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半江瑟

7、七、

　　赶走阿俊，陆文玉在房中一个人看起来，正是昨日的录像，看着那些段子，陆文玉不觉满脸通红，原来自己当是正这样被自己的父亲看着，再往下看时，这个想法就被抛到一边，只是脸红和心跳越来越厉害，忙停了下来，换了一张。这一次，荧幕上一片漆黑，只有混乱的足音，人影渐渐的清晰起来，她猛然发现，竟然是那夜两人被围的那条巷子！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与那群人的对话，心顿时揪了起来。
　　荧幕上的时间显示在一秒一秒的改变着，直到十二分五十三秒，结束了。
　　陆文玉依然盯着荧幕，那里已经是一片漆黑，可是，红色的烟头没入后，最后的那声痛呼却在她脑中，不断回响萦绕。
　　听到脚步声，陆文玉对着门喊：“阿俊，进来。”
　　阿俊走进来，问：“小姐，有什么事？”
　　“这些段子，你看过吗？”
　　阿俊抬头看了一眼屏幕，回答：“看过一小段。”
　　“是这一段吗？”陆文玉说着，跳到中间的一段，停下。
　　“是。”
　　“这几个人，能查到吗？”
　　“小姐，我只听从陆先生的命令。”

　　陆文玉抬头，看了看那个男人，终于叹了一声：“原来如此。”
　　老头子原本不必让她看到这段录像的，或者，他可以私下将那些人处理掉，无需她这做女儿的要求。这么做，他的条件是什么？
　　心中的怒火渐渐平熄下来，她想起何清昨日的话语，昨日，何清的一字一句、一颦一笑，陆文玉都记在心中，何清说：“我一直，努力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忍耐，照顾好自己，不惹任何麻烦，这样，就不必让父母分心照顾，我可以一个人继续过自己习惯的生活。”
　　“忍耐，照顾好自己，不惹任何麻烦，过自己习惯的生活。”陆文玉在心中重复了一遍，终于，缓缓舒了一口气，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陆文玉收起那些录像，就直接拎起行李出了门。

　　书房外的阳台上，陆书明看着那个倔强的身影，目送了很久。那个背影，逐渐模糊，有一刻，他竟恍然如当年那个白色衣裙的女子的背影。不由百感交集，心中叹道：华淑，我们的女儿，那个任性的小文文，如今，已经长成了窈窕美丽的女人，也经人事了，却是跟一个女孩子，我到底该不该阻止她呢？
　　阿俊走近阳台上的人，轻声汇报：“小姐走了。”
　　“她说什么了吗？”
　　“小姐看了那些东西后，问我能不能找到那些人，我按陆伯伯的吩咐，拒绝了她。”
　　“然后呢？”
　　“之后，小姐只说了句‘原来如此’，坐了很久，一句话都没说，但是整个人好像慢慢放松下来，之后就走了。”
　　“一句话都没说？”陆书明略有些吃惊。
　　“是。”

　　他了解自己的女儿，这么多年的观察，他深知这个女儿与她的母亲不同，绝不是懦弱可欺的人，她是幼兽，成长到现在，已经逐渐展露出锋利的爪牙。
　　“如果你不照她说的做，我会自己再拍一套，放到网上，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那是陆书明的女儿，是个拉。我说得出，做的到。”
　　陆书明想起女儿的那几句话，心中又是发寒，又是想笑，这种困兽犹斗，非要拼个鱼死网破的气势，他很喜欢，可是他不喜欢自己是兽笼，是鱼网。
　　“陆伯伯，小姐走时，叫我别再派人跟着她。”
　　陆书明一听，脸色沉下来，这句话意味着抛弃了一些东西，片刻之后，才说道：“看来，她心中已有决断。”
　　“按小姐的意思办吗？”
　　陆书明没有回答，反倒问：“你认为，她和一个女孩子一起，可以吗？能长久吗？”
　　“这种事……”严俊笑了笑，说：“都已经发生了，应该是可以的吧。”
　　“为什么偏偏是一个女人？”
　　“也许，您该庆幸是个女人。”
　　“什么意思？”
　　“这个女人，在法律上不能与小姐有婚姻关系，无论是财产和各种权利上，也都没有分享的权利，因此无论她们怎么分分合合，怎么闹，都容易处理。”
　　沉吟半晌，陆书明也说：“你说得也有道理。”

