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火蝶[旧版]》素黛

13、十三 谁在殊途

　　十三、谁在殊途

　　冷夜残留的霜覆盖青石台阶，晨曦映照下，整个宫殿越发冷峻。紫尘主清云子走在去幽尘殿的路上，神色略微凝重。昨夜丑时接到从江南来的书信，苏州一家所属商号不知被何人灭门，青尘赶到的时候只救出了商号总管江焘的一儿一女。无尘宫所属的商号土地皆有专人管理，近百年无人骚扰滋事。难道是安逸太久了吗？清云子笑了笑，走入殿内，经过侧门，到了后屋念蝶的书房。

　　“属下，参见宫主。”

　　“有什么重要的事吧，起来。”

　　清云子起身，呈上书信，“这家商号是分布在江南一带商号中最大一家，一夜之间灭门绝不是偶然。”

　　“那名从风涣之家逃走的少年可找到了？”

　　“属下无能。不过，属下接到青尘送来的一个消息，见死不救冷哲收了姬无伤做弟子。”

　　念蝶放下书信，走到窗前。想着这两者之间是否会有什么联系。那个少年的功夫显然是与敖烈一路，熬烈是西海龙王的私生子，本是青海龙王，后来被蚩尤所招募，做了他的帐下军师。她入世几百年从没见过此人现身，蚩尤败于黄帝，他的手下也几乎死伤殆尽，难道此人竟然还活着？还有什么值得他不惜搅乱这世间也要达到的目的？是要她的蝶儿吗？

　　她和蝶儿本该死去，后土皇只说她们命数未到，难道如今的局面也是当初就定下的命数？这可苦了她的蝶儿啦。

　　“暗里你带人手和青尘一起去查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明里的安排……叫珑玲子过来。”

　　“是。”清云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宫主……”

　　念蝶见她欲言又止，“这里没别人，但说无妨。”

　　“请宫主提防无尘主，属下明白说，并无证据在手，只是属下的直觉。我姐姐生前曾跟我说过，有人暗地里观察过她。姐姐跟我只有一样不同，就是后颈上比我多了一颗小痔。我扮做姐姐两个月，姐姐则在暗中监视我周围的动静，有三个人总是出现在我身旁，这三人中，一个死于陈诘作乱，另外一个分属红尘，负责宫中防卫的位置就在我姐姐的居室附近，还有一个就是现在的无尘主。”

　　“背叛者必死，叫玲珑子来吧。”

　　“属下告退！”清云子露出欣慰的神色退了出去。

　　玲珑子进来，念蝶将书信递给她。“暗里，我派了清云子和青尘去办了，我想派你去安排一下江家和商号的事。”

　　“属下马上去准备。”

　　“等等……”念蝶向她走过去，握住她的双手，“带断尘去，帮我照顾她。”

　　“宫主？您……”玲珑子大惊，断尘可从来没离开过念蝶啊。

　　“是时候让她接管无尘宫了，什么事都要一件一件的做过来。”念蝶淡笑，“她会去的，她……出去走走比较好。”

　　玲珑子单膝跪地，念蝶阻止她，“今天我将她托付于你，将来也请你照顾她。”

　　“宫主说的什么话，宫主您不会的，不会……”玲珑子硬声声的咽下“死”这个字，终于她不再说什么，她们都知道，有些事不是不想就不会发生的，那么她们只能在发生前做好准备。

　　“劝她少意气用事，得饶人处要多多手下留情。”

　　念蝶还交代了许多，玲珑子一一答应下来。

　　断尘练功回来，念蝶已等她好一会儿了，随即起身取出手绢擦着她额角的细汗。念蝶让她南下处理商号之事，断尘不像以往那般不屑一听，而是很爽快的答应下来，她也不想再让念蝶这么操劳下去。

　　这次出门，已经有青尘和紫尘布下人手在南方接应，所以只有断尘和玲珑子二人前往。断尘性喜简单，让她带一堆人走走停停恐怕会烦。

　　玄锦闷在宫中许久，牵出来的时候兴奋不已。霜灵子细细整理着断尘的行李，断尘在外屋整衣束冠，她这次出门完全改穿男装，虽然如此，妙音子那一双巧手所缝的衣服还是贵秀不俗，有心人还是能看出她是个女子。断尘准备好后，霜灵子拿着行李跟随断尘去宫门处。

　　念蝶又嘱咐断尘一路上要多听玲珑子安排，断尘直笑她像老婆婆。念蝶也笑了，她笑是因为断尘已经好久不曾这么跟她玩笑。

　　送走二人，宫中又平静下来。霜灵子带着不舍的神色跟在念蝶身后回幽尘殿。念蝶忽然转个弯去了花园，霜灵子也只得跟了过去。念蝶在断尘儿时喜欢嬉戏的地方停下来。断尘喜欢水，这个水池用鹅卵石砌成，池中养了百条以上的金鱼。断尘小时候喜欢坐在沿边，将一双小脚浸在水里，金鱼们就游过来和她嬉戏。

