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界拾遗录》左独

2、海日生残夜

　　引
　　“生命本身就是神迹。”

　　透过巨大的通透“天窗”，或因距离太远，仅可见熹微的星光。
　　灵使愣在当场，不适应这样复杂而又狭仄的“感知”。
　　“灵”被禁锢在了“质”的躯壳，通过可怜的小部分释放感知，“质”却变成了可感可视的存在，甚至近处仿佛是“灵”的延伸带来多种崭新的反馈。
　　失去本质的样子，很……奇妙。
　　然而下一瞬，灵使便被身旁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明亮的地下空间内，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数以千计的“人”。
　　同样的大小，同样的相貌，同样的姿势站立，新旧的细节区别间同样的冰冷死寂，应说一句库存颇丰，还是赞叹同样的……□□？
　　灵使自身不觉思绪纷飞，恍惚间好似明白了当时模仿质使后那个莫名信息的含义。
　　可这又有什么呢？
　　将未知抛之脑后，首次出界，对人界也仅有粗浅的了解。原来人是这般模样，尝试着牵引所谓躯体动作，这算是新生吗？又想起一事。
　　这些就是人类的沾染吗？好像从刚才开始，灵便有了如“想”般许多的沾染，挥之不去。
　　灵主曾言：灵质相一，其如神迹。
　　并没能感知到新生的“神迹”。
　　灵主所言，肯定不是这些奇怪的沾染。
　　思及至此，灵使又多了好多莫名的沾染，原来人就是这般模样，难怪毁灭！
　　“……”
　　似有所感。
　　灵使转身，捕捉到了身后一个同样“规格”的人颤动的睫毛，扫过对方身躯流畅的线条，虽然脚下有触感，但还是很想去感知这实体的“质”。
　　冰冷滑腻，没有脚下那么高的硬度，随着他捏的动作后躲。
　　“……灵使！停，停！别摸！”震动从手下传来，信息就此传达，人也以向后跳开。
　　灵使看着对方嘴巴张合，也试着模仿，“啊”，无意义的杂音。
　　质使知他不懂，抬根手指戳人脑袋，“用这想要传递的信息”。
　　“有沾染……你怎么了解？”很快冰冷的机械音随之响起。
　　“我比你年长，界内质主有很多灵的‘沾染标本’，接触过人灵，确实多有……随便摸是不好的，你看着。”质使挥挥手，在灵使注视下，身体表层快速聚合成一件黑袍子样式的衣物，“身体不能被人直接感知，是不好的，要有这样的‘遮挡’。”
　　“怎么弄？”灵使疑惑。
　　“用……应该是精神力，去想……效果。”
　　“神力！会有神力？！”灵使惊讶，盯着质使又去看衣服，满是不可置信。
　　“……是精神力！不是神更不是神力！”质使无奈，“是人灵强弱的感知释放延伸，传递信息影响这种躯体改变。”他攥攥稳定冰冷的指掌，解释道，这种躯体……然后看到灵使尝试出现的衣服……就不能有点儿不一样的吗？
　　信息太明显，灵使指指自己的眼睛“不一样，这个也可以变。”质使眼眸一片灰暗，而灵使则是清透接近无色，底部淡金隐现。
　　“还有这个！”灵使抓抓自己制式的短发，发丝肉眼可见地生长变长，“我要生命的颜色！”变成翠绿。
　　“……”质使没眼看，犹豫着默默将自己头发与衣服配套，其间感受着对方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欲言又止……
　　“叮……”空间一侧突兀地有门打开，类似于圆盘的智能悬浮进来，载着一个制式“人”到角落合列放下，程序喋喋，“夜末第3589号人类生命试验品入库成功，检测失败，符合入库规格……预计十五分钟后日线到达，五分钟后将开启储库白日荫庇模式，编号057号智能更新日志，向您汇报……检测库存，天窗关闭准备……库存检测完毕，未发现生命迹象，天窗开始关闭，3153号、3253号实验品位置偏移，开始调整……”
　　灵使被质使示意别动，身躯定在原地，看着智能动作，直到实质般的扫描掠过又停驻靠近，仿佛能穿透似的让“遮挡”没了用，“别直接感知，是不好的！”说着想也没想便挡住扫描反推回去，“滋……”远处的机械音戛然而止，那个悬浮的智能悄无声息落地，储库上方开始缓缓遮蔽天窗的运作也停滞下来。
　　灵使收回视线，飞快又落回质使身上，为自己好奇却丝毫不去看周围感到满意“直接感知，是不好的。”扳正质使脑袋，让那呆滞发散的目光集中，指了指自己身上，“有遮挡。”
　　质使：“……你不是个人。”
