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师》藏遗

103、兽人城保卫战 （八）

　　随着贞的话语，萨缪斯将目光重新放回战场，才发现起了多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先攻击得有进有退得到黑袍人们，现在像被人拔出了“理智”这块积木，导致了思维系统的全部崩盘，变回了让他们熟悉的、没有神志可言的“魔化灵魂”——只不过这魔化灵魂还有他人的“身躯”作为载体罢了。
　　他们部分敌我的胡乱攻击，没有任何章法，只要是在自己周围的人，都进行无差别攻击。这对兽人城的一方的势力与援军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自不必说，敌人已经再也没有什么谋略，还会自相残杀，无论如何他们都能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坏事则在于，这些在倾泻着自己攻击的，是拥有双重能力的高能力者，毫无章法的攻击反而会让己方乱了阵脚，就算最后他们一定会取得胜利，但那胜利，也可能是建立在他们全部死亡、黑袍人自相残杀至结束而获得的。

　　萨缪斯看了贞一眼，这时候贞终于允许了萨缪斯的参战：
　　“你去吧。我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你也要记得保护好你自己。”
　　“你的斗气之中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安魂能力，我也会通过精神链接赐予你一些我的力量——放心，不是灵魂共鸣，而是对我完全无害的一些力量——你会是他们最大的克星。”
　　“但你要记住，对于这场战争，你始终是一个外人。你的身份是安魂骑士，你的职责是保护我，而不是保护家园的兽人城子民。”
　　萨缪斯明白贞的言下之意，即他决不能因为这场战役，导致他无法继续承担安魂骑士一职，譬如重伤至残、譬如死亡。

　　得到了自己安魂师的许可，在确认贞的确安全之后，萨缪斯便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先前以局外人的角度看这场战役时，他就几度差点忍不住想出手协助。就算不为兽人城的信仰，也是为好友雷修。
　　作为正常战争的场上主导者与先锋队，雷修在这场战争中表现得非常出色，但同样的，他也受到了越来越多的伤害。就有如先前恳求贞时说的一样，萨缪斯实在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去死，而他抱着手在一旁冷眼相看。

　　一直到真的参与进这场战争，才能切身体会到战争的残酷。
　　萨缪斯从未参与过这样大型的战争，他一头冲进去，首先触动的是他的嗅觉。在山头观战的时候没有这么强烈的感受，身处其中，才发现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他见过无数死亡的现场，全身血液都流尽的惨案也不是一次两次接受了，但那始终是个人的死亡。现在，就在他所站的地方，血流成河，让他的短靴都像踩进了黏腻的浅沼泽一样。
　　这是真正的战争，是两方势力的生死搏斗，而不再是个人的单打独斗。

　　如果就个人能力而言，在兽人族幸存的高能力者面前，尤其是在谋星联盟的高能力者援军面前，他不是武技最好的。但确实如贞所说，当那些黑袍人只是单纯的发狂魔化灵魂与高能力者身躯组装物时，他是整个兽人族势力中，最能够与那些黑袍人抗衡的人。
　　与魔化灵魂他已经打了十五年的交道，没有人比安魂师和安魂骑士更了解魔化灵魂；与黑袍人的交手，至今也有多次经验。再加上身为安魂骑士的安魂之力加持，让他一入战场，在挺过最初转瞬即逝的不适后，成为了整个战场最不容忽视的力量，连那濒临消散的兽神化身都显得不够看。

　　之前在局外观战的好处在此时也显示出来了。
　　黑袍人是具有双重能力的高能力者，而作为战争中的一份子，并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未显露出来的灵魂或身躯的能力是什么，这也是一开始导致兽人城高能力者迅速死亡的原因。而一直观战到所有黑袍人都出手的萨缪斯，虽然不能准确记得哪个人的能力是什么，毕竟他们的着装都一模一样，在高处看一个人与一千个人没有任何区别，但起码能知道，还存活在战场的这些黑袍人总共有些什么能力。
　　并且他还有一个任何人都不具备的优势——与安魂师的精神链接。
　　贞还在战场之外，能够纵观整个战争的情况，利用精神链接，不仅能给予他属于她的安魂之力的加成，还能告诉他现在所要面对的变化。就算贞不能准确看到他在做什么，但来自于场外的情报，让他更能掌握自己所要面对的情况。

