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师》藏遗

91、花园散步

　　没有人去回答贞的反问，因为这就是目前最接近真相的现实。
　　沉默，令人感到苦闷的沉默在小小的会客厅中蔓延。
　　当这一切被摊开来，无论是贞、萨缪斯，还是查士坦丁，在此时此刻都没有继续往下说的必要与资格。这是兽人城的事，即便身为雷修搭档的查士坦丁，在这件事前也只是一个外人。

　　“嘿！大家都别这么紧张嘛。”
　　最后还是雷修亲自打破了这沉默。他又抓了抓那头蓬松的黄发，咧出了一个笑容，虽然这笑容在另外三人眼里都是那么勉强，但没有人去戳破它。
　　雷修用像以往一样大大咧咧的语气，开始缓和这里的气氛。
　　“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你们知道的，我没这脑子。等我把你们说的都去跟我爹说一下，让他和祭司大人来做判断就好了。至于你们，查士坦丁他这段时间倒是吃得饱睡得香，但贞和萨缪斯已经很累了吧？好好去休息一下，我去找趟我爹。”
　　“别担心，祭司大人也说了，这大凶之兆不会在今天就应验的，你们可以放心的去休息。我安排人带你们去，就上次那水准就还可以吧？”
　　说罢，雷修单方面结束了这次谈话，打开小会客厅的门，让在门口侍立的仆从带贵宾去休息。

　　他们三人并没有拒绝雷修的安排，去到了上次来兽人城最后住的房间，也就是有独立温泉的房间。
　　在各自回房洗浴之前，萨缪斯先去到贞的房内，替她将她洗浴后要用的东西都从行李中取出来，分门别类地摆放好，又叮嘱她可以多泡一会儿。这段时间为了帮他恢复精神力，贞也受了不少累，在温泉里能够放松一下她的疲惫。
　　把一切都交代好，确定没有什么遗漏后，萨缪斯才一套换洗衣物离开贞的房间，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内洗浴。
　　虽然泡在池子里很舒服，但萨缪斯并没有在里面泡多久，把一身风尘都洗去后就换上了干净衣服。从进房，到洗浴，到洁面剃须，再到最后泡温泉，他都进行得很快。
　　他一直在思考，作为雷修的朋友，他当然想留下来助他一臂之力，这还是他第一次萌生这种情感。可从另一面来说，雷修说得没错，贞并不适宜被卷入其中，他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带贞离开。
　　该带到的情报与信息他们都已经带到了，最初赶到兽人城的目的已经达成，他们究竟要不要留下来。

　　顶着一头草草擦过，还往下滴水的栗色短发，萨缪斯就走出了房门。
　　估算了一下时间，贞离洗浴完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他在房里实在呆不住了。他觉得与其在房间中冥思苦想，不如走出来呼吸点新鲜空气，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岂料刚开门，就看到笑眯眯望着他的查士坦丁。
　　查士坦丁难得单独向他发出了邀请：
　　“一起去花园走走？城主堡的花园还是不错的，赏心悦目又提神醒脑。”

　　其实萨缪斯与查士坦丁没什么可聊的。
　　从初遇开始他就不信任查士坦丁，只是出于情势需要，不得不同行了一段时日，在那之后又多次打交道。如今知道了查士坦丁的真实身份，虽然不再像原先那样充满怀疑了，但他们依旧不是能够把酒言欢的好朋友。
　　查士坦丁与雷修不同，雷修是那种遇到合脾性的朋友，就恨不得立马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对方看的人。与雷修交往很舒适，不用担心他的话中有陷阱，也不用疑心他会算计你。萨缪斯身为安魂骑士这十多年下来，早已不是在骑士学院那个木讷的闷头青，而是一个能在任何场合都把自己融入其中的八面玲珑的人，恰巧，查士坦丁和他一样。
　　两个太过相似，尤其是在心机与智慧都同样出色的人，是很难成为无话不谈的知交的，可如今查士坦丁约他去花园散步，他还是去了。
　　反正他现在想的那些事也不急于一时，没准和查士坦丁走走，换个环境，能更有利于他思考。

　　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男人一同走在城主堡的花园中，正如查士坦丁所说，城主堡的花园算得上萨缪斯见过的数一数二让人觉得不错的。
　　一开始并没有人说话。萨缪斯是不知道该跟查士坦丁谈什么。至今为止他与查士坦丁的交流都是通过贞来完成的，于公事上，该谈都谈过了，于私事上，他对查士坦丁的私事一点兴趣都没有，那还有什么可谈的呢？他只是把这当作纯粹的一次散步。