　　“不是，质使也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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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宙浩渺，人类在其一域的时空中创造了灿烂的文明，漫长的星际征途，庞大的星系国家，对宇宙而言仍不过是沧海一粟，其间对外星文明与生命的探索无果，与对自身物种与生命的研究同样在持续……
　　建设于这颗稳态行星地下的宇宙生命研究机构，主控室，警示灯闪烁，一阵手忙脚乱后，全息投影中不断回放的两道身影画面，让众人瞠目结舌。
　　“这……这是真的吗？伯戈将军！”终于有人出声。
　　“我的天，”被称为将军的人惊呼一声，“难道我们真的、真的成功了吗？那是人！那可是人啊！”泪水纵横，这位拥有与其他人员类似完美躯体，丝毫看不出其已年过百岁的将军，扑向投影，仿佛要隔空将人抱住，激动得语无伦次，“简直不敢相信，我们真的成功了！一直以来，我们能合成蛋白质，造出细胞，改变基因，甚至复制大脑，我们能造出最完美的身体，避免一切疾病甚至阻止衰老，可这一切都抵不上今天，我们数千年从未有过的突破——创造了生命！”
　　“可是……”有人忍不住提醒这位兴奋过头的将军，“我们的研究不是很多年前就停滞不前了吗，无论是简单到个体单细胞，复杂到人与人脑，我们怎样尝试，都无法赋予其生命，所以将军，现在下结论，是否言之过早？”
　　将军并不反驳，冷静下来开始下达命令，“立即封锁，暂时切断内外关联，让储库就近的智能护卫携带精神干扰器合围储库，启动扶桑白日应急备用程序，绝不能让那两人有闪失……或者逃走。”
　　“是！”各司其职。
　　众人忙碌，这位将军依旧望着投影，最后一幕是两人望向监测系统，“又有。”下一瞬影像消失，监测系统已然损毁，然后再一次开始从两人有动作播放。生涩的机械音回响，字句抨击着将军的理智，他情绪却不再有大的波动，冰冷的身体内能量循环机械运转，而大脑中的插入芯片早已运作，安抚调节他每一丝多余的情绪，相信程序，他应当是一个完美的科学研究者。
　　神灵吗？他漠然想，那无法创造的生命，无法超越的光速度，无法控制的时空，探寻不到的本质，或许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人类与科学终将完美地掌握。神灵吗？仅是存在，也只是存在，等待着诠析。
　　将军神色平静而冰冷，沧桑的眼眸俯瞰众生，如同传说中远古的神灵。
　　人类从生存之需伊始，好奇的探索永无止境，一切歌颂于此，但当贪婪足够炽烈，敬畏俨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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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感知？”灵使站在边缘，将手掌伸到那被强烈光线充斥的区域承接，地面和制式“人”软化，冒出缕缕烟雾，通透的天窗模糊斑驳，稍停留便被质使扯回，嗅觉触感，又是两种新的沾染。
　　“这是光线，与之前室内的微弱并无不同，光是某些世界用来丈量规则的尺度，不该如此炙烈，所以灵使是想死吗？”质使没好气地解释，眼见光线覆盖的区域扩大，拉拽灵使跑出储库，在类似金属表面光滑的地下通道里穿行。
　　“死……是灵归吗？那我们刚才便是新生了？”灵使任由，思考后问道。
　　“……”质使一时没有回答，跑出段距离停下，精神力扫过开启道阀门，两位瞬间被弹出外界。
　　外界是一片死寂。
　　黑的是岩，红的是浆，涌动交杂。头顶三轮烈阳联袂炙烤，相传上古有十日栖于扶桑，漫长的黑夜过后，这颗行星运转到十颗恒星的平衡带，短暂通过，其间十日照耀，因此得名扶桑。
　　两位短暂浮空，忍受着炙热与压力撕扯。质使看灵使嘴唇开合，精神力接触过去，解释被储库变故打断的话题，“灵使不是人，没有呼吸，不用空气，没有体温，不存在‘标本’所知人活着的状态，质使一样，原来活着不只是灵有个躯壳……也快坏了，回去。”捉住灵使向敞开的应急阀门折腾，却因内部气体外泄，一时间不能靠近。
　　“原来不是新生，便无灵引合质的神迹。”灵使学着用精神力传递信息，有些沮丧的情绪。
　　质使动作放缓，看向远方背着骄阳行驶而来的巨大舰船，苍茫带有弧度的地平线，黑红之上，金光喷薄，他无声吐露：
　　“新生与否，生命本身便是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