　　“她小时候总是喜欢来这里玩儿。我记得有次把衣服都弄湿了，结果着凉一直打喷嚏。”念蝶说到这里笑出来，回想着断尘小时候的样子。

　　霜灵子知道那件事，那时候她跟断尘一起玩水，她没生病，断尘却受凉。她不知道念蝶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其实，她很需要有个人来管着她，为她着想，不让她随意做什么，否则依她的性子什么都能搅乱。”念蝶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是一副溺爱的神情。“我让玲珑子陪她出去，就是怕别人会一路上纵容她。”

　　霜灵子脸上泛红，换成她的话，她肯定事事让断尘如意，哪里会劝阻。

　　“你好好照顾她，别让她伤心，将来我才放心。”她说得别有深意。

　　“属下惶恐。”

　　念蝶看着跪伏在地的霜灵子，低下的头所隐藏的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她觉得有些累了，挥手道：“你去休息吧，我独自呆一会儿。”

　　“属下告退。”

　　念蝶长叹一声，如果不想伤心就不会伤心，是不是太奢侈了呢？放不下，她放不下断尘，所以苦心经营这一切，后土皇当年的微笑是在嘲笑还是在安抚？什么叫该放下，什么叫不该放下？现下她终于知道那个书生的痛苦了。人总有放不下的，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有自己无法放下的重要之物，那是对特定的个人来说特别的事物，因为特别所以不肯放下，所以才有这么多纷扰世事。

　　“蝶儿，你可放得下我么？”

　　冰冷的风吹起念蝶火红的衣衫，青丝飞扬中，她的疑问散入浓秋不闻回声。

　　断尘和玲珑子两人一路南下，玲珑子当真心如玲珑，颇得断尘欣赏。或许跟念蝶比较像吧，对她很有好感。起初玲珑子不敢劝说什么，后来见断尘总是听她安排胆子也就大起来，渐渐地说话也不那么拘谨。

　　“宫主，我们在前面镇上休息一下吧，马也累了。”玲珑子说着开始解下左臂上皮甲，肩上的三角形皮甲却没除去。她们出来的时候带上一双青鹰，用做联络。这皮甲是放鹰用的护具，为了不引人注目，每到市镇她都解下来，并且让鹰等在郊外。

　　断尘听言很自觉的戴上斗笠，放下长约一尺的黑色面纱，面纱遮到胸以下，一般人根本看不出她是女子。说来尴尬，前一日，她没戴斗笠，被青楼涌出来的女子们围住，险些无法脱身。后来她问玲珑子那些女子为什么这么做，玲珑子忍着笑花了好久才断断续续解释完。

　　玲珑子取出丝巾遮住面容，策马走在前面。安顿好之后，玲珑子带着断尘到集市上游玩。过了这个镇就是苏州城，今天下午会有青尘的人过来接应。

　　走着走着，玲珑子突然停下来，看着一幢华丽酒楼旁的小巷，两名中年男子鬼鬼祟祟地从酒楼后门出来，向小巷深处走去，不久两人带着一包东西出来。玲珑子一看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这间华丽的酒楼可不是一般的酒楼。

　　“怎么了？”

　　“那两个人是人贩子，专门拐卖年幼的女孩子到青楼里去。”

　　断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个闪身跟了过去，玲珑子赶忙跟了过去，“宫主您？”

　　“叫我少爷。”

　　“是，奴婢忘记了，少爷，您想做什么？”

　　“杀了这些人渣。”

　　原来前些日子，玲珑子和断尘聊天说到自己的身世，她父亲被逼债的人打死，一家人的生计都了她父亲身上，她的母亲受不了打击上吊自杀，而她则被那些泼皮无赖拖着卖到青楼，要不是念蝶路过救了她，她也要走上绝路。

　　玲珑子跟随在她身侧，“先救出人吧。”

　　两人一路跟踪，来到一处偏僻的废弃房屋，两名男子进去一会儿，扛出两个袋子，孩子就在里面扭动着。断尘闪电般出手，两名男子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打晕过去。玲珑子接住掉落的孩子，将袋子放下并解开。两个女孩子满脸泪痕，嘴中被塞了布，说不话来。玲珑子解开她们身上的绳索拿出她们嘴中的布，两个孩子显然惊吓过度只是缩在一起默默的哭。

　　断尘见此情景，怒气上涌，唰的一声拔出青丝剑。玲珑子挡在她面前摇头。

　　“你可怜他们？”

　　玲珑子还是摇头。

　　“那是为什么？！”

　　“他们罪不致死，少爷就放过他们吧，不放心的话，废了他们一手一脚，让他们乞讨度日以赎罪过也可以。这样的人很多，您以后就会习惯的。”

　　“……很多？那就见一个杀一个！”

　　玲珑子先是张口结舌，不过马上温柔的笑出来，“那您可没时间干别的事啦。”

　　断尘听她这么说失笑出声，说得也是，她可管不了那么多人。“我喜欢聪明人。”

　　“啊？”玲珑子歪着头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你很聪明，跟她一样。”断尘收剑转身离开。

　　玲珑子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说的话，喜欢聪明人，我很聪明……那不是……她是在说，是在说……喜欢自己。玲珑子只觉得全身都烫烫的，一颗心慌慌的，见她离开来不及收拾心情随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