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变后记》蓦瑟

5、第2章 地狱边境

　　“两位早，想必两位已经准备充分了吧？”

　　阿米诺温柔的问候打破了会客室中的平静，将两兄弟的思绪拉回现实。

　　“早上好阿米诺小姐，我们已经把行囊打包好了，随时可以出发。”阿维莱斯站起身来，将行囊提起，斜挎在肩上。

　　阿米诺轻轻地笑了笑:“最重要的事情是——两位吃饱了没有。从这里到林波，徒步需要将近半天，可是段不短的路呢，没吃饱的话，恐怕没力气调查了呢。”

　　“那是当然！”

　　霍恩拍拍自己的肚子，却引来阿维莱斯的一记白眼:“那种不文雅的动作少做点。”

　　“无妨，这里本来也不是贵族领地，不用太拘谨。”阿米诺脸上的笑意更浓，月牙般的双眼与白发相衬，不禁使人看的有些入迷。

　　“对了，请两位换上这个。”阿米诺说着，从边上的桌上举起两件早已准备好的粗布斗篷，“着装请不要太过显眼，一会我会解释原因。”

　　兄弟二人点点头，随后接过斗篷换上。

　　“好了，二位随我来吧。”阿米诺说完，转身走向出口，二人紧随其后。

　　霍恩在大门处四处张望了一下，有些疑惑不解:“这么长的路程，应该有辆马车吧？”

　　阿米诺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马车？那是王城里才有的东西。”

　　“啊……是这样吗……”

　　“你们来的时候应该也有所感受才对。”阿米诺无奈地笑笑，“这个世界早就已经满目疮痍了。除了贵族们还苟活于高墙的保护下，王城外的人们，很多连温饱都是问题，哪还有多余的粮食来喂马。就算是月神教会，救济难民的粮食很多也是从我们祭司嘴里扣下来的。”

　　阿米诺顿了顿，添上一句话:“当然了，我们是自愿的。”

　　气氛一下变得尴尬起来，霍恩有些难堪地抓抓自己的大腿，不知说什么好。

　　“抱歉，霍恩先生，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有些你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需要去重新适应而已。”见气氛不对，阿米诺赶紧给霍恩解围，“路途很长，以免太过无聊，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林波吧，也好让你们知道去了之后该做什么。”

　　“说实话，我不清楚林波的近况，因为教会已经几个月没有派人去过那里了。但大体上的东西，我还是略知一二。”

　　“几个月？”阿维莱斯皱皱眉头，“据我所知，辛特兰王城以外这一片，应该都是月神教会管理，为什么林波却——？”

　　“很简单，因为太危险了。”阿米诺摇摇头，叹了口气，“ACS主力覆灭之后，剩下的都是一些没有经验的，或是没有战斗力的后勤人员。作为ACS附属的月神教会，在那之后人手奇缺，周边深渊事件频发，根本腾不出手管这么一个边缘小镇。”

　　“另外，辛特兰王城沦陷之后，林波成了一等危险地带，大部分人都逃了出去。但是啊，也是有人会搬到林波的呢。一个偏远，无人，没有约束的小镇，哪种人会偏爱这种地方呢——？”

　　阿米诺眯起眼睛，玩味地问道。

　　“……亡命之徒。”阿维莱斯答道。

　　“正是。这就是教会不想管理林波的第二个理由。”阿米诺点点头，“黑市商人，雇佣兵，山贼等等，林波已经成了他们的庇护所，教会自身难保，根本不想搭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地方，所以也就理所应当地放弃了管理。”

　　阿维莱斯越听，神色就越是严肃与紧张:“这么说来，林波已经是个极其凶险的地方了。”

　　“这倒不是。”阿米诺突然话锋一转，“只要有土地的地方，就会有人想要占山为王，林波并不例外。”

　　“我因为公务去过好几次林波，实际上，有一帮雇佣兵出身的人自行当起了林波的头。虽说制定的规则在我看来乱七八糟，但他们也并不是那种没有人性的家伙。在他们的管理下，虽然打架斗殴是常事，倒是也不经常出人命。”