　　陆文玉回到住处，见何清还躺在床上，早上走时，何清说头晕，所以没有起来送她，现在，不知道好些了没有。于是凑近了去。
　　何清缩成一团，对床的晃动没有任何反应。陆文玉想，大概是睡着了，还是只懒猫呢！她爬过去，看何清的脸，顿时发现不对劲，何清面色苍白，头上尽是细汗，好像挺难受的样子。于是，陆文玉立即摇了摇她的肩膀。
　　何清睁开眼睛，她的眼睛失去了神采，里面尽是痛楚。陆文玉一见，急忙问：“清清，你怎么了？”
　　“带我去医院。”何清无力的挤出这几个字。
　　陆文玉见罢，先是一愣，随即答应：“好，我们去医院。”她不忍心让何清忍痛，再多说一个字。

　　“怎么会这样？”何清一听到诊断结果，忍不住一声惊呼。
　　吴医生待她沉静了片刻，才郑重的说：“清清，阿姨今天就不瞒你了。其实，你的血管瘤，很小的时候就有了，那时候你妈妈常常带你来我这做检查，我们发现你脑中的血管瘤会随着时间而增长，而且它的大小很让人担忧，只要再稍稍长大，就会压迫脑神经和血管，造成脑缺血、疼痛和昏迷。可是长到这个大小的时候，突然发现它不再长大了，我们也就没有告诉你。
　　你妈妈离开的时候，我主张让她告诉你，好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体该注意些什么，但是她还是反对，就是怕你情绪激动，反而刺激了血管瘤的增长。”

　　“吴医生，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妈妈是法医，我也算是耳濡目染，虽然我那时还小，但是也已经知道自己病情的严重性，我知道一旦血压升高，血管瘤可能就会破裂。”

　　何清每一句话，听在陆文玉耳中，压在陆文玉心中，就如一块块巨石，她意识到这是十分严重的病，危及生命那么严重！她从没有见到何清这么激动。一瞬间，她想到了已经逝去的母亲，那个已经离她远去的最亲最爱的人，她感到呼吸困难。
　　何清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我想活下去，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很小心，从来不乱发脾气，也不做剧烈运动，从来不吃辛辣、过咸的食物，从来不沾酒，连酒精饮料也没有尝过。”

　　“那么怎么会突然又开始长大？”
　　周围沉寂下来。何清的话却依然在陆文玉耳边回响：“我想活下去，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很小心，从来不乱发脾气，也不做剧烈运动，从来不吃辛辣、过咸的食物，从来不沾酒，连酒精饮料也没有尝过。”
　　听着脑中萦绕的声音，陆文玉的心，乱如麻。她只想大喊出来，这压抑的心情，几乎要了她的命，太难受了！无法忍受了！可是，陆文玉突然又想到，清清不能发脾气，不能激动啊！这种时候，她怎么能任性妄为！她要坚强、安静的守护她心爱的猫儿才对！

　　“难道是……”何清突然想起来。
　　“是什么？”吴医生立即问。

　　“前段时间，我受了伤，可是，我当时就做了检查，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伤，而且第二天我还特地注射了白蛋白。”
　　“清清，你受人欺负了？”
　　“是。”
　　“清清，阿姨不是告诉过你吗，如果那些人管你要钱，你就给他们钱，他们要……劫色，你就让他们……不要跟他们对着干！你的身体受不了的！一旦受伤，身体免疫力会降低，血管瘤就可能长大！”
　　“我知道，我一直很小心，连切菜都很小心。”
　　“那为什么你还要……”
　　何清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瞟了一眼陆文玉，低下头，没有做声。
　　陆文玉看着何清，她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对清清来说，受伤是很大的事，所以第一次遇见她时，为她受伤，后来就受到了她诸多的照顾。
　　两人都冷静了片刻，吴医生又问：“伤恢复得怎么样？”
　　“比较慢。”
　　“我看看。”
　　何清腹部的瘀痕还在，手上的淤血也没有褪尽。
　　“多久了？”
　　“十六天。”
　　“恢复得这么慢！”吴医生惊叹了一声，又开始唠叨：“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平时都挺乖的！为什么要跟他们对着干？你不想活了？”
　　可是，我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想要活下去啊！何清轻皱了下眉头，没有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