　　萨缪斯是这么想的，可查士坦丁可不这么想。当他打破两人间的宁静时，直接开口说的就是萨缪斯的私事：
　　“有一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今天终于有机会问问你。”
　　“贞的年纪算起来，我们所有人当她玄孙都算给自己提了辈分的，我相信你不会不知道。而她活了这么多年，怎么照顾自己她不可能一无所知。并且她的身份摆在那——世间仅有的五位尊贵的安魂师之一，目前还是最为尊贵的那一个。你是怎么能够一直真的把她当作一个十五六岁少女的？”

　　这个话题是萨缪斯没有想到的，但他也并不避讳这类问题，只是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他而已。他轻描淡写地回答，好像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我第一次见她是13岁，那时候她在我眼里就是个少女。等我成年了，长大了，到这个岁数了，她在我眼里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那么在我眼里，她就永远是我初见时的那个少女。”
　　“她有多么伟大而尊贵，她活了多少岁，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这和我想要照顾她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在任务上，我们配合得很好，她完成了作为安魂师要完成的事，我也做了身为安魂骑士应该做的事；于生活中，她没有拒绝我的照顾，我们这样相处了十多年，这早已是刻在我骨子里的习惯了。她能接受我对她的照顾，这对我而言才是最令我愉快的事情。”

　　查士坦丁好像对这个问题真的非常感兴趣一般，他知道萨缪斯不会因此生气，于是带着玩味的眼神与奇妙的笑容，更加大胆地问了下去：
　　“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这个问题更在萨缪斯意料之外，他没想到查士坦丁约他出来散步就是为了打探这点情情爱爱的事，还是他的私事。
　　在萨缪斯回答之前，查士坦丁就先为自己的疑问作出了解释：
　　“你现在知道我的身份了，那我也可以明说，我翻阅过太多安魂师与安魂骑士的历史，目前在世的五位安魂师我也全都见过——即便目前还有几位安魂师不知道我是谁。”
　　“据我观察，安魂骑士大多都会爱上自己的安魂师，这甚至超越了性别，也有过女性安魂骑士爱上自己安魂师的案例在。”
　　“安魂骑士的一生就是围绕着安魂师转，你们生存的意义就是那些‘少女’们，安魂师几乎就是安魂骑士的全部。在这种朝夕相处，又具有压倒性存在感的前提下，安魂骑士爱上安魂师太正常了。”
　　“以往的安魂骑士我没见过，其他几位安魂骑士我也还不熟，所以这问题不太好问。你看，我们都这么熟了，我才终于能找到当事人之一问出来。”

　　萨缪斯对他翻了个白眼，对他所说的“我们都这么熟了”表示不屑，但他想了一下，还是把这个让吟游诗人这么感兴趣的问题，按照他自身的情况回答了，并且非常坦荡：
　　“没错，我爱她。”
　　“我目前人生一半以上的时间都是与她度过的，而这个比例只会越来越大。”
　　“我对她的感情基于忠诚，可以说已经超过爱不爱这个范畴了。”
　　“正如你所说，我们安魂骑士生存的意义就是安魂师，她是我的信仰，是我所有感情的结果。”
　　“我爱她，虽然有时候会放纵自己去享受一种近乎幻觉的、彼此相爱的快乐，但我从不会肖想得到她。”
　　“你也说了，安魂骑士大多会爱上自己的安魂师。我不是她第一个安魂骑士，也不是最后一个。我的寿命太短了，不值得她为了停留，也不可能为我停留。”
　　“我的爱所指向的，不过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是她最称职的骑士，是在我之后她拥有其他安魂骑士的时候，偶然回想起有我这么一个人，觉得我并不比别人差许多，那我就满足了。”

　　这是萨缪斯第一次对一个人说出对贞的感情，但他心中并没有多少波澜。这些话一直在他的心里，他也一直以此行动，所以不仅没有求而不得的悲苦，反而是能为自己所愿而作为的满足。
　　与查士坦丁说完这些话，他又估算了一下时间，就开始往回走。
　　贞该洗浴完了，依照她那德性，肯定又不擦头发，等着他去做了。
　　他该回到贞身边去了。

　　他与查士坦丁告别得太匆忙，以至于没听到查士坦丁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带着些神秘的话语——
　　“也许，她真的会为你停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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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萨缪斯一方已进行感情输出+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