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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琴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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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年来我们虹园演出了大小六部戏剧,每一幕戏剧都在上海炙手可热风靡一时,回头来看的人也不再少数。我瞧着师傅们近些天又在排练新的一幕戏剧,你也不准其他人去打扰,你到底是从谁手里拿到这么多好的剧本?”
温叙白坐在赵恺身侧,一边沏茶一边盘问,而赵恺则拿着刚出版的报纸在津津有味地翻看着。
赵恺这一年来找老师来家里给他上课,不仅识得很多字,诗词歌赋也背熟了不少。自从他爱上读书开始家里书房陆续多出了类似《史记》、《论语》这等巨著,今年开始收藏起新出版的武侠小说连环画本,已经在书桌一角摞起厚厚的一沓。
说起武侠小说连环画可谓在近些年来最畅销的书刊,追根溯源连环画本在中国宋朝时就已经诞生,虽然之后几百年一直默默无闻却也被传承至今。
由于受到外国开元文化影响,国人很多传承也出现创新元素,几年前在报纸上连载发表的武侠小说《卧虎藏龙》如今以连环画的形式重新出现在大家视野,给小说配上栩栩如生的武打画面,不仅小孩子欢喜,如赵恺这般成年人也都爱不释手。
赵恺每日就心心念念等着新的连环画本出现,买到手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气呵成看完,虹园的事情却没有花太多心思去打理。
赵恺看了温叙白一眼说:“给我提供剧本的人不让我暴露他的身份,我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遇见,你也用不着费心思去猜,反正他是一个你想都想不到的人。”
“按理来说他的剧本这么受欢迎应该要让众人知晓他的身份才是,像宫白羽、王度庐先生他把自己得意之作发表出来让所有喜欢武侠的人都能置身江湖且不快哉,这般神神秘秘还学着名家取了个笔名叫‘手可摘星辰’,要不是你说这些戏本出自他手,我还以为是个江洋大盗。”
“人家那纯属是自己喜欢,不求财不为名,你不觉得这样的人才最是难得?”
温叙白摇摇头说:“得了,反正你爸已经把虹园全权交给你打理自己逍遥快活去了,你要是觉得没有问题我也不会过问,我呢对做生意一窍不通,既然你一心迷恋画本我也应该去过自己的人生才是。”
赵恺急忙拉住想要离开的温叙白说:“我说叙白你就别动不动提离开好不好?我爸说要是我把你气走了他就打断我的腿,我的小心脏可经不起你这般折腾。”
“行了,你不就是对‘手可摘星辰’这个人好奇嘛,大不了我下次见他的时候问问能不能让你们见一面。不过,我可先说好,对方要是最终不愿意见你可别再跟我提离开的事,不然我真得找跟锁链把你拴起来才行。”
“锁链?”温叙白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画面,画面中一个男人深情地注视着他,眼神中迸发出紫色闪电,全身都燃起火焰。
温叙白想要再看清一些,可是随之未来的头疼欲裂让他几乎摔在地。
“叙白,你怎么了?”
赵恺扶着温叙白摇晃着他的身子,可温叙白已然晕过去了。他急忙喊人去找来医生,过了半小时就见温叙白醒过来。
“叙白,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我没事。”温叙白坐起身来看着周围栾艺珈、朱俊哲也在看着他,仿佛想看看温叙白出了什么问题。
“你们都不用排练吗?怎么都聚在这?”
栾艺珈笑了笑说:“今天演出的戏已经排好了,待会七点一到就可以上台演出。我们听说东家身体不适,这不大伙都想要来慰问一下。”
“让你们担心了,我不但帮不了你们,还让你们为我担心,实在抱歉。”
朱俊哲说:“东家哪的话,当初要不是你慷慨出资哪有如今的我们,东家好才是我们好。”
赵恺说:“叙白,当真不用去医院检查吗?”
“不用了,刚刚不过是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念头,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你们都去忙吧。”
赵恺带着一众人离开温叙白的房间,温叙白回想起刚刚脑中闪现的画面,伸手拿出钱包里的照片看了看。
“这照片上的人似乎对我很重要,你究竟是谁?”温叙白看着照片心里一阵阵难受。
过了片刻外面似乎乱了起来,温叙白听到声急忙出去看,只见赵恺和栾艺珈、朱俊哲还有几个学徒在说话,似乎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你说你来虹园一年了,贾老头当初说你聪明有学琴的天赋,我这才每月五块钱贴补你让你留下来,就是为了哪天贾老头一命呜呼我不用到处去找琴师,你可倒好学了一年弹首曲子都能把人吓死,你说我留你何用。”
被赵恺训斥的学徒叫秦森,他如今才十八岁正值少年,刚来的时候不爱说话,看着做事麻利也是个聪明人,只是听说他学琴很快,学了三个月后就以为自己已经精通技艺不再听贾霄的话。他这一年从未上过台演出,估计是不用干活也能拿工资就想着混日子过活。
“出什么事了?”
