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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真相 ...

  •   公荀拨弄着桌台上的香炉,不咸不淡的问余子墨,“我说,你这宅子里的东西就没多置办一件?”

      这地方公荀什么样给余子墨的,余子墨就保持什么样,隔了这么长时间,连棵盆景都没加。

      “臣下不懂,事事都是交给徐管家打理。”

      “你这么由着人操持家事,不怕他蒙骗你。”

      余子墨轻轻晃了晃头,“他们不敢。”

      想在余子墨眼皮子底下玩猫腻,那定是活得不耐烦了。公荀不置可否,转头盯着床铺上的人,“这都几天了,还这么睡着?”

      余子墨顺着公荀的目光看过去,觉得那床铺平的几乎看不见躺了个男人,“昨儿个才算是退了烧,早上醒了一会儿,但人还是糊涂。”

      “嗯。吴太医那我知会了,你需要便叫他来,他自知道厉害,你不用顾忌。”

      “谢主子。”

      主仆两人哪知道,他们对话的这功夫,吴太医正在家里捶胸顿足,接了王后那么个烫手山芋还不够,如今又把“活死人”也收入囊中,什么仕途顺达,能最终保下这条老命都算自己祖上荫蔽!

      门扉轻响了两下,余府侍婢端着盘子进来给公荀奉茶,公荀呷了一口,略显不满,“啧,堂堂暗卫统领,就拿这招待我,我赏你的雨前龙井呢,你都煮茶叶蛋了啊?”

      余子墨知道公荀是故意调笑他,竟突然觉得公荀、公浚兄弟二人自小耍性子时的语气表情如出一辙,莫名就挂上了点笑意,“是,这就给您换去!”

      说罢,也不吩咐侍婢去做,而是自己去寻那些他全不在意的名贵茶叶。

      公浚的手指在掖好的被褥里抽动了一下,周身的疼痛席卷而来,公浚只觉得嗓子眼冒火,尚未睁眼便喊着要水。他被人扶起来,温热的水抵在唇边,公浚喝了一口才视线清明,然后便是一声脆响,打翻了茶盏,公浚惊恐的缩在床角,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呼救,只能哽着喉咙发出怯懦的悲鸣。他面前的人是公荀,是打他入天牢,让人割他血肉,车裂他母后的公荀。

      公浚浑身觳觫,眼睛游走在宽敞明亮的房间内,从布局到极简的装饰,他知道这不是王宫。可是面前未着龙袍只穿私服的公荀却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公荀身后站了两个垂手而立的黑衣人,黑色面料里若隐若现睚眦衔斧的暗纹,那制服太过眼熟,数月前也是穿着这身制服的人对公浚严刑拷问,以至于公浚看见这身衣服,就不自觉的紧咬嘴唇。

      “公浚。”公荀身形一动,迈出的一步尚未落地便听见公浚战栗的喊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你怎么了!?我是你王兄啊!”

      “不是,你不是!你杀我母后、虐我身躯,你怎么会是我兄长,你走开!你走开!”

      公浚随手拿起枕头掷了出去,黑衣人挺身要护,却被公荀制止,任由公浚那气力全无的枕头没挨上他的衣服便坠落在地。公荀重重的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哀叹自己把可视作家人的公浚逼成这幅样子,还是心疼公浚知道他如此维护、尊敬甚至想舍命相救的母亲其实只把他当成棋子。知道一切之后的公浚会是怎样的神情,公荀不敢想。

      叠指叩门,清脆的两声伴着余子墨沉稳的声音,“王上。”

      “进来。”

      余子墨单手托着木盘,进门便看见这般对峙的情景。与其说对峙,不如说是受惊的兔子被挤在了墙角,其中一方实在是太过孱弱,孱弱到让人不忍。

      余子墨快步进来,本想放下托盘去安抚公浚的情绪,却不想缩在床角的人见他进来,便手脚并用的爬下床,赤足跑过来,一下躲在余子墨的身后,双手紧紧的攥着余子墨背上的衣衫。余子墨即便不看,也能通过背上颤抖的双手知道公浚怕成了什么样子,余子墨几乎是下意识的用未托木盘的手环住了身后的人,不自觉的就做了回护的动作。

      “王上。”若不是余子墨一贯清冷,语调平素,怕是这会儿听着便会夹杂些埋怨。

      公荀盯着把自己隐遁在余子墨身后的公浚,只有雪白的中衣边角显现出来,心里说不出的拥堵,一甩袖子,“你同他讲吧。”然后便带着人阔步离开。

      直到属下颔首请辞,给余子墨带上房门,余子墨才反手拍着身后的人,柔声安慰,“王上走了。”

      公浚终于松了手上的力道,颤声回道,“子墨兄。”

      余子墨解了束缚回身看公浚,见他白面白足竟和这白色中衣有些顺色,唯有脚底的地面染着暗红。

      “你怎么?!”

      余子墨放下托盘,直接把公浚抱上了床。刚才公浚赤足跑下来的时候,一脚踩在了碎瓷上,只是他太过惊惧不知道疼。余子墨拿出药箱,握着公浚的脚踝,看着深嵌入皮肉的瓷片,眉头便蹙了起来,心道这人身上还有一分是没被伤过的吗?

      “你忍一忍。”余子墨的声音不自觉便又低沉了几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什么。

      “我,我自己来!”公浚想要抽回脚踝,却被余子墨捏得更紧。

      “你自己来什么?你护得好自己吗?”余子墨的音调稍高,和以往平铺直叙的声音略有差异,显然是带了些情绪。公浚以为自己是惹人厌烦了,余子墨却从自己的反常中感受到身体里的某个脏器在微颤,竟是有点疼。

      在公浚皙白的脚上绑好了纱布,又吩咐侍婢收拾好房间,看着公浚喝了一点白粥,余子墨才终于起了话头。

      是的,既然公荀交代了,余子墨就要听命,不过余子墨很庆幸是自己告诉公浚这些实情,起码在他面前公浚可以毫不掩饰的释放自己心里的情绪,不必防备,不必畏惧。

      真相虽难以启齿,可余子墨未做掩饰,公浚不是矫揉造作的女子需要编一个漂亮唯美的假象安慰脆弱的神经,公浚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即便世界真实血腥,他也有独自面对的勇气。

      陈年往事一层一层像拨开了辛辣的葱头,熏得人眼睛疼,公浚机械的流着眼泪,直到无泪可流。听闻不光陈氏车裂,连“公浚”这个人也在公荀昭告天下的旨意中早亡,公浚竟笑了一下,不知是嘲讽自己的身世,还是凄笑自己的境遇。

      待一切说完,公浚的泪痕早都干了,这会儿只垂头不语,余子墨等了片刻,公浚才动了起来。公浚拉扯着被子一边把自己续进仅有的温暖里,一边淡淡的重复着,“生为何人,魂归何处?生为何人,魂归何处?”

      静默。只有压抑的哽咽牵动瘦弱的肩膀,在被子里发出轻轻摩擦的窸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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