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外科医生》一盘柚橙

21、第 21 章

　　杨毅这话一说，还没等卓颜开口，一旁接过停搏液准备往心脏里灌的褚楚就忍不住了。

　　“杨主任，就算挖人也别当着我们普外科的面啊，真当我们吃素的啊？”只听褚楚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一针筒表面吸附着水珠的透明液体顺着先前开出的动静脉口灌进去。

　　人体在低温的条件下会降低代谢率，保存能量储备，这对依靠体外循环提供支持的患者来说也是一种保护机制。

　　紧接着，就看见付泽阳胸腔里那颗红黄色相间的心脏快速颤动了几下，最后停了下来。

　　同时，一旁的麻醉医生章扬瞥了一眼右上方的监护仪，又掰开几支安瓿，抽取其中的透明液体顺着静脉通路注射进去：“九点十七分，心脏停搏，血泵运转正常，监测仪连接正常。”

　　杨毅凑上前来，垫着脚往胸腔内看了看，望见那被纯白色冰屑包裹的着的心脏，啧啧有声：“好家伙，又是一颗酒足饭饱三高傍身的心脏啊。”

　　健康的心脏应该全都是红色的肌肉组织，但付泽阳这颗心脏，在暗红色肌肉周围，宛如蛛丝一般嵌进去了许多细细长长的黄色结构，上手一摸还能隐约感受到那滑腻的触感。

　　临床上管这个叫虎斑心，就是过多的脂肪长入了心脏的肌肉细胞间隙。

　　“现代人通病，四十岁以上的想找两个健康心脏都不容易。”卓颜一边说着，一边捏起了手术刀。

　　一旁的章扬闻言，也忍不住笑道：“说起来，我们当年实习的时候，遇到过一台阑尾炎手术，那肚子上厚的哦——啧啧——整整两个小时，一半多的时间都在分离脂肪。”

　　说着，章扬顿了顿，瞥了一眼监护仪上的数据，从一旁的急救箱里摸出两支安瓿放在一旁，嘱咐道：“你开心的时候提前说一声啊。”

　　章扬也看过付泽阳的CT和磁共振，肿瘤和心脏的黏连浸润非常严重，卓颜碰一碰那颗心脏，刺激到黏连的肿瘤组织，释放出来的肾上腺素就能让付泽阳的血压玩一次过山车。

　　“开始了。”轻松的闲聊时间结束，卓颜正了神色，说话的同时锋利的手术刀片就顺着右心耳的位置切了进去。

　　下一秒，站着围观的杨毅就皱着眉头低声咒骂了起来：“草。”

　　不仅是手术室内，在会议室里看同步直播的众人也纷纷皱起了眉，目光紧紧盯着投影上的画面。

　　两位解说的语气也有些担忧：“哎，这个切口选的不好了。”

　　“不过，目前的检查手段也着实没办法再精细地确定切口了。”

　　混进一群医学大佬中的门外汉唐演见状有些懵，只好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梁辰，问道：“什么情况？”

　　梁辰摇了摇头，他一个半路加入的、搞行政的半吊子，心外科太过精细高深的概念也确实不太清楚。

　　一旁的医药代表闻言，热心地压着嗓子解释道：“卓医生切的那一刀，里面长血栓了。”

　　虽说心耳这个位置，本来就因为结构不太好，容易导致血流停滞进而长出血栓。

　　但是只要不发生房颤之类的，导致血栓脱落进入动脉形成栓塞那问题都不算大。

　　可麻烦的是付泽阳要切除的是嗜铬细胞瘤，标准的不定时炸弹，多在身体里呆一秒钟都有可能把人炸得魂归天外。

　　卓颜再怎么小心轻柔，只要轻微动作，就有可能拉扯到肿瘤细胞，进而释放激素。

　　看着那一坨红色的胶冻状物质，卓颜神色完全没有变，而是飞快地开始清理：“辛苦章医生，尽量坚持一下，我尽快。”

　　原本坐在那儿的章扬这时候已经站起来了，转笔的悠哉神态也收敛了不少。

　　只见他微微颔首，说道：“上吧，后勤这块我给你稳住了。”

　　卓颜的眉眼间闪过一丝隐约的笑意，手上的动作却熟练而又轻柔。

　　右心耳的范围不大，没过多久就清理出一块足够操作的空间，所有人都能看见那浸润在心脏中间的不规则凸起了。

　　褚楚皱着眉，难得有些犯愁：“师姐，怎么办？”

　　浸润范围不小，更麻烦的是从房间隔到动脉根部全都有侵犯。

　　卓颜却完全没有停下动作的意思，放下手术刀一手拿着一把止血钳就往动脉根部探过去了：“离断、剥离、重塑。”

