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寒》伊川

2、 沈朝寒

　　一

　　洛烟在练剑，矫夭灵动，寒光似雪。他的师傅和朋友莫如会在下棋，莫如会落下一子，逼死了黑棋的一条大龙，得意的哈哈大笑。
　　我看着棋局，勾起了唇角。

　　莫如会看见了，瞪我道：“小鬼头，你笑什么？你会下么？”

　　我抬眸，看着他浅笑：“我会下，”他大喜，我在他提出下棋要求前又加了一句，“不过不跟你下——你的棋艺太差了。”

　　“你、你你......”他指着我，气的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这也难怪，他的棋品虽不好，棋艺在世上却不数一也数二了，被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表面上）鄙视，怎能不气的跳脚？
　　“你不信么？”我悠然微笑，继续火上浇油。

　　他自然不信，于是棋局开始。

　　第二百四十六子，我断掉他最后一线反攻的生机。

　　他盯着棋局看了良久，面色惨白，最后终于将手中的子放回了棋盘上，叹道：“难道这世间竟当真有天才吗？”
　　我笑而不语。

　　前世，祖父爱棋成痴，我身为他的长孙，还不会走路他就开始教我下棋，为此不知有多少人笑过他痴，总算我天资不错，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莫如会棋力也算高手了，但和前世那些国手们相比，自然还差的远。

　　莫如会看着我道：“你小子平时什么都藏着掖着，今儿忽然亮这本事，一定是没安好心，说吧，瞧我老头子能不能答应。”

　　我也不跟他绕圈子，笑吟吟开口道：“闻先生七月入天台，得麒麟果数枚，食之百毒不侵，朝寒心甚羡之。”

　　莫如会瞪了我半晌，才开口道：“你小子，倒真识货！”
　　叫侍童取来寒玉匣，从中取出一颗朱红的果子递给我。
　　我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赞道：“真漂亮。”
　　边剥皮边扬声叫道：“洛烟，练半天了，过来歇一会吧！”

　　洛烟收式，走了过来，边走边用衣襟拭汗。
　　我招手要他到我身边，把剥好果子递给他，问：“渴么？”
　　他师父微有惊奇地看着我，莫如会则重重哼了一声。

　　洛烟看看我，又看看他师父，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也难怪，平时我对这个弟弟虽然不坏，可也没有这么亲切爱护过。

　　见师父没什么反对的样子，他将果子接了过去。

　　看着他吃果子，我思绪飘到了别处，唇边的笑不觉多了一丝冷意。

　　我这个弟弟，有着超绝的美貌，以后麻烦是定然少不了的，但愿吃了这只果子，能给他带来一点好处。

　　二
　　太子看洛烟的目光一日痴迷于一日，而洛烟作未五皇子的伴读，日日与太子相见，竟丝毫未觉。

　　三
　　皇帝身体日见衰弱，许多政务都交到了太子手上，而我作为他的伴读，也替他分担了一些。
　　五皇子也离了太学，洛烟有意从军，我利用手中职权，避开太子将他安排到了最危险、也是官员派系最混乱的北疆。以他的本领，战场上不至于遇到危险，而人际关系混乱，则意味着有机可乘。他单纯了十七年，也该学些东西了，我为他安排了一所好学校，这大概也是我所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至于太子那里，我不怕他发现，现在正是众皇子夺嫡的白热阶段，朝廷中派系众多，而父亲，就是一党的中坚人物，太子这时是不会对付我的，他不敢自毁长城。皇帝的身体至少还能撑一年多，太子若登上皇位后缓冲时间也要一年多，这些时间，足够我在朝堂上立稳了——况且，他能不能登上皇位，还是另一说呢！哼！

　　四
　　他是个疯子！！疯子！！

　　他竟然敢在这个时候这样对待我！！……

　　他已经疯了，为洛烟疯了！

　　——不，不，就算他已经疯了，他也是个清醒而冷静的疯子，这种人，通常更加危险。现在大皇子和四皇子对他的威胁都很大，他可以很容易弄出我被绑架或劫持的痕迹，嫁祸某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甚至连嫁祸都不用，现在朝中众臣已经被夺嫡弄的精神紧张的像快绷断的橡皮筋，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异神异鬼，何况竟是堂堂太子殿下的侍读出了事！
　　这样推想下去，他杀了我给这计策增添分量，简直是一定的，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这个疯子！我与他也算同窗□□载，怎么就没发现他如此疯狂！！

　　五
　　囚室极为严密，我没有丝毫的脱逃机会，只好一天天的等死。那个疯子日日来凌辱我，幻想日后得到洛烟的情形。我想挟持他出逃亦不可得，他武功虽不及洛烟，却也能轻松打我七八个，况他防范我极严。

　　深恨幼时没同洛烟一起习武。

　　我几乎要绝望了——难道竟真的死于此处？

　　——或者，这便是对于我前世背叛他的报应吧……

　　六
　　不知道被囚的那一个多月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个疯子用他所能想出来的所有恶毒法子来折磨我，几乎摧毁了我的意志。有时候我都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已经堕入炼狱了！？

