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女皇［gb］》丧钟为谁鸣

2、过往之梦

　　爱德华·兰开斯特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礼物。他的右手摘下了手套，手指的冰凉触感让青年生理性地颤抖了一下。

　　那双琥珀样的眼睛里还有着点没被完全驯服下来的抗争，也还会含着连它主人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期待。霍华德卿的调/教手段到底是不如从前了，又或者远东的居民的确是要比狮子和猛虎更加难以驯化——毕竟是蔑视那罗人为【蛮夷】的高傲民族。

　　作为红枫叶的王储，爱德华·兰开斯特并不热衷于放纵声色。

　　很早以前他便从教习大臣那里学会了道理，明白君王唯一该牢牢抓在手里的只有权柄，而其余的美人珍宝都只是用来装点炫耀权柄的附加。

　　他从来都对那些珍宝不感兴趣，驯服狮子老虎固然能给人以征服的喜悦，但那份喜悦到底还是太过浅薄了，更不及征服军队与贵族大臣们的万分之一。

　　肯威爵士献上的礼物之所以使他心动，也只是因为远东的青年即使作为装点炫耀王权的珠宝，也足以给他添上份令人满意的喜悦。仅此而已。

　　现在，他看着自己的礼物，突然觉得可惜。

　　“抱歉，”他笑了笑，温和有礼极了，“我很遗憾，您只是个礼物。”

　　紧接着，是更加直白且毫不掩饰的话——

　　“所有人都看到了，您是个被献给我的玩物。而玩物是不能登上朝堂、成为大臣的。那会显得我过于昏庸了。”

　　“真是令人感到惋惜，”他轻轻地喟叹着，“若您能以自由人的身份与我见面该多好，哪怕您是一位色牟人或那罗人也好啊。就算是异教徒，人们也总会更愿意接受一位才华横溢的异教徒成为宫廷大臣的。”

　　仿佛对方是因为自甘堕落才有了这番境地似的。

　　爱德华·兰开斯特注视着自己的礼物，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变得黯淡。青年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终于又低下头，恢复了驯服顺从的姿态。羊脂玉——那罗人说远东人是这样称呼那些白色的玉的——似的白皙脖颈从黑色的发丝中显出来，弯折着，像垂死的天鹅。

　　…驯兽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的无聊呢。

　　他漫不经心地想到。

　　与此同时，玛丽娅·兰开斯特也从兄长庄园里的小侍女那里得到了消息。她抚摸着女孩蓬松柔软的红发，微笑着夸奖：“艾莉娜做得很好，真高兴当初的我选择了帮助你。”

　　孤女的忠诚价格十分便宜，她只需要适当地做做慈善、按所有人希望的那样扮演善良单纯的天真公主，为那些本该只能在贫民窟等死的孩童提供食物与住所、派去老师教他们求生的技能，就能得到。

　　兄长是看不上这些的，只有军队的士官和朝堂的大臣以及各地的贵族们才值得他网罗忠诚。

　　平民是蝼蚁，只在发起暴/动时产生点无序的力量。

　　没人会在意。

　　所以，也没人会相信花瓶一样的小公主居然透过无数的蝼蚁几乎渗透了红枫叶王都的各个角落。

　　人民不在乎君主是谁，也不会明白何为对君主的忠诚。他们只知道，谁给了他们利益，他们就该维护谁、报答谁——更重要的是，人民要的利益比起贵族们又显得多么渺小呀！但是，谁又在乎呢？

　　至少国王和贵族们是不会在乎的。

　　艾莉娜知道的不多，玛丽娅·兰开斯特不可能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显露得过于明显，一个小侍女也不可能接触到真正的要务，她只知道，王储阁下在某段时期每天都会与那个远东人交谈上好一会。

　　就好像拥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似的。

　　可他们又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可谈的呢？

　　小公主想到最近兄长突然用了有效而杰出的方式，解决了父亲给予的考验他是否拥有成为君主能力的难题、又想到那双藏着深深野心与狠毒的，绝不可能被驯服的眼睛。忍不住笑出了声。

　　“…啊啊、你应该很失望吧？”她语气轻快地自语着，“我的兄长他呀，可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呢。”

　　不可能会救你的。

　　不可能会因为你彰显出的才能而选择救你的。

　　“让我猜猜，我的兄长是怎么说的呢？”小公主把玩着梳妆台上的宝石与珍珠的装饰品，欣赏着它们在不同光线下折射出来的光泽，“【真可惜，你只是个玩物】——是这样吧？”

　　【真可惜，你只是个玩物。】

　　小公主失去了对这些宝石和珍珠的兴趣，随手将它们丢在了桌面。

　　“…还真是一脉相承的无趣呢。”

　　她突然渴望知道那个人接下来的做法——“你会认命吗？就像他们希望的那样。”

　　就像他们希望的那样认命。

　　红枫叶的新任女王做了个自即位来的第一个有关过去的梦。

　　她从透入了露水与冷气的驻军帐篷中苏醒，转目便发现不远处放置着的银甲上结出了细密的小水珠。白天骑马时留下的疲惫还缠绕在身上不肯离去，她由此费了点力气才坐起身。

　　“——我做了个梦。”

　　她对身边的人说，“我梦见了你被兄长拒绝的事。”

　　“…………”

　　年轻的女王笑了笑，“知道吗？如果那个时候你选择了认命，我会想办法让人给你下毒。因为我不会认命，你又太像我。父亲曾经也对我叹息着，说【真遗憾，你只是个女孩】呢……真像，对吗？”

　　就因为太像，所以才不能容忍。

　　“我”怎么可能会认命？

　　“真高兴你在之后我们见面时又选中了我。你看，我比兄长优秀多了，不是吗？”

　　“…………”

　　还是沉默，也许是因为还在熟睡，又也许只是单纯地不想回话。

　　女王因此俯下身，“现在，你能告诉我那个答案了吗？”

　　这一次，旁边的人终于做出了回应。他翻了个身，腕处拷着细小银链的赤/裸手臂露出被子，细细长长的链条在透进来的月光下晃着银光。

　　“睡吧，”他低声说，“战争还没有结束。”

　　“…好。”

　　女王微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