　　标准的教科书流程。

　　接下来的过程对于看不懂的唐演来说就更加无聊了。

　　按照他的想法，这种大型手术应该全程惊险，手术室内警报不停，时不时血管破裂，动脉血呲上天花板，麻醉医生隔三差五就报一个危急值，最后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把病人安全地从手术台上送下来才对。

　　可是什么都没有。

　　卓颜动作轻柔果决，章程扫一眼监护仪上的数据就能拿出对应的药剂注射，手术室内除了卓颜偶尔询问血压时的简单问答，更多的还是单调重复的滴滴声。

　　当唐演和梁辰吐槽了这一点后，梁辰干脆送了唐演两个白眼，恨不得坐远点儿与这个没什么同情心的家伙保持距离。

　　“这又不是某国的个人英雄主义电影，手术最重要的就是四平八稳，你想看惊险刺激，怎么不问问躺台上的病人和他们家属想不想看？”

　　听得梁辰的话，唐演转念一想觉得也对。

　　手术嘛，安全最重要。

　　一台手术从早上八点上台一直到下午三点半完成心脏复跳，中间的午饭都是食堂送到会议室里的。

　　剩下的都是些扫尾工作，比如用吸引器吸走冰屑融化下来的水、降低钾浓度并恢复体温，直到心电图基本正常，体温也稳定在36-37摄氏度后，卓颜从静脉到动脉一一将引流管拔出，缝合切口。

　　剩下的过程相对比较简单，会议室里的人也大多准备离开了。

　　卓颜瞥了一眼不远处套着无菌密封袋的相机，对着褚楚问道：“要试试吗？”

　　“啊？”褚楚一愣，有些没反映过来，“缝……缝合吗？”

　　“嗯呢，你不是血管外组的吗？心包缝合，试试？”卓颜一边说着，一边收了手，取过拉钩给他扩开视野。

　　褚楚知道这样的机会得来不易，稍有些激动地接过器械护士递来的缝线，深吸一口气。

　　一旁的杨毅见状，故意掐着嗓音说道：“哎哟，这几针可不容易啊，我当年入行的时候，也是干了三四年，才有机会在心脏上动手。”

　　同样是缝几针，从皮肤到心脏的距离，对大部分外科医生来说，一走就是好几年。

　　章扬闻言，也知道杨毅是在开玩笑，便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说道：“杨主任你可别吓唬后辈，万一真的扎了心脏，这生命体征你来稳？”

　　“杨主任你要是有空的话，不如把这坨东西拿去给家属看一眼，然后送病理吧。”卓颜也顺势接话。

　　杨毅闻言，悻悻地拿起护士已经密封好的那一坨白花花肉乎乎的不明物，一边走一边褪下无菌服和手套，嘟嘟囔囔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心外科的半壁江山来给你们镇场子，你们就给我这样的活儿是吧？过河拆桥用的可真熟练。”

　　虽然这么说着，但杨毅一脚踩开手术室大门前还是对着褚楚说了一句：“小伙子好好干，以后要是普外科待不下去，我们心外科也欢迎你啊。”

　　褚楚勉强笑了笑，虽然戴着口罩没有人看见，但是大家都可以感受到他那原本因为紧张而过于僵硬的动作，稍微缓了些许。

　　握住持针器，手腕转动，弧形的弯针在切口两侧穿过，对齐，在末尾处打结，一排连续缝合的缝线在组织间时隐时现。

　　褚楚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口罩密封条的部分都被汗水给浸润了。

　　这个时候，会议室内已经变得空旷起来了，前来观看直播的大佬和药代们都三三两两地起身准备离开了。

　　医疗器械代表们追上这些大佬准备混个脸熟，熟悉的医生和科研人员们走在一起随意闲谈。

　　就连两个解说直播的主任这时候也相互开起了玩笑。

　　唐演见状，正准备起身离开，余光却瞥见身旁的梁辰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眼神中甚至流露出类似上庭前的戒备和激昂。

　　唐演一愣，顺着梁辰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那一身清隽的男人正缓步向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是卓颜的师兄，叫什么来着……程归尘？

　　只见程归尘走到梁辰面前，伸手：“梁大律，好久不见。”

　　梁辰也没有扭捏，起身，便握住了程归尘的右手，语气轻松地说道：“我已经离开律所很久了，现在就是明馨医院的一个小小行政而已，程主任不必如此客气。”

　　虽然梁辰说的轻松，但身为与梁辰有着四年上下铺情谊的唐演，几乎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梁辰这故作轻松的话语背后是有多么的阴阳怪气。

　　然而，也不知道程归尘是真没听出来还是故作糊涂，只是笑着说道：“颜儿回国的消息隐蔽，梁大律能第一时间把颜儿带进明馨给予庇护，我这个做师兄的，自然是感激不尽。”

　　那一瞬间，唐演恍惚间似乎看见这看似热情寒暄的两人背后，隐约升起了两只德牧，呲着牙遥遥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