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师》藏遗

113、物是人非

　　在与雷修最后一次进行喝酒畅谈的那个“秘密基地”，萨缪斯看到了正独自坐在那的雷啸。
　　虽然是亲兄弟，但光从背影，都能看出二者有多么大的差异。

　　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和动静，所以雷啸很快发现了来人，等他扭头一看，就看见萨缪斯手里拿着当初捆他的那根绳子，向他慢步走来。
　　一看到那根绳子，不由回忆起被困在洞穴动弹不得，和被萨缪斯暴揍一顿还拽着头发游历战场的经历，身体条件反射的先是一激灵，然后跳起来，虚张声势地戒备着。虽然知道自己在萨缪斯面前和一只没灵智的小鸡一样弱小，但他就是不受控制炸了毛，感觉自己的头皮和身上又开始作痛。

　　萨缪斯看到雷啸这样，大笑出声。
　　就在一天前，雷啸还在他面前有模有样的端着城主的架子，结果现在一看到要和他独处，即使身体作出了防备的姿态，那眼神看着也觉得像如果他要兽化，立马就会翻肚皮认输的样子。
　　他走到雷啸原来坐的位置坐下，这正是当时和雷修喝酒时他坐的位置。坐下后他拍了拍旁边，示意雷啸坐下来，而上一次与萨缪斯相对坐那个位置的，是他的兄长雷修。

　　雷啸小心翼翼的按照萨缪斯的指示，坐在了他旁边，就算知道萨缪斯现在不可能是来捆他的，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盯着萨缪斯在指间缠绕把玩的那根绳索。
　　萨缪斯顺着雷啸的眼神看到了自己的手，笑了笑，对他说了这根绳索的来历：
　　“我想你被捆着的时候，肯定想过兽化吧？没成功是不是？”
　　“你当然挣脱不开，就连你哥都挣脱不开，何况你？”
　　“这根绳索本来就是拿来捆你哥的。”

　　说起故友，萨缪斯脸上并没有什么悲伤的神态，只有悠远的怀念，仿佛那生龙活虎的雷修还活在遥远的时间之外，他们终有一天会在另一个地方再会。
　　“查士坦丁跟我说，这还是为你哥专门定制的绳索。”
　　“你也知道，你哥那人吧，义字当头，满腔热血，但有时候就没什么脑子……别反驳，如果我说实话你还要反驳，那就别怪我再揍你一顿了。”
　　“那个武夫经常头脑一热就想去路见不平，或者去为朋友两肋插刀，根本不顾当时他到底应不应该出头。这可愁坏了他的搭档查士坦丁。”
　　“为了这个，查士坦丁集谋星联盟所有法师之力，费了好大劲，才研制出来这根这根专门对付兽人的绳索，高能力掠食类兽人在这根绳索面前，也没什么力气可使。”
　　“有了这个，那可就省心多了。每当雷修又想乱来的时候，查士坦丁就格外顺手的将他捆起来丢到一边晾着，让他只能干着急。”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这绳索可爱多了？如果没有它，你那个大哥，还不知道要干多少蠢事出来。”
　　“拿来捆你，大材小用了。”

　　雷啸可是一点儿也没感受出这绳索的“可爱”来，但既然谈起了大哥，他也慢慢放下了戒备。
　　雷修对他是这么重要的人，他为了父兄的遗愿和现状，被迫急匆匆背上了城主的重任，但他对大哥的怀念与悲痛不比任何人少。他也很想倾诉，但他无人可诉，所有人现在需要的都是一个坚强到能够统领战后兽人城的“城主”，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会悲伤、会想念的家破人亡的“雷啸”。
　　如今不知为什么萨缪斯来到这里，对他说起了大哥的事，但不可否认，萨缪斯的出现，萨缪斯说起了大哥，让他终于可以将作为“雷啸”的感情说出来。

　　他按着自己的思绪，在萨缪斯说完后，自顾自说起了自己心中的雷修，那个英伟的大哥。
　　“这是我和大哥的秘密基地，既然你也知道这里，那大哥一定带你来过了。他应该只带我们两个来过这里。”
　　“我从小就特别崇拜我哥。既然你们是这么好的兄弟，他应该跟你说过吧？母亲就是因为生我而死的，我也是被迫提早出生，所以从小身体就特别差。说得难听点，如果我不是生在皇家，而是一个平民之家，我根本活不到懂事。”
　　“父亲是城主，他是事必躬亲的那种责任感特别强的人，把国远远放在了家前面，每天有太多事要处理了，因此我小时候见到父亲的机会很少。”
　　“比起经常见不着面的父亲，大哥他是真的做到了长兄如父，从我懂事开始就一直跟着他。”

