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骄矜》又宁

14、第 14 章

　　“时间不早了，快点吃饭啰，”南稼浜把深蓝色工装外套脱掉，随手扔在旁边椅子上，看看餐桌上，“莹莹，你今天怎么不喝饮料？爸爸给你去拿。”

　　南舒面上没表情，心中嘲哂，这一个老的扮白脸强调她贤惠能干驯养得好，一个唱红脸表示她在家里是被宠着宝贝的。

　　两个人在拼命给她抬身价呢。

　　平常南莹哪儿有饮料喝？允许她上桌吃饭就要学会感恩戴德了。

　　齐阿姨眼神不住地往沙发那儿瞟几眼，抿着嘴巴，忍不住嫌弃的样子。南稼浜刚从工作的仓库回来，他的外套上蹭一层脏兮兮的发灰印子。

　　她家开超市的，条件可比这南家可要体面得多多了。
　　要不是家里的混小子不学好，只知道胡作非为，实在相不到正经体面人家的姑娘。还没成年就几进几出少管所，弄到现在二十三岁的人了还在社会上游手好闲着……讨个乖巧懂事的老婆回家没准还能让他收收性子。

　　想到这儿，齐阿姨按下对南家的看不起态度，继续把目光望向南舒。

　　这小姑娘她看着还是挺满意的。
　　长得干干净净，五官端正又漂亮，看起来乖模乖样的。人不爱笑，不过腼腆点没关系，会听话懂事才最重要，硬要说缺点……真是太瘦了怕以后怀孕生孩子不方便。

　　“怎么不动筷，”齐阿姨拿起筷子先给南舒加了个大鸡腿，“看你长那么瘦，平常不爱吃肉吗？”

　　“莹莹平常不喜欢吃鸡腿，”南稼浜把饮料放在她面前，坐下来后拿起筷子给她又夹了块盐水鸭，“吃这个。”

　　南舒垂下眼，盯着碗里的菜看几秒，想着他们手里是还没动过的新筷子，才勉强忍了。

　　“我不喜欢吃鸡腿，别再给我夹菜了。”南舒抬脸笑笑，既拒绝又乖巧地给了个台阶说，“不过这个我会吃掉的，谢谢阿姨。”

　　“哦……好的呀，你喜欢吃盐水鸭阿姨记住了，以后来阿姨家里吃啊。多吃一点菜，你太瘦了！小姑娘就得胖点好！”
　　南舒嗯了声。
　　她伸筷子快速往碗里放满菜，杜绝他们再次夹菜的可能。

　　桌上摆着满满的菜，不过四个人而已，又是红烧肉又是盐水鸭，几个小炒菜，还有煲得金黄的鸡汤。
　　南舒默不作声，像是很害羞内敛的模样，听着他们的闲聊。
　　低头慢慢地吃着。

　　一顿饭吃完，齐阿姨满意地拿走了家里为数不多的她的照片——这还是南莹初中入学前，学校规定必须要拍的证件照。

　　他们刚送走齐阿姨，门关上。
　　南稼浜立刻转头问老太太，急切询问，“你们一下午怎么说的？”

　　老太太打嗝饱嗝坐下，满脸喜滋滋比过年还得意，说话也并不避着还在跟前的南舒，“说是下个月定亲先给三万，等到办酒席前，再多给三十万的彩礼钱！总共三十三万！”

　　“那么早定下，”南稼浜看眼旁边的南舒，一副瘦瘦小小还没完全长开的样子，到底养在身边那么多年，有点不舍地说，“她还小，真办酒席还得等几年吧？”

　　“到时候毕业先让她去男娃身边呆着，两个人处处感情，满十六岁就能办酒席了。”

　　老太太眼一斜，见南舒事不关己的柔顺鹌鹑样子，忽然过来拧了把她手臂，“你听见没？到时候人家过来看你，可别给我这种哑巴样！赶紧学得嘴甜点！”

　　“爸爸我害怕！”南舒抬眼，脸庞忽然全是泪水，她跑到南稼浜身边，手捂着脸呜呜大哭地说，“我还想继续念书，爸爸，至少让我把高中念完……”

