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师》藏遗

84、家主被害案（六）

　　萨缪斯掐准时间将对魔化灵魂的禁锢解除，因此他没能到处乱跑，因为此时他已又与贞处于贞所创造的空间中了。
　　这还是第一次没有经过灵魂介入就直接与魔化灵魂谈话，或者说，是第一次对同一个魔化灵魂进行两次谈话，贞也没有多少把握能够用自己具有安魂力量的言语安抚这暴躁的灵魂。
　　她低头看着从胸前往下包裹着全身的火焰，在身后还有以流窜的火焰交织的裙摆，萨缪斯给她的魂火就是一条烈焰抹胸裙。贞没来由的突然想夸奖一下萨缪斯的审美，毕竟她曾有一位安魂骑士，给她的魂火在灵魂状态下和只露出一颗头的茧一样。
　　这魂火对魔化灵魂而言是难以承受的炽热，但贞只感觉得到温暖的力量游走在她灵魂之中。

　　与萨缪斯全盛时期相比，这条“魂火曳地裙”的颜色要淡了许多，可仍是熊熊燃烧着，用尽全力捍卫着贞的灵魂。在贞以灵魂状态进入这空间开始，魂火就在为她抵挡伤害，她也不想再浪费这份力量了，于是开门见山对魔化灵魂说：
　　“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和刚才一样只对某一特定人物而产生迟疑，但我已经知道了诺尔·沙恰尔对你的所作所为。”

　　听到自己嫡长子的名字，利奇·沙恰尔困惑的停下了毫无意义地攻击，显然这个名字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甚至到了只要一提到就能控制住他的程度。
　　贞如今知道利奇·沙恰尔的魔化症结正在于自己的长子，这就好办多了。作为一家之主，他当然不会是一个蠢货，或许在死前就已经知道了是谁让自己走到了这一步。

　　“他在一个月前偷听到你和别人的谈话，说你要将家主之位给诺德哈尔继承，他因此心灰意冷，去酒馆中买醉。”
　　“一个陌生人说能够让你改变心意，便给了他一桶酒，就是这一个月来你每日饮用的那个。那里面有些至关重要的东西，随着时间在你身体里积累。至于到底是什么，我没办法给你解释清楚。如果没有媒介触发，积累在身体里对身体毫无害处。”
　　“直到几天前，那个人给了诺尔一枚戒指，说只要让你戴上它，你就完全回心转意。那枚戒指就是触发你体内积攒物的媒介，所以你才会死亡。”

　　“你的长子从未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他完全是被利用了。”
　　“他一直渴望得到你的夸奖，因为你的义子诺德哈尔太优秀了，使得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让你看到站在诺德哈尔身后的他。”
　　“我能感受得到，他是非常尊重你的好儿子，他所求的，不过是你的眼中能够看到他，能够肯定他，能肯定他所做的一切努力，所以在这一个月中你对他的夸奖，让他如此喜悦，以至于在这场骗局中彻底沦陷。平心而论，他已经做得不很不错了，比不少公子哥都好得多。”
　　“你……能理解他吗？”

　　贞的停顿，是因为利奇·沙恰尔的渐渐褪去了魔化，慢慢变得清醒。不似魔化时的狂暴，不似画上的庄严，不似尸体上的从容，而是怔愣着，表情之悲伤能让所有人都相信，如果他还能哭泣，一定会落下两行泪来。
　　他眼神清醒地看着贞，安魂师话语中的安魂力量终于对他产生了作用，使他不仅清醒了起来，还记得之前贞试图与他对话的事情。
　　他先感谢了贞没有放弃他的努力，然后才回答了贞的话，话语间尽是作为一名父亲的悲伤：

　　“我记得他偷听的那天，那天我在与老友聊天，他其实……只偷听到了前半段。”
　　“我完整的话是‘我心中完美的继承人是诺德哈尔，因为他各方面都太优秀了，能够看出来若他成为家主，绝对比我做得还要好，能够将沙恰尔家发扬光大。但诺德哈尔坚决不同意这个决定，从他与现在凯瑟琳一样大的时候就对我表示过，以后只想辅佐下任家主，而不是自己成为家主。并且出于一个父亲的私心，我仍是要将这家主之位传给诺尔的，毕竟他才是我的长子。’”
　　“诺尔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里，只是他年纪还太小，像诺德哈尔那样少年早熟的孩子不一样，他拥有每一个年轻人都有心浮气躁。作为我的继承人，我不希望他在浮躁的年纪骄傲起来，所以很少去称赞他。”
　　“我大力夸奖诺德哈尔，除了诺德哈尔本身就值得那样的夸赞，其次就是为了让诺尔能向诺德哈尔看齐，将诺德哈尔当成一个目标与榜样。我知道他很优秀，但作为一个父亲，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更加优秀。我不指望他能超越他的堂兄，但起码能并肩而行。诺德哈尔很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从小到大毫不懈怠，就为了能让诺尔一直有成长的目标。”
　　“至于他说的那桶酒，其实对我并没有什么影响。我对他态度的转变，仅仅是因为自他知道诺德哈尔非他亲生兄弟后没两年，就不再与我亲近了，每次见我都好似来见‘沙恰尔家主’，而不是自己的‘父亲’。”
　　“自己亲生的孩子，近十年未亲近的孩子，开始想得起来关心我，这让我以为他长大了，明白了我的苦心。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看到自己孩子这么孝顺自己，不可能不开心，说是受宠若惊都不为过。”

