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变后记》蓦瑟

4、第1章 命运的交汇

　　微风拂过空旷的街道，带起些许尘埃。街上行人三三两两，给阴郁的天气更添几分寂寥。

　　在这街上，有两人的装束似乎截然不同，虽然有些故意掩盖的痕迹，但明显精致的衣装与斗篷，比之旁人更有几分贵族的气息。其中一人身负盾牌短剑，另一人肩抗双手大剑，都大约二三十岁，看上去十分精壮。但似乎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又或者说，是根本不想去关注。所有人都只是低着头急匆匆地走着，像是有什么要紧事一般，无暇顾及他人。

　　“我们到了。”走在前面的男子手微微指了指边上一幢教堂模样的建筑，随后一个转身走进了入口，另一人也紧随其后。

　　教堂内部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奢华亮丽。铁制吊灯上的蜡烛微微颤动着，映出灯上斑驳的铁锈。四周的木质桌椅朴素得不带一点装饰，但却意外地整洁。

　　“这里就是？我以为会更气派一点。”扛着双手剑的男子撇撇嘴，将兜帽摘下透了口气，露出一头干练的黑色短发。

　　“注意点措辞，我们可是来见重要人物的。”身背剑盾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注意一点。“等会就由我来交涉吧，你少说点话。”

　　话音未落，旋转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循声望去，一人身着白色祭司长袍与兜帽，从楼梯上缓缓走下。

　　“抱歉，两位居然来的比我早，是我的过失。”女祭司微微鞠了一躬，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白色的兜帽下，月白的发丝略微低垂，精致的面孔与柔和的动作，似乎让整个教堂都有些暗淡失色。

　　“不，是我们来麻烦你，又怎么敢怪罪你呢。”为首的男子也低头鞠躬以示敬意，“我叫阿维莱斯，这个黑头发拿着双手剑的是我的弟弟，霍恩。”

　　“弟弟黑发，哥哥灰发……看来两位就是之前和我联系的两兄弟没错了。”女祭司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确认没有问题，“很荣幸见到两位，我的名字叫阿米诺，是月神教助祭之一，希望能够帮到两位。”

　　“你是联络人？那……能否麻烦你引荐一下，之前提到的，那个专门处理深渊事务的祭司？”

　　专门处理这种事的话，不管怎样也应该是个正式祭司的职位吧。阿维莱斯这样想着。

　　阿米诺轻轻一笑:“不用引荐了，因为我就是。如果认为我的职位不够高的话，请看这个——”

　　说着，阿米诺掀开自己长袍的一角，露出胸口别着的一枚银月型徽章。徽章在烛火下闪闪发亮，精致的雕花与“ACS”三个大字映入两人的眼帘。

　　“这是ACS部队的……！”霍恩看到这个徽章，瞬间变得兴奋了起来，“我以前还曾经想过加入ACS，可惜啊……”

　　“确切地说，我的身份是前ACS部队副司令长。”阿米诺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已经是‘前ACS’了……”

　　“我只当是重名，没想到居然当真是本人。”阿维莱斯显然也有些被震惊到了，缓了一缓才接着往下说了下去，“就算ACS已经不复存在，这枚徽章也已经足够了。”

　　“谬赞了。”阿米诺收起徽章，语气依然十分温和，“我在一次大战中受了重伤，魔法回路毁了大半，因此才退居二线，躲过了那次灾难性的行动。现在在这里……我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十年前，让ACS主力部队全灭的那次行动吗……”

　　霍恩闭上眼，像是在祈祷着什么似的。而阿米诺的眼神也低垂着，沉浸在了过往的回忆之中。

　　约莫一分钟后，阿米诺才抬起头来，打破了平静:

　　“往事不必再提，先说说你们的具体情况吧。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有必要了解清楚，然后再评估事件的危害性。”

