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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断尘和念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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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断尘和念蝶
念蝶问断尘我们要去哪儿,断尘说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念蝶忽然就想到了一个地方。她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瑶池。
当她坐在曾经熟悉的水边时,她说:“那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是只蝶就好了,可以和你一起自由自在的飞。”
断尘则说:“那时候我希望自己是人,就可以和你一起……”说到这儿她就脸红起来。小时候念蝶会给她洗澡,她懂事后就自己洗澡睡觉了。“你养大我,我还没照顾过你呢。现在正好。”
两人在水边呆了很久很久,直到夕阳落山。
瑶池的宫殿在没有仙人会的时候冷清无比,偶尔会有陌生的宫娥前来打扫。
念蝶有时候会想,无尘宫怎么样了呢?这样不回去,什么都抛下合适吗?可是当断尘寻来的时候,她就不想了。她想着要怎么离开她,最终想逃的人是她,不是她的蝶儿。每当她看到断尘那双黑色眸子里深深的眷恋,一种痛就会从骨髓深处向外蔓延,直到她浑身都痛起来。
她开始喜欢躲起来,躲在一个安静的角落,想着许多许多年前的过往。想着那一天的相遇,她是仙子,她是蝴蝶。
断尘并不讨厌她这么做,她藏,她就找,放出幻蝶一日复一日的找,因为她知道她总能找到她。于是念蝶总是能在远处看着那个被火蝶环绕的白色身影,那些蝶飞舞着,让她觉得那是一个美丽的梦,而梦的深处有她最喜欢的蝶儿来找她。
当念蝶终于熬过寒冬的时,她觉得很放心,她想天气暖起来,一切都会跟好起来的。
有一天早晨,桃花开了,念蝶咳出血比桃花要红,那些血好象总也咳不完。她又藏了起来,断尘找啊找,一直找到太阳落山,她开始着急,那些幻蝶在重重楼阁和锦绣花园里仓皇的飞,终于在瑶池边寻到了昏迷的她。
她问:“怎么你的蝶儿变成灰色了?”
断尘说“是红色呀。”
念蝶忙说:“我开玩笑呢,是红色的。”
那一天,她躺在床上感受着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强烈痛楚,似乎每一根神经都在崩溃。她觉得害怕,好象有谁要带她走,带她到那个黑暗的黄泉里去。于是她不让断尘走,断尘就整夜守着她。看着她的呼吸弱如游丝,看着她咳出大片大片的血,看着她在无望的深渊里形容枯槁。
早晨醒来的时候,念蝶哭了,在她身边守了一夜的断尘,青丝褪尽颜色。她没还瞎,白色就总是白色。
“你忘了我吧,忘了我,求你了,忘了我……”她冲着她发疯一样的喊。
断尘看着她手足无措,那一头白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眉眼,却挡不住发丝后面那一双黑色眸子里的深深眷恋。
“除非我死,我陪着你死好么?”
念蝶不喊了,她觉得很绝望,从来没有过的绝望从前生悬崖的烈火中爬出来,缠上她的心,让她哭不出声音,让她说不话来。
她抚养今生的她长大成人,而逐渐死去的她在杀她,她只能绝望的看着她无奈又深情的眸子独自绝望,因为她没有办法阻止,她会耗尽断尘的一切,让断尘生不若死。
几百年来的坚持,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可是她现在想放弃想逃避,断尘不会给她机会放弃,也不会让她逃避。
念蝶让她抱起自己去瑶池。
齐胸的池水,清澈的能见到水底,她拉着断尘走到熟悉的位置。
“还记得么,那时候你就是这样的停在我的指尖。”她陷入回忆,一抹甘甜的笑爬上她的眼角。“我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美?”
“你永远都美。”断尘说着吻上她的额头
念蝶笑着,她灰败的发在水中游动,缠绕断尘的衣袖。“你是不是忘不了我?我知道,你忘不掉,我也忘不掉……”
断尘不说话,只是这样陪着她。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断尘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露出深思的深情,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看到你的时候,就不想离开,我觉得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样子。这是不是原因?”
“那时候你是蝶啊,我可不知道蝶会想什么,不过我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念蝶倚着她,她越来越没有力气。“我杀了你,你会不会恨我?”