　　南稼浜怔愣了下，见她哭得满腹委屈的样子，烦躁地抓抓脸叹气，“爸也没法子啊！高中学费太贵了，我供不起你了。”

　　“老师说有免费的高中，爸爸，我读一个免费的就行，我现在才十四岁……等我念完高中再定吧！呜我还不敢跟男生说话，我害怕……”

　　“害怕什么？”老太太闻言过来，用力拉着她的手臂让她看自己，扬出和蔼的微笑劝说，“他们家里开超市，有钱得很，你嫁过去大把的好日子在后头，衣服零食随便买不开心吗？到时候弟弟还要靠你帮衬着呢！”

　　南舒哭花了脸，抬袖子擦擦泪珠子，继续可怜巴巴地对爸爸说，“我真的害怕啊，你要逼我我就离家出走了！老师说我成绩特别好，念高中就能拿奖学金，奖学金有不少钱呢，能拿钱还不让我继续读吗？”

　　“读书还能有钱拿？？”

　　“对啊，等我念了高中奖学金全都给爸爸买衣服，”南舒红着眼眶点点头，语气软糯，说得孝顺又贴心，“我一直想赚钱给爸爸买东西。而且到时候我就十八岁了，可以扯证了……”

　　南稼浜忽然笑了声，“傻丫头，法律上得满二十岁才能领证呢！”

　　南舒暗自咬紧腮帮子，忙低头藏住眼里浮现的戾气。
　　原来你们也知道法律啊？

　　她手里攥着衣角，垂着脸显得分外乖巧柔顺，只是长睫下那双眼眸里却翻腾着屈辱愤恨。
　　还没有钱，还没有学历，她连一张身份证都没有！

　　只能哭，除了哭着装弱卖乖没别的办法。

　　“好吧，是还太小了，”顿片刻，他做出决定，“妈，你再跟齐家说说，先把钱收了亲定下来可以，等莹莹毕业再正式处对象。”

　　南舒多少总算松口气，微微地笑着：“谢谢爸爸，以后我长大了一定不会忘记爸爸的！”
　　这句话百分百真诚不掺假。
　　等着看吧，老娘将来有出息的一天再来找你们仔细算账……

　　他毕竟是一家之主。
　　决定了老太太也不好反驳，嘀咕着说，“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南舒转身先回自己的房间。
　　这段时间在学校里，一直忙着学习，哪怕接收到部分原主的记忆她也没有提心吊胆起来，以为只是少点吃，缺点穿……今天才算直面到自己的险恶处境。

　　如果说以前南舒的父母用金钱和精力给她堆砌了一个坚固安全的城堡，让她站在高处眺望风景，拥有诗和远方。南莹的家人则是踩在她身上，一脚一脚坚持地把她往泥里挤。

　　不挣扎就会快速坠到万丈深渊去。

　　南舒刚演完戏擦干泪，回房间看见课桌中间端正摆着的哆啦Ａ梦摆件，眼眶不禁又酸起来。
　　摆件早就很旧，随餐附赠的小玩具。

　　弟弟玩腻了随手丢给她的。
　　看得出南莹真的很喜欢这个蓝色的机器猫胖子，无比珍爱地放了很多年。她还有一个脏兮兮的机器猫小毛绒挂件，是堂妹不要的。

　　环顾四周，房间里有不少本来买给南星的，后来南星不要了的破烂玩意儿。从上学要用的铅笔盒笔记本到衣柜里的衣服棉袄。

　　南舒记起自己刚重生被几个女生按在泥里打的那天，陈雨菲一边鼓掌一边讥笑问：请问您是从垃圾桶里来的吗？
　　情况也差不多了……

　　这个女孩子，她真正拥有过什么东西吗？
　　她学会低头吞泪前，小时候拿着一盏风车肆无忌惮欢笑过吗？

　　南舒使劲按着眉心憋泪，心酸得要命，不由仰脸望向天花板喃喃地说：“小孩，我以后会专门空着一间房间摆机器猫，摆满各式各样的，请你在天之灵看着。而且我，绝不会让你这家人在我身上拿到一分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