　　说完，阿米诺耸耸肩:“这就是所谓盗亦有道吧。总之，只要不去主动惹他们，他们应该也不会对你们干什么。不过他们非常讨厌贵族，所以我才让你们换上粗布斗篷，否则的话，整个镇的人都来要你们的人头，我也保不住你们。”

　　“真是个复杂的小镇……”霍恩不禁感叹道。

　　就这样，三人且谈且行，半天的路程倒也不算太长。展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间间破败的木屋，胡乱地簇拥在一起；在唯一的一条大路上，有着一条深深的断层，将路面分成两半；四周杂草丛生，丝毫不见有打理过的痕迹。

　　“这算是……村子？”阿维莱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这里是被灾变毁坏的旧址，进去会稍微好一些。”

　　阿米诺说着，指向前方的不远处。但比起这里，恐怕那里唯一的区别也只是屋子没有那么破而已，崎岖的道路与恶劣的环境，无一不在昭示着这个小镇的荒凉与阴森。

　　阿维莱斯眼尖地在路上发现了一名行人，于是赶紧掏出画卷，凑上前去:

　　“你好，打扰了，请问你见过这个画卷上的人吗……”

　　话还没说完，那人白了一眼阿维莱斯，看也不看，扭头便走。

　　“那人可真友好。”阿维莱斯自嘲道。

　　“在这里可不能这么跟别人搭话，他没揍你已经很好了。”阿米诺轻笑道，“跟我来吧，前面有个小酒馆，老板我勉强算是认识，我们可以从那里下手。”

　　三人行至一幢挂着酒馆招牌的房前，这幢房子看起来明显比周围的高大了一圈，设有二楼和地窖，门前也很干净，像是经常打扫的样子。但就算这样，也掩盖不了屋顶的缝缝补补破烂不堪。

　　阿米诺第一个推门进入，一股刺鼻的酒精味混着木头朽烂的味道窜入三人的鼻腔中，屋里歪斜地摆放着三个木桌，九把木椅，就连地板也是凹凸不平的。而在柜台的后面，一个脸上有着刀疤，满脸横肉的光头探出脑袋:

　　“哟哟哟，可爱的祭司小姐，真是稀客啊！这后面两位是谁？新雇的保镖吗？看来月神教会最近闲钱不少嘛！”

　　“巴特，很久不见了，上次来是三个月前了吧。”

　　阿米诺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但却不同于平时的温文尔雅，带着鬼魅的奸诈与挑逗。

　　“这两位是和我一起来调查的，算是合作伙伴吧，我可不需要保镖那种东西。”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能在这种破烂地方见到美丽的祭司小姐，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啊！”巴特说着，迎上前来，眼睛盯着阿米诺的脸蛋不放，像是有些出了神。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套的？山贼出身的人能说出这种话可真是不容易。”阿米诺嗤笑着说道，“我来这里无一不是为了公务，私下找我可以来月神教会总部，我现在可没多少时间浪费。”

　　“哼，阿米诺你可真会开玩笑，住在这里的人多多少少犯过事，去那里不是找死吗？公务公务的，在这里偶尔醉生梦死一回不是也挺好吗？”

　　说着，巴特忽然贴近了阿米诺，伸手想要搂住她的肩，但刚碰到就被阿米诺挥手拍开了。

　　“哦，哦，抱歉过头了，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巴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满脸堆笑地坐回到吧台后，“说吧，这次想问什么？你每次都是来要情报的不是吗？”

　　阿米诺拍拍阿维莱斯的肩，示意他开口。

　　阿维莱斯从包里拿出画卷，缓缓展开:“请问你最近见过画里这个人来过这里吗？”

　　“哦，哦！”巴特摇头晃脑地作恍然大悟状，“这个人啊……我确实见过。”