“不会。”断尘回答的干脆利落。
念蝶在她怀中点点头,将匕首刺入她的心口。
断尘只觉得心口有一片冰凉,然后她宽慰的闭上无限眷恋的眸子。她听到念蝶说:“等着我一会儿。”
她会等的,因为念蝶在人世等了她几百年,这次该她等待。
念蝶看着臂弯里的断尘,看着她的血融入池水和她的衣服连在一起。
“你再也不用难过了。”念蝶咬破手指,摸索着在她的额头画下咒印。“来生,你要好好的过。”那是封印所以咒印,神元,甚至记忆,她要将这些都封印起来。
没有了神元,断尘就是一个普通人,不会有人觊觎她的能力,就不会把前生的恩怨带到来生。
没有了记忆……断尘就会忘记一切,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念蝶是谁,不知道来自哪里,这样才能重新开始,自由的到哪里去。
“你自由了,我不会绑住你,你的力量也不会绑住你。”
她画完又咳出血来,慌忙捂住,惟恐破坏了咒印。血从她的指缝缓缓流出。
“我用命换一个普通的人生给你,我……只能给你这么多。”
咒印一点一点的渗入断尘的肌肤中,她松了口气,她想她可以休息了,到另一个地方继续陪着她的蝶儿。
二十年后无尘宫成了武林中的一个迷,没有人知道它的位置,没有人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人。那些穿白衣的女子们再也没有出现过。
苏州江家
今天是端午节,包粽子赛龙舟,到处都是热闹的人群。江焘之子江逸带着仆人往湖边赶。风和日丽,他好久都不曾陪着姑姑游湖了。家中的画舫停在湖边闲置半年,据老管家说,都快霉烂成破烂儿了。
他把身上的所有事物都推给了帐房上的几位总管,自己给自己放了几天假,理由是孝敬长辈,他要陪着姑姑她老人家游湖过节。
事实上他六岁那年惨遭灭门,是他口中的姑姑将他抚养成人,他长大后,他的姑姑又将所有产业都交给他管理,自己退入内堂再也不过问外面的事。这位姑姑到底是什么身份,外人更是搞不清楚。
老管家杜家生喘着气追上少爷,“少爷,您不必亲自来,老奴打理就够了。”
“杜爷爷,我说实话吧,就是想偷懒。”江逸瞄了瞄周围,没人听到,又说到,“您别告诉姑姑啊。”
杜家生叹了口气,少爷哪里都好,就是太顽劣,要不是有恩人管教,他可真是无颜去见死去的老爷夫人和小姐。不过看在他对恩人那么孝顺的份上,他也不说什么了。
傍晚时分,江逸站在码头等着姑姑的轿子。几个丫鬟站在一边直笑,都说咱家少爷接姑姑跟娶媳妇似的。江逸听了直得意,那位姑姑见他如此直戳他的额头。江逸知道姑姑心软说几句好话就不计较了。
江逸知道他姑姑有件心事,几十年未解,从风华绝代到两鬓如霜,他从不见姑姑提起过去,也不见姑姑愁眉得以伸展。他正想要如何逗姑姑开心,湖上起了一阵喧闹声,他走上船头看过去。画舫东面,另一艘游湖的画舫上两个男子斗在一起,似乎是在切磋武艺。江逸也会功夫,只看得心旷神怡,他从来没见过比姑姑更厉害的人。
“姑姑,您快来!有比您出手还快的人。”
那位姑姑蒙着白色面纱挑开珠帘望过去,大惊失色。
白衣胜雪,衣袂翩翩,她一生只见过一个人会有如此的俊逸的身手。她几乎是踉跄着走到船头,想看得更清楚些。
“逸儿,那白衣人可戴着银冠?”
“孩儿也看不清楚,他们打得太急,身影都难以分辨。”
“将船靠过去,快!”
她急切的看着,恨不得马上飞过去,江逸从没见过姑姑这般失态的举止,对船上的那几个人更加好奇起来。
那条画舫的主人见他们靠近,打斗的两人也停手看向他们。
她看清楚后,只得望天长叹。那白衣男子拱手行礼自称熬棠,细看才发现他的衣服其实是银色并非纯白。她还了一礼怅然而回。
“且慢,您是不是要找一个穿白衣的故人,头戴蝶冠。”那名青衣男子问道,他儒雅的面孔带着体贴的微笑。
她回头看着他,奇怪这个人怎么会知道,“你是……”
“有缘之人自会相见,无缘之人对面不识,还请您保重自己。她只能和她在一起。”
她哀伤地点点头,不复留恋的走了。一年后郁郁而终,江逸遵照她的遗嘱,将一件看似男装的白色衣衫放入棺中陪葬,她生前经常对着这件衣服出神。
这件衣服是谁的,是她喜欢的人?还是她的家人?没有人清楚。
墓碑上只留下一个美丽的名字:玲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