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师》藏遗

8、副骑士长之死（二）

　　萨缪斯重新查探了一遍肯连身上的魔法痕迹，发现果然都有些异常，这并不是单纯的光明魔法能够造成的伤害，它应该是混合了些什么，才会对这位可敬的副骑士长造成这样的伤害，但那另一个致命的力量究竟是什么，萨缪斯感受不出来。
　　暂时放下对尸身的检查，萨缪斯一步步绕着审判厅走，有一种违和感自萨缪斯冷静下来后一直萦绕在心头，然而在偶然一次抬头的瞬间，他终于想明白了他一直觉得有违和感的地方在何处。

　　“在黑血珠的压制之下，凶手是如何使出光明魔法的？”

　　审判厅，顾名思义是对骑士进行审判的地方，站在此处的骑士都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极有可能被剥夺骑士之位甚至要处死的人。为了防止被控告之人暴起反抗，骑士团审判厅内四周都镶有黑血珠。
　　黑血珠的功用，就是压制光明魔法与骑士斗气的使用。在过往对黑暗势力进行讨伐时，黑血珠曾造成他们大面积无法反抗的伤亡。
　　如果萨缪斯没记错，将黑血珠引用进审判厅，还正是现在这位骑士团长的主意。

　　有异常的伤口、黑血珠下的光明魔法、像挑衅一般的受害姿势……种种疑点源源不断涌出，让萨缪斯一时间也得不出什么结论，他转头想再看看肯连的尸体，却正好望见贞将手轻轻放在了肯连的头上，他一时顾不上许多，条件反射就飞奔过去接住贞失去意识的身体。

　　贞开始安魂仪式了！

　　这还是他们搭档这十几年来，贞第一次在萨缪斯还没将所有打探到的消息，条理分明告诉她前就进入安魂仪式。
　　提前由安魂骑士进行调查其实也是对安魂师的一种保护，能让安魂师对即将发生的事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毕竟每一个魔化灵魂生前都遭受了巨大的折磨，这会对精神同步所有痛楚的安魂师造成很大的影响。如果有了心理准备，起码会减轻很多意料之外的痛楚。
　　萨缪斯在那瞬间甚至都想不起受害的导师，满心都是擅自开始安魂仪式的贞会受到怎样的折磨。

　　骑士团长自从说了肯连的死因后就一直一言不发，他在观察安魂师与安魂骑士的工作方式。此刻愕然看着倒在萨缪斯怀里的贞，默默退到了一旁，以免妨碍他们的任务进行。
　　他想要为这几十年的好兄弟好搭档找回真相的迫切心情，丝毫不输于萨缪斯。
　　贞擅自开始安魂仪式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她看着萨缪斯面上虽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但她太熟悉他了。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她能看得出来，无论他怎样强迫自己理智客观，都无法阻止这一切是基于“悲痛”这一情绪基础。
　　既然他想不明白，那干脆就让她直接进入安魂，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反正这本来就是安魂师的职责，不是吗？

　　贞再度睁开眼，看到的是骑士团的训练场，一批刚从骑士学院毕业的见习骑士正在做着骑士的练习，即相互对抗。
　　无论是骑士学院还是骑士团，吸纳的都不止于人类这一种族，只要不是黑暗属，只要能够激发出斗气，并通过考验，就都有资格进入骑士团。因此训练场上能看到各种种族与他们所使用的不同趁手武器，他们在相互对抗中去提高自己的武艺与斗气。
　　贞，或者说是肯连，刚指点完一个精灵族的骑士，就听到有人在喊他。
　　他循声走到那名年轻人身边，问他发生了何事，为什么没参加训练，那年轻见习骑士一脸着急的说有几名骑士在审判厅打斗起来了，他本来不想向他禀报的，但以他的实力实在拉不住，眼看要无法收场了，他才赶忙来向副骑士团长求救。
　　肯连眉头一皱，让这年轻的骑士带路，一路直往审判厅去。
　　这实在太不像话了，平时小打小闹就算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但去审判厅打斗，且拉都拉不住，他们的指导教官究竟是怎么管教的！

　　快步抵达审判厅，推开门，却发现并没有那名年轻骑士说的打斗场景，反而有四名穿着见习骑士装的人正分散在审判厅，在他进来的一瞬间将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想转身问带他来的骑士这是怎么回事，就看到那名骑士将审判厅的大门紧紧关上。
　　到了这个时刻，肯连当然知道情况绝不会是他原本想象的那样。他大声斥责这些骑士，问他们究竟意欲何为，回答他的，却是一片让人恐惧的沉默。

