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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恩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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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锦追查的方向,多少是被余子墨安设的线索干扰的,虽然最后苏韵锦并没把矛头指向晟国而是周北,在公荀看来差别也没那么大。毕竟想要实现霸业,晟国和周北两个实力相当的国家早晚都要除掉,谁先谁后倒是无所谓。于是余子墨不尊旨意这件事在公荀那边算是翻了篇,可是余子墨却哽在心里,思绪难宁,他又做了违心的事。
身为暗卫,双手沾染的血腥不会少,可那些血腥早就触动不了余子墨了。余子墨是从烧焦的死人堆里一步步爬出来的,乞讨的时候让人呼来喝去差点冻死在雪地里,因为一口包子让店小二吊在房梁上挂了两个时辰,他早就明白人性之丑恶,知道那些看似衣冠楚楚的人,明艳阳光投射下的阴影有多扭曲。
余子墨在这世上在意的只有三两人,是曾经给他温暖渡他能活的。苏韵熙便是其中之一,在余子墨瑟缩的冬夜给了他一碗热饭,一件冬衣。
余子墨始终铭记,却未有机会回报,不想再遇苏韵熙的时候,却是公荀要她性命,余子墨挣扎着做了决定,可结果是既违背了公荀,又伤了苏韵熙。
余子墨躺在圈成一条的床榻上,辗转难眠。翌日早起便骑着破风飞奔出城,好好跑了几圈才泄了心中的郁结,堪堪恢复平日的从容不迫行进城内,却又被热闹的人群弄的神情恍惚,再抬头时已经持缰站在大狱的门口,一辆马车刚刚驱动,车辕发出吱嘎轻响缓缓驶离。
“余大人。”狱卒刚送走马车上的人,转头看余子墨盯着马车出神便上前招呼。余子墨收回视线将破风递给守门的小卒和来人一同进去。
公浚的桌上放着棉白布的包裹,狱卒给余子墨上的茶水就放在那包裹边上,公浚想要起身却被余子墨制止,狱卒刚要离开,又被叫住。
“何人前来探视?”
狱卒一怔,余子墨就杨杨下巴示意桌上的包裹。
“哦,您府上的侍从来过,送了些点心。”
余子墨眼皮一抬,“还有吗?”
“没、没了。”
余子墨点头,狱卒告退。公浚才偏头笑道,“除了余大人还有谁会来看我,甭说王上准不准,他们怕是躲都躲不及。”
“子墨或余子墨,我不是什么大人你也不是什么殿下,权当是儿时旧时好了。”
“是,子墨兄。劳烦你又来看我,关心我的死活。”公浚这话当真是想谢谢余子墨的,可是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三分讥笑。
余子墨放下杯,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纤薄的像是要陷进铺被里一样,“不论是朝廷大臣,还是姐妹兄弟,他们或顾虑地位,或爱惜前程,有很多不可来的理由,并非无视你的生死,也有为你陈情的人。”
“那子墨兄的地位前程呢?”
“我不在意。怎样?好点了吗?”
我不在意。公浚像是把两幅景致完全不同的画重叠在了一起,一幅光影晦暗充斥着炼狱的狰狞,一幅却穹蓝星蔚一派安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宁静竟然胜过了浓烈,在公浚干涩的心里,开了一条小渠,引入清流无数,就像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即润且暖,“托子墨兄照拂,估计再有几日便能下床走路了。子墨兄当真潇洒恣意,高官厚禄也视若粪土,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在意的,这样好,不受牵绊。”
余子墨抬起饮茶的手呼的一顿,他有牵绊,他有在意的人,在意的事,就因为在意,才彻夜未眠,大清早去跑马。
“子墨兄?”公浚见余子墨不语,还以为自己说错话,略显讪讪的唤了一声。
没想余子墨却郑重其事的说了一句,“恩情。”
“什么?”公浚不明所以。
“恩情。我在意恩情。总想着知恩图报,可是却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做到,不光做不到,还伤了与我有恩的人。”
余子墨重地落下杯子,公浚偏头只能看见余子墨冷峻的脸上,两道剑眉微微蹙起,若不是公浚平躺略成仰视可能都察觉不到那微微隆起的弧度。
“子墨兄,人生而不易,何必自寻苦楚。你念人恩情,时刻铭记,便是给那人寿禄上添了福缘。即便是你无奈伤了对方,想来以你的品行也是将伤害降到最低了,那人感念不会怪你。”
余子墨垂眸,静静凝视脸上微有血色的公浚,那人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困难,却偏头报以宽慰的微笑,对他说,“安心啦!”
两人对视,直到公浚轻咳了两声,拉了拉被子,余子墨才收了视线,“冷吗?”
“不妨事。”
“路上点心铺子,有新制的饴糖,买了些,你尝尝。”
人生来不易,虽苦但行,总该吃些甜的东西,嘴巴甜了或许就不觉得苦了。
“谢谢子墨兄。”
余子墨起身离开,一盏茶的功夫,狱卒捧着厚重的棉褥进来。
“上头吩咐,给你加床被褥。”
“敢问是余大人的意思?”
“不然呢,你还指望王上亲下圣旨啊,废话那么多!”
公浚知道余子墨已经尽他所能的对自己最好了,可是自己又对余子墨有过什么恩情呢?公浚想了又想,却不能找到自己做过算得上恩情的事。可是余子墨对他,却全是恩情。
余子墨不管公浚怎样想,他认定了儿时那一瓶药,一碗茶,一句,对他这样个奴仆带笑唤着的“子墨兄”……这一切都是恩情,是他余子墨想要护下公浚的初衷,然而刚刚的某一瞬,余子墨心里想的却不是“我该护着他”,而是“我要护着他”……
徐管家听闻自家主子牵着破风走到宅前,赶紧迎了出去,尚未请安,余子墨却先开了腔,“今日你去过天牢?”
徐管家微怔,赶紧如实回禀,“并未,大人吩咐天牢那面只差一人照拂,小人从未换过人。”
“那马厩里可购入新马?”
“没有,还是王上赏的那些。大人……?”余子墨素来对府上诸事过问甚少,今儿是怎么了,徐管家正在心里打鼓,余子墨开口道,“无事。徐管家诸事心中有数,劳你操持,辛苦了!”
徐管家赶紧作揖行礼,这都是他的分内事,他哪敢承自己主子道谢,看他家主人微微颔首,面无表情的回了屋,谁能想到余子墨已经把一些事情勾连出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