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浚山》马小六

20、变化

　　不知是郊外空气清新还是吴太医新换的药方见效，总之越往旷野里行进公荀越觉着苏韵熙的精神状态好，不过苏韵熙现下不适宜长途跋涉，所以车马行进的速度缓慢，太阳尚未落山，公荀就命人安营扎寨，准备歇整。

　　车马暂停，公荀让人扶着苏韵熙休息，自己落后了半步，偏头看了余子墨一眼。

　　余子墨一步上前，低声道，“主子？”

　　“王后身子不爽，行程随时有变，让你的人跟住了。”

　　余子墨应是，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

　　得了公荀的首肯，余子墨便把话问了出来，“听说王后胎象不稳，可是真的？”

　　“确有此事。”公荀似是知道余子墨要追问什么，即刻打断，“万事小心。”然后便阔步离开去看顾苏韵熙了。

　　苏韵熙自觉是自己误事，便对公荀说，“这样怕是两天都到不了，我还吃得消，不用这样耽误行程的。”

　　公荀把绣枕摆弄成舒服的样子，让苏韵熙休息一下，顺手给她倒了杯桂圆茶，吴太医说这茶有安胎的功效，一路上公荀都命人用小炉煨着，不曾凉过，“本就是这样打算的，何况我也有些公文要处理，你安心歇着，我处理完就来陪你用膳，若是累了，你便睡会。”

　　“好。”苏韵熙乖乖应道。

　　公荀看着苏韵熙，用力摩挲了一下她的手指，五只勾缠，公荀在那一瞬间竟然有种夫妻修好固结不解的美好。公荀转身出去，苏韵熙却一阵惆怅，近来宫中出了不少事，苏韵熙觉着自己对公荀生出了几分惧意。陈氏车裂、公庆伏诛、公浚病故；敬妃带发修行尊号静悟师太对公荀视而不见，公荀也不许苏韵熙去探视她；戚太夫人只在公荀面前提了一句芸太夫人，转天就暴毙……

　　事事件件桩桩，苏韵熙又不是傻子，细枝末节上总能觉察出些许不对，虽是不想怀疑公荀可是积压在心头的思虑太多，便遣了苏韵锦留在她身边的侍从去查，这一查竟查出了当年公荀或与先王爱妃芸夫人有染之事，还有一些无法坐实的传闻……苏韵熙一阵眩晕，结合静悟师太的态度，苏韵熙不得不质疑枕边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一个。

　　吃过晚饭，公荀陪着苏韵熙散步，踩在略带湿润的乡间路上，月下的公荀少了往日的刚毅，皎洁月光给他镀刻了不少温柔，苏韵熙看着他，又想起晚饭前在自己头脑里冲撞的思绪，不自觉的就宽慰自己：这样洁净的人，终究是不会怀揣着那些恶吧。

　　路上有石，公荀怕苏韵熙没注意，所以转过身来提醒，可就是这微侧的身体，让树影笼住了半张脸，苏韵熙便觉着刚才公荀还柔和俊美的样子，一下子就被黑暗吞噬。公荀明明是带着柔情的眼睛，黑暗里却精光迸现，苏韵熙身子一紧，竟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公荀自是感觉到，赶紧问苏韵熙。

　　“晚上有些凉。”

　　时值初夏，晚上虽然有风，却是惬意，并非寒凉，怕是孕妇敏感，公荀本想带苏韵熙去看看花，如今还是算了，“这样啊，那便回去吧。”说着公荀转身扶着苏韵熙返程，不知怎得，公荀莫名觉着有点失落。

　　转天一队人马尚未出发，京畿就送来了密件，所以众人只能等着公荀处理完要事才能启程。苏韵熙觉得阳光甚好，便顺着昨天公荀与她走的那条小路散步，也不知道公荀几时能结束，所以她也不着急，还让侍婢准备些点心。

　　一行人游走出林荫路，面前的开阔地竟然是一片花海。

　　“主子你看！好漂亮啊！”

　　晴空云皓，青山如洛，繁花似锦迎风而动，这并不是宫中打理妥当的花园，而是任由生长盘织交错的生机，争红斗绿好看的紧，花海和远处的山脉连成一线一望无际，苏韵熙也跟着笑了起来，往往这种不加修饰的景致才更耀眼。