　　“诺尔他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贞一直沉默地听这一位父亲所说的肺腑之言，不过她对此没什么感觉罢了。
　　安魂师自母体诞生后，就立刻被带回元老院教养，说每一位安魂师都无父无母都不为过，再加上见过太多这种悲欢离合，所以这些话对贞而言，只是需要记住，并且在之后转达给应该听的人去听。
　　确认利奇·沙恰尔倾诉完后，贞才开始问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就你死亡的现场来看，完全就是一场自杀，但我在濒死记忆中不仅没有痛感，而且感觉到你对死亡的恐惧，你能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说到这个，利奇·沙恰尔的表情立刻变了，变得惊惧起来，他向贞说：“我不知道！自从戴上那个戒指之后，我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渐渐的就觉得思绪开始模糊起来，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受了风寒，没有在意。这种模糊到我回到书房后达到顶峰，让我在书房里失去了意识，但又很快醒过来，等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了！”
　　“我抽屉里从来没有放刀的习惯，但我无法阻止自己去拿刀，眼睁睁看着自己把手指切下来，如你所说，这没有一点痛楚，之后我就死亡了。”
　　“我从来没想过要去死，但我控制不住！除了思维，什么都不再受我控制，我是被迫死亡的！”

　　把想了解的都了解完了，在贞的劝说下，利奇·沙恰尔愿意回归躯体，在安魂师的帮助下完成安息。
　　众人只看到那灵魂与死者重叠消失，并看着不知何时醒来的安魂师跳出安魂骑士的怀抱，抚摸着死者的额头，念诵着安魂经文。在他们的注视下，利奇·沙恰尔的身体中飘出一缕黑烟，慢慢消散在空中。

　　这就是最后的告别了。

　　等安魂仪式结束，沙恰尔家所有人心中都觉得空落落的，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让人醒来怅然的梦。他们告别了他们的丈夫或父亲，直至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再度相遇。
　　其中最惘然的，当属嫡长子诺尔少爷了。
　　贞给了众人几分钟的时间来怀缅与悲伤，随后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对诺尔少爷说：“你父亲心中唯一的继承人，从来就只有你一个。”

　　这句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贞将利奇·沙恰尔对他所说的话以他本人的口吻完完整整地转述了一遍，在听到那句“诺尔他一直是我的骄傲”，这位努力了十多年，只为得到父亲一句夸奖的青年彻底崩溃。

　　诺尔突然微笑起来，走到诺德哈尔身前，拥抱了他追赶了这么多年的兄长，在他耳边说：“沙恰尔家就交给你了。”说罢，就连萨缪斯都没反应过来，那青年推开诺德哈尔就一头撞上了书房坚硬的柱子上，撞的头破血流。萨缪斯急忙上去查看，发现青年的必死之心如此坚决，一点生的希望都没给自己留。

　　诺尔·沙恰尔也死了。

　　这个结局，对整个沙恰尔家的人而言都是难以接受的，诺德哈尔甚至还维持着拥抱的动作，有些迷茫于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间书房，两具尸体，表情都是如此柔和。一个是被迫如此，一个是自愿如此——
　　他想到父亲身边去，将这缺失了十多年的爱补回来。

　　当贞和萨缪斯走出沙恰尔家的家门时，远远听见那栋房子里传出撕心裂肺地哭嚎。
　　雷蒙德才十二岁，而且对权力并无兴趣。兜兜转转，没想到最后继承沙恰尔家的，还是诺德哈尔，这真是一场笑话。
　　用两个人的生命与误会写就的笑话。

　　贞与萨缪斯对沙恰尔家的事情一点同情都没有。除了见得多以外，他们对这种事都归于自作自受。一个误会越滚越大，迟早会将身在其中的人压成齑粉，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不过他们如今已经完全不在意沙恰尔家发生了什么，通过这次的任务，他们走出沙恰尔家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看来我们对黑袍人的了解又加深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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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完结就差点忘了上来贴文2333
今天听不了海了，老爸回来太晚，蹭不上车，明天再去。
大概休息一周左右，我就会开始构思新文了。
已经确定下一部是互攻强强的耽美（我写耽美几乎都会是这类型），梗也早就确定了。
再下一部还是言情，至于那个写什么，就考虑得太长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