　　接着他看到这五个人拿出了腰间的武器，有匕首，也有剑和拳套。他也跟着沉默了一下，缓缓拔出自己的长剑，对他们说：
　　“基于骑士的礼仪，我不会对你们表示轻蔑，即使骑士间的决斗只是一对一，但放弃吧，孩子们，就算你们五个一起上，也是敌不过我的。你们还有很长的修行之路要走。”

　　回答他的是向他疾冲而来的人影，甫一交手，肯连便发现了不对——
　　“光明魔法？！”

　　他在战斗的间隙去观察审判厅的四周，发现黑血珠依旧在原处，而自己的斗气也的的确确是被压制住的，因为他并没有佩戴审判官能够抵消黑血珠力量的那个通行令。
　　这几个年轻人显然不可能拥有仅有几个骑士团高层审判官才拥有的通行令，但怎么可能？他们不仅能使用斗气，竟然还能使用光明魔法？！

　　若单是比试武艺，再来五个这样的年轻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若单是比试斗气，他们也远逊于他，二者相加，骑士团中能敌过他的也只有骑士团长与另外两位高阶骑士。
　　即使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也有自信能教这些年轻人明白修行的重要性，毕竟他们武器上萦绕的光明魔法，就算真的被伤到，对他而言并也只是一点并无大碍的皮外伤。

　　但当第一次伤害落在他的身上，流遍全身的剧痛让他猛然一窒——这绝不是简单的光明魔法，它会对他造成极大的伤害！
　　“你们不是骑士团的骑士，你们到底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没有了斗气，只靠肉身武艺对上能使用诡异魔法的五个人，让肯连不可避免的渐渐落入下风，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在他身上绽开，体内流窜的痛楚让他终于难以抵抗下去，一个不留神，右膝遭到了重击，他能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这伤势让肯连倒在了地上。
　　接下来，便是贞做了心理准备也没料到的惨无人道的折磨。

　　即使坚毅如肯连，眼睁睁看着一只手慢慢逼近自己的眼，随即那只手的手指抠入眼眶，扯出眼珠时，也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嚎叫。相比之下，四肢被折断扭曲都感受不到那种疼痛了。
　　体内越积越多的痛楚：双眼被生生抠掉的痛楚，武器划在脸上身上的痛楚，诡异的魔法在体内左冲右撞的痛楚，四肢被折断的痛楚，不知是何物无数次扎进又扯出身体的痛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的痛楚……种种痛楚让他慢慢分不清生与死的界限。
　　很多次他以为他已经死亡，下一波烧灼般的疼痛又降临到他身上，让他在抽搐中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这样反反复复的折磨，直到这受人尊敬的副骑士长终于拥抱到了死之甜美，才算结束。

　　看贞的挣扎终于停歇，萨缪斯让骑士团长解开对肯连魔化灵魂的禁锢，他眷恋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回到自己身体的旁边，随着嘴唇的张合逐渐褪去了愤怒。
　　在即将回到自己肉身之前，肯连的灵魂突然转过头，看向了萨缪斯，那完好的熟悉面容，曾经严肃的脸和眼，如今都只剩下了慈祥。
　　肯连看着萨缪斯，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缓缓开口，萨缪斯随着肯连的口型一字一字地复述着老师的话：
　　“你已经长大啦 ……”
　　说罢，像萨缪斯曾看到过的无数次一样，一脸坦荡的去他该去的地方，无论是战场，还是自己的死亡。

　　“萨缪斯，你在哭吗？”是贞的声音。
　　萨缪斯的视线模模糊糊看到怀中贞的面庞，她并没有睁开眼睛，而萨缪斯看到有晶莹的水滴落在她的脸上。他深吸一口气，止住自己的哽咽，颤巍巍伸出手去抚掉落在她面庞的泪珠。
　　“用你的手，帮我把眼睛遮一下吧，刚刚实在太疼了。”

　　带有湿意的大手轻轻覆盖在贞双眼之上，萨缪斯扭过头去，让自己放肆地流泪，紧咬着下唇不让懦弱的声音发出来。贞没有再言语，只是安安静静靠在萨缪斯怀里，任由这个认识了十几年的男人自懂事来第一次哭泣——无声的哭泣。
　　此情此景，让骑士团长这个见过无数生死离别的坚强汉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沉默再次在审判厅中蔓延，只是这一次，是一个比贞看起来还要小的稚气未脱小小少年，在向他的老师，永远地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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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应该是萨缪斯对贞以外的人情感爆发得最厉害的一章。
我一直觉得言情文里也不一定只有爱情是美好得令人怀念与心碎，毕竟他们不是活在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
萨缪斯会在各班人马的见证下慢慢成长，但即便到最后，他也不会成为一个“完美”的人，这是我对他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