　　但我还是活了下来，因为他没必要杀我了。
　　发生了一件扭转乾坤的大事：皇帝遇刺身亡了！

　　九门提督是疯子的人，他顺利地登位了。他穿了龙袍志得意满地对我狞笑:“现在全天下都是朕的了！朝寒，你且看着那人怎样也变成朕的！”
　　我只是麻木。

　　我已作了我能做的，洛烟以后境遇如何，是他的命。

　　新皇帝却又发起疯来，他一把将我按倒又开始新一轮的折磨，恶狠狠道：“朕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眼神！！……”

　　七
　　他放了我，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别人，让我当了个编修。这个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以前是太子侍读，按惯例来说，倒没什么不合适。不过，他倒真是自负啊，他这样折磨我，竟还敢让我接触政务，笃定我报复不了他，也不敢说出去么！？还是，故意如此，玩猫捉耗子取乐？只不晓得现在周围有多少在监视我！

　　只是，陛下，沈朝寒可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之人？您今日即敢放虎归山，就请先作它日后被反噬的准备！

　　八
　　我兢兢业业地为他打理着这浩瀚公务，事事做到最好，璃国国力日益强盛。他越来越防范我，却也越来越离不开我，他对我的防范限制，已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这三四年来，洛烟在北疆也很打了几场胜仗，军威极盛，加上他的偏爱和父亲的扶持，竟隐隐有璃国武将第一人的姿态。

　　他对沈家的势力很不安，对我尤其感到不安，在床上的时候变本加厉的折磨我——上床，好像也成了他控制我的一种手段。
　　哼，没用的男人。
　　且等我复仇那一日的来到！

　　九
　　他寿诞，八方使者云集，他乘机召回洛烟。现在北疆已定，已不需要洛烟在那里镇守了。
　　来贺使者中有一个草原大部落酋长的女儿可罗娜，天真可爱，长的竟有七分像前世的妹妹！
　　想起前世亲人，心中悲哀难言。

　　十
　　与可罗娜亲近，又引来他一场疯狂凌辱，他的异样让我都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有些喜欢我了。

　　千万不要是那样啊，陛下。否则，您会是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洛烟无意中看到了我身上的痕迹，眼神复杂难辩，我想，他已经听到过京中关于我是皇帝禁脔的流言了。

　　十一
　　各国使者陆续返回，洛烟也重返边疆了，因为有敌人骚扰边境。
　　我不知道他对皇帝对他的异样心思知道与否，但临行前，他将皇帝授意我端他喝的一杯掺了化功散的酒偷偷倒在了角落。

　　呵，傻弟弟，我给你吃过麒麟果，你便是喝了这杯酒又如何？你不喝，我可又得被那多疑的疯子折磨呢。

　　十二
　　我主持修建的两条运河提前竣工，完美地帮助璃国度过了今年的汛期，我引进的新品水稻成功地大丰收了，我在背后推动的璃国商会将商行开到了所有有人的地方，街上四处可见别国来游历的学子，到处都是一副太平盛世、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象。颂圣的奏章雪片一般的从四地飞来，疯子作为皇帝，既志得意满，又如芒刺在背，面对我的时候，不免越来越暴躁。他派来监视我的人越来越多，我想，我现在一天吃几粒米，上几次茅厕他都一清二楚。但我即立心报复，岂是这些人能防范的！

　　我冷冷看着周围的变化，等待着那越走越近的机会。

　　初春，他带着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到天台祭祖，登上摩天峰观赏风光，我站在壁立万仞的危崖边，低头看着脚下云雾缭绕的无底深渊，烈烈山风深渊里吹上来，拂动我的衣衫长发，寒冷快意。
　　察觉到皇帝熟悉地视线看过来，我侧首，对他嫣然一笑。
　　大约是我极少对他笑，他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沉下脸，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吟吟地，看看他周围众多的侍卫，却不说话。
　　他会意，挥手让众人退开，只留下暗卫。

　　我含笑开口道：“陛下，这些年，您不是一直猜测我会如何报复您么？——你瞧，就这样。”

　　我转身，当着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宫人侍卫士兵百姓几千双眼睛，纵身跃入了万丈深渊！

　　皇帝惊骇的眼睛一闪而没，我冲破重重雾岚向下坠落，心中说不出的快意：

　　陛下，你当你处处防范，步步监视，不让我有任何实权，我便没法子报复了么？沈朝寒手段何止于此！

　　陛下，我今日这一跃，你对这几千双眼睛，可该如何解释？

　　陛下，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我的弟弟，北疆手握雄兵的大将军，知我这样死在你面前，他会有如何感想？临去前的那一杯毒酒，他会如何联想？京中那些流言，他会如何联想？就算他不给我报仇，他与你，可还有心无隔阂那一天？

　　陛下，我为你的国家赚来丰厚的财富，我为你的子民打造出一个盛世，我让你这小小的一个临水国家成为所有国家觊觎的目标，然后让你最得力的将军对生出二心，你猜，你这一片江山，会有什么下场？
　　——小孩子怀壁夜行，会有什么下场？

　　——陛下，你如此折辱我，且看我如何教你，山、河、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