　　“真的吗！”阿维莱斯心里一喜，“那他去哪里了，现在在哪儿？”

　　“嗨，你看看你就没有阿米诺这么耐心。”巴特耸耸肩，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想吃白饭？在这里可行不通。我又不是教会雇的线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霍恩看着巴特吊儿郎当的样子，火气不禁往上冲，踏前一步，愤怒地发话:“搞什么？还吊人胃口……”

　　但话还没说完，阿米诺伸手拦住了他，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发话，阿维莱斯也拉住了他的肩，霍恩见状，只好暂时把火气咽进肚子里，不服气地嘟囔了两句谁都听不清的话。

　　“既然你知道，那你先开个价吧。”阿米诺随手搬来一把木椅在柜台前坐下，单手撑桌，一副今天就要跟你谈判到底的架势。

　　巴特爽朗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慷慨！第一次见到让别人先出价的，不愧是阿米诺。我可不喜欢暗地里占人便宜，所以我不会太过分的。”

　　说着，巴特从柜台底下抱出一大桶烈酒，放在了边上:“几个月前你来那次，说好的不醉不归，可是你却自己跑了，这次我就要续上！”

　　“我可不是偷跑的那种人，那次教会已经动用魔法通知了，事态紧急，必须立刻回去。”阿米诺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管他的，总之我喝的不爽！”巴特说着，又从柜台底下拿出两个大木杯，“今天我就和你赌一把，看谁先醉，我醉了，我告诉你情报；你醉了……”

　　“……我今天任你处置，你想这么说吧？”阿米诺挑逗似地扬起一根眉毛，“我知道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巴特。”

　　“没错，真是深得我心啊——”巴特把双手往自己胸前一插，肯定地点点头，“如果我满意了，讲不定我也会把情报告诉你们哦～”

　　“有没有搞错？！让一个祭司陪你喝酒，还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霍恩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提起巴特的衣领不放，刚想怒骂一顿，却又被阿米诺按住了手。

　　“怎么能这么对待知情人呢～是吧～”阿米诺一边阴阳怪气地道着歉，一边把霍恩从巴特身边扯开，“阿维莱斯，记得拉住霍恩，这里我来交涉就行。”

　　“阿米诺小姐，就算你这么说了，但这样的选择也太不明智了……”

　　一个祭司怎么喝得过一个经常酗酒的大汉？阿维莱斯暗暗替阿米诺捏了一把汗。但看到阿米诺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又想到自己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只好选择暂时相信阿米诺。

　　“来到这里，赌命也是常事，只赌这种东西又何妨。”阿米诺手一挥，将木杯哐地一声扣在桌上，“满上吧。”

　　“爽快！”巴特竖起拇指称赞道，随后眯着眼睛看向了兄弟二人，“不过我看你的朋友似乎是新来的，不太懂规矩，是不是先该和他们约法三章呢？”

　　“当然。”

　　阿米诺扭过头，对两人说出了简直不可置信的话:“这场赌局是我自愿的，如果我输了，不管他做什么，你们都不准拦着。巴特先生是这里的话事人之一，惹了他，来这里的努力就白费了。”

　　巴特盯着阿米诺兜帽下皎洁的发丝，笑意更浓。

　　“喂喂喂，假的吧？你真的要干？”霍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阿米诺只是微微笑着，并不说话，那笑容虽然看着温柔，但双眸中的琥珀色瞳仁却犀利起来，仿佛要刺穿眼前的一切。

　　话语之间，巴特早已把酒杯倒满:“来，第一杯，敬今天这个好日子！”

　　两人并无多余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哈～好爽，为了阿米诺小姐，我可是拿了店里最好的酒！”

　　“不过还是略有酸涩，和顶级差了一点。”

　　“嗨，别要求那么高！这里的蒸馏设备可没那么好。再来，干！”

　　“干。”