　　进入战场，就不能看到雷修在哪了。战场上擅长以自身身躯战斗的种族大都完全兽化，比狮子还要庞大的兽化兽人比比皆是。之前在山头，还能找到自己想看到的那头雄狮，现在根本无暇去顾了。
　　贞一开始就并不关注雷修在哪，如今自己的安魂骑士参战，她理所当然只会关注一个人。
　　即便萨缪斯比在场任何人都更能克制黑袍人，但对方就算不再“驯服”，也是实打实的双能高能力者，容不得萨缪斯一丁点大意。
　　挥剑、躲避、周旋、斩杀……当这一切都变成了本能与直觉的博弈，战斗经验就显得尤为重要了。黑袍人需要两次击杀才算解决掉一个，先要让身躯“死亡”，再让逃逸而出的魔化灵魂“死亡”。在萨缪斯眼里，这些黑袍人都已经变成了“迷路者”，他只需要执行“斩首”的行动就好了。

　　侧身避开谋星联盟中弓箭手带着精灵之力的箭矢，再回手将从被射中的黑袍人身躯中逃出的魔化灵魂斩首，这就又少了一个敌人。
　　萨缪斯在与各方互相短暂配合中渐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受伤是不可避免的，但那一些不用在意的小伤与他所击毙的黑袍人相比，根本无关紧要。

　　由于萨缪斯的加入，战场渐渐被分割成了两个中心。一个是以雷修为中心的战圈，他带领着高能力者兽人与黑袍人拼杀；另一个则是以萨缪斯为中心的战圈，依靠的是来自谋星联盟的助力。作为中心人物，两个人承担着整个战场最大的压力，但与处于全盛状态，并且有太多别人不具备的优势的萨缪斯相比，已经不停不休战斗了整整一天的雷修那边要吃紧得多。
　　好在谋星联盟的援军或许因为看出了这个差别，也或许是因为雷修是谋星联盟的一员，所以大部分援军力量都聚集在雷修那边，这正是萨缪斯想要的。

　　这场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到最后连后面才参战的萨缪斯都只是机械性地斩杀敌人了。根本不能再去想什么，就绷着那一根弦，眼前除了盟军就是敌人。盟军，活，敌人，死，就只有这两种最基础的判断了。
　　直到最后一个黑袍人被谋星联盟的援军杀死，天已拂晓，和战争开始时一模一样。
　　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日升月落永不改变。只有在这光辉之下生存着的生灵们会记得，在这一轮交替之间，发生过什么让人永远铭记的事，而日月对此毫不关心。
　　萨缪斯有些茫然地站在已经结束战斗的战场之中，还未从那一夜的厮杀中回过神来。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了这么多“人”。
　　在战争中的自己，让自己都感到陌生。
　　那么轻易就夺取一个人的生命（即使他们并非真的是活着的“人”），没有任何的仇恨，也没有任何的怜悯。就好像一个战斗机器，他竟然在看似无尽的杀戮中获得了一种……绝不应该有的快感。

　　萨缪斯一直觉得自己是厌恶杀戮的。
　　他是安魂骑士，他见过了太多生死，所以他对此抱有畏惧之心。可这一场战争，让他对过去的自己都产生了质疑，这才让他陷入了奇妙的空虚与惘然之中。
　　当战斗宣告结束，他全身没有一处没有血迹，就连脸上也有伤口在流血，但更多的还是敌人的血。
　　连陪他经历过十五年风风雨雨的随身佩剑都被砍出了豁口，但都被凝结的血块糊住，流动的血液顺着剑身流入了脚下的大地。

　　他们胜利了。

　　一天一夜，来犯的黑袍人全部被赐予了第二次的死亡，兽人城城主与祭司献祭身死，召唤出的兽神化身消散，百万兽人大军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万，谋星联盟的援军也死伤过半。
　　举目四望，尽是敌友的尸体，密密麻麻堆积起来。这样的惨胜，让人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现场只剩下了喘息声与互相确认安好的低语，不知道是谁突然放声大喊了一句：

　　“兽神在上，我们胜了！我们胜利了！！！”

　　这一语惊醒了还处在杀到迷惘状态的萨缪斯，他猛然回神，抛开那些好似什么都没想，又似什么都在脑子里跑过的想法，开始到处去找自己现在迫切想要见到的人。
　　大概因为同为后半场战争的焦点，也因为是这场战争的主导者，同时还有贞的指点，所以萨缪斯很容易找到了他。
　　那里汇聚了最多还能够站立的人，无论是兽人，还是谋星联盟的援军。
　　全身浴血的萨缪斯一瘸一拐地拄着剑，所到之处，人潮自动为他分开一条路，让他能在走近前就看到那头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的雄狮。

　　他走到这挚友那狮首前，用沙哑到完全听不出原本嗓音的声音，故作轻松地打了个招呼，就像他们并不是在硝烟还未灭的战场上，而是在这一切还未发生的城主堡花园中：

　　“嗨，兄弟。。”
　　“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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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天睡早了，忘了定时，现在补上。
这场战争终于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