　　“我还记得他偷偷带我出去和他那些朋友玩的时候，因为年纪都小嘛，童言无忌和口无遮拦是难免的，可但凡他那些朋友说我两句弱不禁风是个病痨鬼，我哥立马就会上去打架，打到再也没有人敢在我们面前说我半点不是。”
　　“你看我没有半点大哥那样的体魄吧？但这已经比小时候好了太多太多的情况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象，我一个狮族兽人，却因为体弱，连出城主堡的机会都很少，少数几次都是大哥带我溜出去的。”
　　“有一次大哥带我出去，回来我就犯了很严重的病，那场病几乎要了我的命。从此之后大哥就没带我出去过了，但只要外面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他一定会带回来给我玩，所以我也不觉得和外面的小孩有什么不一样。”

　　“就从那次生病开始吧，从来不耐烦看书的大哥，就问遍了医师，翻遍了阅览室的医书，开始出去到处找能够为我治病和加强体质的药材。有的东西，不是因为你是皇家人就能轻而易举得到，有些珍稀的药材，甚至要高能力者搏命才有可能拿到手。”
　　“等我哥成年之后，突然就出门游历了。当然，我现在知道，他是加入了谋星联盟，可我更能猜到，他加入谋星联盟，不仅为了联盟那个伟大的使命，还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我。”
　　“在联盟里，他能打探到最好的药材所在，能借助联盟的力量来研制对我有效的药物，所以在他游历的这些年，我收到他寄来的药材，都比原来的要高级很多，也有效很多。”

　　“我一直崇拜他，我真心实意以为他是下任城主，谁知道原来他那时候……总之就是，因为我理所当然认为他会是下任城主，所以无论是在他游历前我还小的时候，到他出门游历，我慢慢走向成年这么多年，我从不敢懈怠学习。既然我注定当不成猛兽，那我就拼了命地学怎么治理一个国家，怎么和不同的人打交道，怎么去处理各种事情。”
　　“我哥他对这些一向没什么兴趣。我就想着，他不愿意学，那我就多学点。只要我能学得越多，等大哥继位的时候，我就越能更好的辅佐他。他不愿意去和人尔虞我诈，那我去；他不愿意面对麻烦，那我就为他提出建议；他不擅长处理各族类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那我来安排……我的愿望就这么简单——我想成为大哥在战斗之外，最有力的助手、武器和盾牌。”
　　“结果……”雷啸苦笑了一声，“他从来就没想过当这个城主。”

　　一口气把心中一直憋着的话说出口，雷啸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很多，他发现萨缪斯是一个多么好的倾诉对象——
　　他与大哥是生死知交，他与他一样熟悉并怀念大哥，他能理解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雷啸甚至认为，是兽神的指引，才让萨缪斯在这么一个最好的时间点、最好的地点，出现在他面前。

　　听完雷啸的描述，萨缪斯就像看到了两头相亲相爱的狮子，一直为彼此着想着长大，让他也更了解了自己那个大大咧咧的兄弟。萨缪斯当然不是被兽神指引来的，只是他可以对任何事冷眼以待，但也可以对任何人共情，他知道，那个仓促上任的弱崽子，此刻正需要一个发泄口。
　　所以他来了。

　　他们又聊了不少关于雷修的事，在萨缪斯说他们的旅程时，羡慕中，也慢慢消解了那郁结于心的悲伤与痛苦。
　　聊到口干舌燥，萨缪斯觉得他已经开导得差不多了。他能感受到雷啸现在与和他聊之前的变化，因此这场对话也可以结束了。
　　他将那绳索卷好，在左手拿着，率先站了起来，用右手拍了拍这位新城主的头，说：
　　“既然你哥把你托付给了我，我就见不得你不像个样子。这绳索我收着，等哪天觉得你做了什么我看不顺眼的事，我就用这根绳索把你捆起来，挂在你们广场上晾着给人参观。”
　　“我以安魂骑士的身份保证，你和你哥在遥远的某一天，会在兽神身旁相见。”
　　“既然你这么崇拜他，那就努力守护好他为之付出了一切的这片土地。”
　　“只有这样，当你们再度相见时，你才能挺直腰板的对你哥说，你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你是他的骄傲，那你就一直作为他的骄傲活下去。”

　　“这才是怀念他——你的大哥、我的挚友，最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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