秦森说:“东家,刚刚师父家中出事他回去了,临时让我顶替他为今晚的演出弹奏,我……我刚拿到曲谱,我怕我……”
温叙白转头看着栾艺珈问:“戏曲不都是以艺老板唱为主吗,古琴无非只是简单衬托一下情景,即便去掉应该也无妨。”
栾艺珈说:“今晚的这一出戏演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除了多处古琴间奏,中间殉情戏分有两分钟左右的古琴独奏。我们跟贾老头原本都已经排练好了,若是秦森能学到贾老头的十之八九就算辛苦我们也还来得及排一场,只是眼下这种情况今晚怕是没办法演出了。”
朱俊哲说:“东家,我看趁现在入场的人还不多赶紧退票吧,秦森这半吊子与其让他上台出丑,把我们虹园的名声毁掉,还不如找个理由赔点钱,至少这样不会砸了虹园这块招牌。”
“够了,今晚这一出戏至关重要,要是不能演出或者演砸了,以后我们就拿不到戏本,别说虹园的招牌砸在我手里,就是你们全都要滚蛋。”赵恺怒气冲冲,说话也不留情面。
温叙白看着秦森手里的曲谱,他伸手就拿过来仔细翻看。
原本栾艺珈和朱俊哲听到赵恺的话心里就窝火,此时看见温叙白拿着曲谱一本正经地在看,反倒有几分讥笑的情绪说:“哟,东家难不成是要自己上场吗?秦森跟着贾老头学了一年都不能出师,东家现在才开始学是不是也太晚了些?”
温叙白看着栾艺珈说:“这曲谱我似乎有些熟悉,反正现在还有点时间,你们先去化妆做好准备,剩下的我来处理。”
“东家你别说我不看好你,这曲谱可是贾老头为了此次演出特意从古玩市场找来的古曲谱,先不说它不同于当今的琴谱,可就书卷上的文字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可别琴没学成倒污损了宝物就得不偿失了。”
赵恺听栾艺珈说着曲谱世上仅有,心里有盘算着它的价值,可看温叙白这般笃定他又不能损了温叙白的面子,当下让他们散去准备晚上的表演,然后把温叙白拉到书房。
“你这般跟做贼一样的干什么?”
“叙白,不是我不相信你,你真的会古琴吗?”
“应该会吧。”
“不是,就算你之前有学过,可你都失忆这么久了,你真的还记得吗?”
“隐约还记得一些……”
“我的大哥呀,今晚这出戏的作者会亲自来看演出,要是出了任何问题虹园就只有关门大吉了,你想见他的事也就别提了。你刚才在他们面前说得很肯定,但我心里面还是很慌张,你就给我个准信,实在不行我们收拾收拾赶紧跑路吧。”
温叙白异样的眼光盯着赵恺问:“我怎么觉得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赵恺急忙移开对视的目光,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哪有,我这不是担心虹园没了好的剧本会就此没落下去,你也知道现在虹园三十几口人要养活,我压力很大的。”
“不是。就算以后虹园没人买票看戏,可这个院子还是你买下的,究竟有什么能让你什么都不要只顾逃走?”
“没有的事,我刚才只是太着急随口说的,还不都怪你当着大家的面随便就说你能搞定。你才是虹园真正的东家,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可现在想想虹园要是开不下去,就算是把这院子卖了也对不住跟着我们一起辛苦的这些伙计不是。”
温叙白越想越觉得不对,厉声呵斥赵恺说:“赵恺,你不要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在外面学着别人赌博了?”
“没有的事情。”赵恺纠结再三,终于硬着头皮说了实话,“是‘手可摘星辰’,我跟他签了份合约。去年我无意间在茶楼捡到一份手写戏本,翻看之后觉得里面的故事很不错就想偷偷拿走,没想到被他抓住了。”
“我当时想着如果虹园演了他写的戏本一定会座无虚席,然后就跟他提出一个合作的建议。虹园在未来三年内会让他写的戏本在上海变得炙手可热,而他无条件免费提供戏本,相反如果三年内他写的戏有一场戏演砸了,我不但要把虹园拱手送给他还要将之前所赚的钱一并赔给他。”
“所以你该知道我为何如此慌乱,当初我签字画押的合约还在他的手里,若是今晚注定会失败那还不如趁现在他不知道赶紧离开上海,反正全中国那么大他这辈子也不一定能找到我,虹园大不了就给他了。”
温叙白稍稍缓了口气说:“你放心,我说能搞定就一定可以。你现在赶紧出去准备开锣,我需要再熟悉一下曲谱,虹园有我一份心血在,我不会让它这么轻易就变成别人的。”
赵恺听了这话心里踏实许多,关上门终于清静了,温叙白这才坐下来专心研究书卷上的文字,然后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一曲温婉的曲调便完成了。
戏台上栾艺珈和朱俊哲的表演已经开始,温叙白抱着古琴朝着戏台右侧入座,秦森这时候上前拦下温叙白说:“东家,你还是让我来吧,刚才你不在的时候我已经练得差不多,我保证一定能配合完成今晚的演出。”
“差不多?”温叙白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可是秦森实在是令众人太失望,他想借此时机给他一些教训。
温叙白伸手翻看秦森的手指,然后微微一笑说:“你要是真正想学琴,一年的时间你的手指早已长了茧子,何至于现在倒是比来的时候还要白净。如果你跟我说差不多就是你把曲谱中看不明白的部分删减掉凑合弹奏出余下部分的话,那你还是站在一边好好看着吧。”
说完此话后秦森一脸不开心,双眼死死盯着温叙白的位置,心里巴不得温叙白一开始就出错,贻笑大方。
可是万万没想到温叙白的琴音响起,台下的观众视线就被吸引,陆续转头看向温叙白的位置,好似今晚的这出戏他们是来听曲的。也难怪温叙白颜值本就无可挑剔,清新俊逸,还学得一手旷世难敌的琴技,比起台上把脸妆化得奇奇怪怪的人来说,温叙白这个琴师受到那么多的喜欢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