　　“暮色之时更美，昨日我们打水经过，漫山遍野都是萤火虫，就跟仙境似的吗。”随侍的婢女欢脱的说着，恨不得能把自己看见的景象画出来。

　　“真的！”

　　身后的侍婢一问一答说得火热，苏韵熙的心却不安稳的跳动着，抬手抚在隆起的肚子上低声说，“都怪娘亲，你看你父王多疼惜咱们，原是想带咱们看看这远山美景，不妨事，等你出生咱们两个陪你父王一起来看，可好！”

　　“主子，看那片桃花开得多盛！”苏韵熙的随身侍婢娥戴指着远处几树桃花，让苏韵熙看。时间已是五月，早就过了桃花花期，没想这山间温度变化大，这桃树竟然还是争艳的时候。其中有一棵尤为繁盛，巨大的伞盖几乎盖住了周边的花草。

　　“可不是，有些十里桃林的样子。”

　　“主子，明日奴婢给你做些桃花饼可好？！”

　　桃花饼……在苏昭的时候，苏韵熙第一次给公荀做的甜品便是桃花饼了，想起昨日自己心思变换，苏韵熙觉得有些对不住公荀，也想自打肚子隆起就少有给公荀亲自准备吃食，这桃花争艳，必定花香浓郁，若是做成馅料也肯定香气四溢，如此，不如给公荀再做一次桃花饼。

　　“好啊。”

　　苏韵熙和娥戴在树下看着，小太监上树把开得正艳的桃花掐下来扔给伏在树干上等着的侍婢。苏韵熙一再叮嘱小心，那侍婢却轻轻松松的扬手道，“娘娘你莫要担心，奴婢可是爬树摘果的高手，小时候没少为了这事挨打！”

　　几个人一边说笑一边摘花，笑声正好，小太监却突然喊了声，“主子！”

　　苏韵熙下意识回头，不知何时草丛之间竟然立着条通体漆黑的蛇，这时正昂着头吐着信子，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笑声戛然而止，或是之前太过吵闹突然安静把蛇也弄得莫名其妙，一时之间竟然定在了那里，娥戴和苏韵熙也是呆若木鸡，不敢移动半分。

　　“主……主子，快跑！”娥戴反应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跑？开什么玩笑，即便四肢健全也未必能跑得过这蛇，何况还带着身子，小太监见势赶紧抓住树干要滑下来救驾，可是他一动发出了响声，那蛇已见软态的身子又挺直起来，信子频出。

　　“别动，别动！”娥戴赶紧喊，苏韵熙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难不成真是命犯太岁，怎么这么倒霉，摘个桃花也能遇见这档子事。

　　蛇大概是寻思过来味儿，猛然冲着苏韵熙发力，娥戴见事不好，直接朝苏韵熙扑了过来，想着能为她家主子挡上一挡。苏韵熙身子不稳，脚下一滑，眼瞅着就往地上摔去，她心中懊悔，这刚稳住的胎象这回……可是预想的碰撞并没发生，“嗖嗖”两声擦耳而过，她被稳稳的抱进一个厚实的胸膛，尚未反应过来，那人便一个偏身，干净利落的拧断了蛇头，看了看，无风无浪的说道，“无事，是黑松花无毒。”

　　“多谢、多谢统领大人！”娥黛忙不迭的说。

　　余子墨起身拱手，“奴才余子墨见过王后娘娘。”

　　苏韵熙稳了稳心神，虽然面色惨白却还挂着友善的笑意，“余……余大人何出此言，王上说你是微臣，你便是臣下，与我也是一样的。”

　　余子墨微动，轻轻颔首，“是。”

　　“多亏了你，算起来这是余大人第二次救我性命了，听闻上次猎场也是你及时赶到，总该郑重和你说声谢谢。”

　　“王后娘娘唤臣下子墨就好，微臣护卫您的安危是职责所在，今日也是听王上安排保护娘娘周全，是微臣大意，让娘娘受惊了！”

　　“余……子墨大人不必自责，是我自己不好跑到这旷野来。好在你身手了得，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护住腹中胎儿，真的谢谢你。”

　　余子墨不再言他，颔首道，“时候不早了，臣下送娘娘回去吧。”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