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师》藏遗

130、安魂圣歌

　　强行唤醒精神链接的下一秒，萨缪斯就觉得自己全身的血管都爆裂开来，让他瞬间成为了一个血人，鲜血顺着衣摆裤腿不断滴落下来。当然，全身血管爆裂是不可能的，但那痛楚与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他保留到最后的一个办法了。

　　这也是他当初一定要以肉身随贞一起下法阵的原因。
　　因为只有在有躯体的情况，他才能够使用这个坎名迪教他的禁术。
　　萨缪斯一直在避免使用这个禁术，但他现在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他用以保护贞的魂火一直在抽取他的灵魂之力，且越来越不稳，一旦魂火被消灭，他当场就会死亡，而贞，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替她抵挡伤害了。
　　他知道一旦他强行唤醒精神链接，就等于自动放弃了战斗能力，成为一个承受伤害的容器，将针对贞灵体的攻击造成的伤害都转嫁到他身上，不过这比不用要好得多。
　　强行唤醒精神链接后，保护着贞的魂火就自动消散，回到了萨缪斯体内，但萨缪斯并没有因此死亡，还能替贞承担着所有的伤害，直至那伤害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继而死亡。
　　两相对比，几乎都不用思考，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他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了贞的身前，像一堵坚实地墙，挡在贞与异邦人之间。
　　萨缪斯虽然无法触摸到灵魂，却能承受与给予灵魂伤害，所以他拄着剑站在贞的面前，也是一道屏障，让魔化灵魂的攻击直接作用在他身上，而不是经由贞来转嫁到他身上——
　　他怕后者会对贞造成什么不妙的影响。

　　在痛得都有些麻木时他甚至还抽出一丝想法感叹了一下，还好这些伤害是由他来扛，如果真打在了贞身上，那个那么娇贵的一个人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痛楚？
　　他被血糊住的眼只能看到一些影影绰绰的人形，但他依旧知道，那些是躲在魔化灵魂后的异邦人。他们眼中满溢着所愿得偿的喜悦萨缪斯看不到，但他依稀能从异邦人说的话中体会到那种热切的欢喜：
　　“就快了，她的返魂恩典对我们造不成伤害了，就快了，我们就快可以回家了！”

　　很快，萨缪斯连站都站不住了，他抛开了剑，转而面向贞跪了下来，双臂还竭力抬起，围住贞的双腿，想要多护住贞一点。这像是一个虚假的拥抱，但这更是出自萨缪斯的本能。
　　他用脊背和精神链接来承受着来自魔化灵魂的攻击。事实上，对于自己能撑这么久，他已经很意外了。
　　本来按照他的预想，以他作为人类的脆弱身躯，精神链接被强行唤醒之后他就差不多该走向死亡了，但他惊人地撑到了现在。
　　萨缪斯很快就明白了原因。应该就是出在当他们与琼、查理一起退出神罚之地后，贞趁他昏迷时对他做了些什么，给予了他超越一般人类的抵抗力。

　　可惜，贞借他的这点力量，也不能帮助他撑得更久了。

　　他不停地吐血，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是会让人惊诧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可以流的程度。
　　他觉得自己或许再过几秒就要死了，但至少在最后的最后，他想再看一眼贞的模样，那个已经被他刻入骨血与灵魂的少女，那个对他的爱情给予过垂怜的安魂师，他这一生存在的所有意义。他想自己在人生最后一刻看到的，是他熟悉的那张脸。

　　就在他还在艰难指挥自己的颈椎活动的时候，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几分他陌生的讥笑与嘲讽，说，
　　“是谁告诉你们，觉醒的安魂师只会返魂恩典？”

　　等他终于把头抬起，努力睁大其实已经看不清楚的眼，去寻找贞的脸。
　　在那瞬间，他看到的是贞，听到的是贞，他们的契约也告诉他这就是贞，可那种挥之不去的陌生感，让他觉得自己怀里“抱着”的这个“贞”，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
　　这个发现，让萨缪斯有些慌乱。
　　他知道贞既然觉醒和接受了传承，必然会发生些变化，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变化。现在被他“抱”在怀中的灵体，既是初代安魂师，又是往前五十六代的贞，那么，只属于他的那个贞还剩下多少呢？她还存在吗？