　　就这样，两人连干了五六轮。阿米诺的脸上很快泛出了红晕，眼神渐渐涣散，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反观巴特，一边灌着酒，一边还在精神地大声叫嚷。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局……这也太意气用事了！阿维莱斯皱紧了眉头，握紧了拳头，替阿米诺感到着急。

　　“咚”的一声闷响，让阿维莱斯一惊。只见阿米诺整个人侧着睡倒在了柜台上，右手还半握在酒杯把手上，似乎已经醉倒了。

　　“阿米诺小姐！”霍恩第一个冲了上去，使劲地摇晃着阿米诺，但她怎么都不肯醒，像一滩烂泥一般扶不起来。

　　巴特眯着眼，在一边欣赏着这一切，阿米诺睡着的侧颜，配上脸颊酒醉的红晕，一时间让人难以自拔。

　　过了半晌，巴特发话了:

　　“阿米诺，太过分了，你上次酒量可没这么小，装也要有个限度。”

　　本来完全不省人事的阿米诺忽然半睁开了一只眼睛，慵懒地看向巴特:“怎么，让你赢还不开心吗？”

　　“战斗也好赌局也好，让我就是看不起我巴特。”巴特说着，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他两只手撑在柜台上，半个身子前倾，严肃的面孔似乎在警告阿米诺不要胡作非为。

　　“抱歉抱歉，是我考虑不周。”阿米诺邪魅地笑着，慢慢坐了起来，“但这样一来，恐怕整个店的酒都要被喝光了。”

　　“如果你这么自信的话。”巴特说着，又满上了两杯酒，“来，我们中总有一个要醉倒！”

　　“那我先干了。”

　　兄弟二人在边上惊愕地看着阿米诺和巴特两人有说有笑地干了一杯又一杯，烈酒浓郁的酒精味飘荡在整个房间里，闻几口似乎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醉意，而这两人居然像是没事人一样，拿酒当做白开水似的往嘴里灌。

　　“哥啊，现在的祭司都这么会喝酒吗？”霍恩小声说道。

　　“我……我不知道。”

　　眼前的情景已经超出了阿维莱斯的认知，如果换他，恐怕他早就醉的趴在地上了。

　　终于，巴特的动作变得飘忽了起来，他一直眯着眼睛，想要看清什么东西，但却感觉眼睛无法聚焦，只能摸索着拿到酒杯。另一边，阿米诺仍然气定神闲，整个人丝毫没有异常，只有泛着淡淡红晕的脸颊证明她曾经喝过不少酒。

　　“我想该结束了吧。”阿米诺放下酒杯，截住了巴特还想要倒酒的手，“乘你还没睡过去，可以把情报告诉我了吗？”

　　“技……技不如人，下次……继续！”巴特懊恼地拍拍柜台，垂头丧气地说道，“好吧，告诉你们……那人……四天前来过酒馆……出门……右转……”

　　“你这也算是情报？？！”霍恩听完拍案而起，怒喝一声，却发现对方已经睡死了过去，不省人事。

　　“嗨，我本来也没想过能从他嘴里吐出点真金白银，能指个大概方向也就不错了。”阿米诺说完，潇洒地把酒杯一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抱歉让两位担心了，我还不是那种打无准备之仗的人。”

　　“既然他来过这里，那么就先从这里开始，二楼，一楼，地下室，一共三层，找找有没有留下的蛛丝马迹:药水痕迹，遗落的东西，甚至是随手的涂鸦都可以。”

　　阿米诺的头脑依然条理清晰，动作文雅不失风范，整个人回到了那种温柔似水的感觉之中——除了她满嘴的酒气之外。

　　阿米诺似乎也注意到了，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因酒精红扑扑的脸颊让她看上去像是个羞涩的少女:“抱歉抱歉，让两位见笑了，我去把巴特扶到二楼房间里，马上就来。”

　　说着，阿米诺扶起，又或者近乎背起已经醉成一团泥的巴特，踩着吱呀吱呀的木楼梯上了楼。

　　“真是个神奇又神秘的女人。”

　　霍恩回味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禁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