽轻轻握了一下葛力乔的手，郑重向他道了一声：“谢谢你，葛力乔。”
　　你是我在这个时空的第一个朋友。

　　尤伽抬头，又对莱特因郑重道谢：“谢谢你，莱特因。”
　　谢谢你没有怪罪我，还告诉我这些话。
　　我错了，言语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拥有多彩的力量，就像这些话抚慰了我的心。

　　莱特因摇摇头：“你不欠我们什么。”
　　他将葛力乔抱起：“还会再见的，尤伽。”

　　“希望我们不会成为敌人。”
　　抱着葛力乔离开时，莱特因最后说了这句话，目光意有所指尤伽的身后。

　　尤伽身后，目前能和他有联系的，只有他刚刚托付了孩子的艾斯。
　　而艾斯，是教廷大主教的儿子。

　　尤伽没有忘记葛力乔的话，也记得大荒乱时期的历史走向，以及此时期的大致势力分布。
　　但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去到艾斯身边的。

　　这是他的使命，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就在不久前，他还多了一个去到艾斯身边的理由，不过这个理由还有待考证。

　　尤伽抬起自己的右手，在眼前张开，又握紧，反复两下，最后恢复自然，利落转身，步伐沉稳坚定地朝艾斯而去。

　　尤伽走到艾斯身前站定，朝他伸出手。
　　艾斯以为他是要孩子，就又朝尤伽走近了一点，然后递出孩子。

　　尤伽顺势接过孩子，却没有退开，而是左手把孩子扣在肩膀上，右手拉住艾斯回缩的手，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地，掷地有声：

　　“阁下，请允许我成为你的侍从官。”

　　俯首一吻，落在无瑕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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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傻孩子乔：其实我最后的心愿是谈个恋爱~
一点说明：
尤伽不是魂穿，现在少年的样子是有原因的，后面会恢复原本的样子。
而这个时间点的艾斯就是青年的样子，20岁，正好的年纪。
两个人外形设定都不是纤细瘦弱的类型。
小天使们不要忘记视角是互攻！
不相上下~
会努力写出这种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