　　因为被夺走了注意力，所以萨缪斯都没发现，魔化灵魂们全都停止了袭击，像被驯服了一般乖顺站在一旁，而异邦人那边也因为贞的那句话而顿时紧张了起来。
　　萨缪斯看到有星星点点的光开始汇聚在贞的身上。
　　本来贞的灵体因为魂火的撤离而变得赤条条的，而现在这些不知何处而来的光芒，一点点织就出了一袭华美而圣洁的长裙，连那一头乌黑顺直的发都被光点装饰着，于发顶汇聚出一个王冠一般的头饰。
　　这些萨缪斯都看不真切，但他发自内心感觉到，贞现在一定美极了。
　　至于他那点慌乱的疑问，被贞俯下身虚空的一吻完全消解。

　　贞认真看着眼睛中已经没有焦点的萨缪斯，她很清楚，她的安魂骑士萨缪斯就要死了。
　　被强行唤醒精神链接时，虽然她正在为之后的法阵做着祝祷和融合的准备，但这并不妨碍她感到了一阵会让她的灵体都会战栗的感觉，随后整个灵魂都进入了一种平和的状态。这种状态类似于将她的灵魂，妥帖地安置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安全，但却无法与外界接触的地方。
　　她马上就知道肯定是萨缪斯绝对做了什么对他自己百害而无一利，却对她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她漫长的记忆中，并没有相关的咒法，能让安魂骑士以自己身躯，来替安魂师的灵体承担伤害。这应该是属于安魂骑士禁术的一种，但她知道所有关于安魂师和安魂骑士的法咒，这其中也包括禁术，但都没有这一项。她不知道萨缪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手，但他从未告诉过她。

　　他可能一直就是在等这一刻。
　　能够以身相替，替她而死的这一刻。

　　贞在他的额上轻轻将唇附上去。就算感受不到彼此的温度，也再也体会不到那种肌肤相亲的舒适，她也想让他知道，他用生命保护着的那个她，还是她，还是那个在他13岁就改变了他一生的那个贞，并没有因为觉醒而改变。
　　当那个被寄予种种感情却虚幻的亲吻结束，贞用口与精神链接，同时对还在怔愣中的萨缪斯轻轻说着临别的话：

　　“恭喜你，真的成为了我最后一个安魂骑士。”
　　“你可以放心了，不会再有人能替代你的位置了。”

　　将所有的柔情都留给了还跪在地上的安魂骑士，她放纵自己再多看了几眼那个跪立的安魂骑士，等贞站起身挺直脊背时，面上毫无方才的柔软。
　　她环视了这万灵窟下数万个魔化灵魂，再看向了因震惊而呆愣的异邦人，为他们的灭亡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你们从哪里来，我不关心，你们想干什么，我也不关心，但你打扰到了我的生活，让我的安魂骑士受到如此大的伤害，这就让我很不愉快。”

　　说完这仿佛闲聊一样的话，她开始念诵那已经失传上万年的古老咒语：
　　“在太阳下出生的人们，在月亮中死去。在风、在雨、在雪、在云的颂祷，为他们的灵魂洗涤，原谅他们的虚妄，宽恕他们的罪孽。我是躲在万象之中的卑微之人，我祈愿，我恳求，我呼唤，在日月同辉的时刻，让那些不洁之物都化为尘埃，被月的光辉抚去，让他们的灵魂重新变得纯洁，在太阳下重生，回到各自母亲的怀抱——”

　　在贞念诵之时，她的灵体发出耀眼的光芒，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就仿佛咒语中的“太阳”，能照亮一切污秽与肮脏。她的双腿透过萨缪斯的身体向前走动着，向着不停后退的异邦人那处去。
　　此刻她眼中已经没有萨缪斯了，就算萨缪斯在她穿过他后颓然倾倒在地，她也毫不关心。
　　这一刻的她，如萨缪斯所猜测的那样，这才是她觉醒后真正的模样。初代安魂师与总共五十七代安魂师贞的集合体，这个位面上最强大的灵魂力量，异邦人梦寐以求的“钥匙”。
　　可异邦人不会想到，“钥匙”自己落在了他们脚边，他们有没有这个能力将它“拾起来”。他们太低估安魂师了，更太低估一个觉醒过的安魂师了。

　　在她行走之时，这万灵窟中刮起了风、下起了雨、落起了雪，还有乌云在四处飘荡，它们同时发生着，与贞所念诵的应和着，让整个万灵窟一时间呈黑云压顶之状，只有贞身上才有光，那是唯一的光，也是唯一的救赎。
　　直到她走到离异邦人不过又是十步之遥时，她才将这属于初代安魂师的古老咒法的最后四个字轻轻落下——
　　“安魂圣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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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嗅到完结的味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