　　“是的。”阿维莱斯点了点头，“我们的祖父早在两个月前就离奇地暴毙而亡，我们追查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结果。上个星期，我们的父亲，海德，也失踪了，根据我们查到的线索，他最后出现的地点就在这附近。另外，这是我从父亲的日常物品中整理出的一本笔记，上面……好像记着不得了的东西。”

　　说着，阿维莱斯从行囊中掏出一本羊皮笔记本交给了阿米诺。阿米诺随手翻开，杂乱无章的书写与四处可见的墨渍污染让她不禁皱了皱眉。再翻看几页，阿米诺的脸色又变得更加难看。

　　“这是本很不妙的东西。”阿米诺的表情从温柔逐渐转变为严肃，“第一，书写潦草，没有一点整洁度，想必作者是在精神恍惚的时候写下的；第二，我粗看了一下，里面有个配方的记录，是个很危险的配方，能够强行引出一部分深渊元素。”

　　“但很可惜，他有一个地方记错了。”阿米诺说着，用手指向一处潦草的印记，“无根草的用量，正常应该是0.4份到0.6份，但他的记录是4份，整整10倍的差距。我也经常研究药剂配方，这个差距是致命的，如果他喝了下去，就没有人能救他了。”

　　“什么！？”此言一出，阿维莱斯和霍恩顿时一惊。

　　“稍安勿躁，我有个算是合理的推测。”阿米诺摆摆手示意两人不要激动，“无根草生于深渊元素浓厚之处，数量稀少，非常难以取得，就算是黑市上也少有见得。4份的剂量，不是一时半会能够集齐的。所以，我们还有机会。”

　　“在父亲集齐4份无根草前找到他？”

　　“是的。”阿米诺点点头，“对于他的行踪，我有个初步的猜想。附近有一个名叫林波的小镇，是最靠近辛特兰王城的小镇，那里可能会有我们想要的。”

　　霍恩皱皱眉头:“辛特兰？那个国家应该在十年前随着ACS一起覆灭了吧？”

　　“正是如此。曾经最强大的辛特兰，也是因为深渊而灭亡的，现在那座遗址也已经变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了。但也是因为这样，无根草才最有可能出现在那里。”

　　“怎样，二位，觉得在下的推断还算合理吗？”

　　阿米诺微微笑着，琥珀色的瞳仁注视着霍恩，似乎在上下打量着他。

　　“嗯，听上去没有什么漏洞，我很赞成。”阿维莱斯说着，扭头看向霍恩，“弟弟，你没什么意见吧？”

　　霍恩摇摇头。

　　“好的，那就按照约定，烦劳阿米诺小姐一起调查这件事情了。能帮到的地方，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

　　“希望合作愉快。”阿米诺礼貌地回了一个微笑，“现在天色不早了，去林波还有一段路，今天两位就先在教会住下吧，我去给两位安排房间，稍等一会。”

　　说完，阿米诺鞠了一躬，转身朝会客厅外走去，拐了个弯便不见了。

　　“哎……希望她能够帮到我们。”霍恩轻轻叹了口气，“否则的话，迈尔恐怕也会变成第二个辛特兰……”

　　这时，入口处突然传来一名少女热切的声音:

　　“哎呀，今天怎么有两位来自迈尔王城的稀客呀！一直听说迈尔的洼地风景是一绝，可是从来都没去过，真是好可惜呢～”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银边祭司服的金发少女正半倚在门框上，双眼放射着活力的光芒，看起来对两人十分好奇。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阿维莱斯摇摇头，“现在迈尔的洼地和沼泽已经成了深渊的温床，大部分都被封锁了，贸然进去的人基本都是九死一生。”

　　“啊，啊……这样啊，那个，对不起呐。”意识到自己好像戳到了别人的痛处，少女原本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一半，僵在脸上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失礼了，我还没介绍自己呢。我叫艾米丽，是这里的副祭司长，两位是迈尔的贵族吧，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就行。”

　　艾米丽说着，走上前来，看了看周围，忽然压低了嗓门:

　　“那个啥呀，我是背着芙蕾雅主祭溜出来放放风的，别跟别人说我来过哦。”

　　阿维莱斯挠挠头，一时半会没想到自己对面居然是教堂的副祭，更没想到堂堂副祭居然这么调皮，只好随口应了两声:“啊……好的，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我叫阿维莱斯，这是……”

　　“霍恩对吧，我刚刚都听见了。”艾米丽笑了笑，打断了阿维莱斯的自我介绍，“哎呀，好久没见过阿米诺亲自来招待别人了，你们肯定是很重要的人物呢。”

　　“说到阿米诺小姐，我有一点疑问。”阿维莱斯说道，“阿米诺小姐似乎是在这个教堂里很重要的人物呢，但为什么她的职位只是一个助理祭司呢？”

　　“啊，关于这个，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对于职位没有兴趣啦，所以我们也都随她去了。另一方面的话，她处理的事件都比较特殊，我们也一时半会不知道给她定个什么职位呢。阿米诺真的是个很温和的人，脾气又好办事又靠谱，本事又大，就算她只是个助理祭司，大家也都像主祭大人那样尊敬着她呢。”

　　“哦对了，说起主祭大人。”艾米丽调皮地眨眨眼，“芙蕾雅主祭和我闲聊的时候提起过，在她还不是主祭的时候，就和阿米诺是很好的朋友哦。所以说，和阿米诺打好关系，就等于和主祭大人打好关系哦！不过啊……我觉得没那么容易。”

　　“咦，可是你刚刚还说阿米诺小姐脾气很好来着……”霍恩疑惑地问道。

　　“她是脾气很好没错啦，”艾米丽点点头，“但是啊，她总是在关系上点到为止，说的上是朋友，但是又不是很亲密，每次以为能够更接近她的内心的时候，总是被礼貌地拒绝。总的来说，她可不是那种很愿意袒露自己内心想法的人呢。整个教会也大概只有芙蕾雅主祭能和阿米诺畅所欲言了吧，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主祭大人是主祭大人吧～”

　　艾米丽双手抱胸，望向教堂的穹顶，一脸向往的样子。

　　“艾米丽副祭，这个时间点，您应该在办公室或者药剂实验室吧？”

　　阿米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脸上依然挂着温柔的微笑。不过这微笑在艾米丽眼里，简直像是深渊的裂口，想要将她整个吞噬——

　　“啊啊啊啊被发现在偷懒啦！！”

　　艾米丽的脸上写满了绝望:“阿米诺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啊！那个……能不能……别告诉芙蕾雅主祭啊！我马上回去，真的，现在，马上，立刻！”

　　阿米诺将食指抵在下嘴唇上，作出思考了一下的样子，随后嘴角勾起一丝坏笑:“不行。”

　　此言一出，艾米丽的眼里顿时噙满了泪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似乎随时都要流下一串泪珠:

　　“呜呜呜……求求了，别告诉她哇！我已经够忙了，都好几天没有午睡了，再让她知道了，我明天的工作量又要增加啦！阿米诺，明天你的午饭我请了，行不行？！那个……那个……晚饭我也可以请你吃！啊……还不行的话，第二天……呜呜呜不行啊，那样饭钱会不够的……”

　　看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的艾米丽，阿维莱斯和霍恩两人一时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阿米诺笑着摆摆手，“趁别人没发现赶紧回去吧，不用请我午饭，我也不会说的。”

　　阿米诺话音刚落，艾米丽立刻收起了那副惹人疼惜的可怜样，一下子喜笑颜开起来:“嘿嘿，我就知道阿米诺没那么坏！再会啦两位！”

　　说完，艾米丽一溜烟地从出口小跑走了，马上就不见了人影。

　　“抱歉，艾米丽副祭让两位见笑了。”阿米诺重新转向阿维莱斯，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与宠溺。

　　“她……真的是副祭司长？”阿维莱斯一时间感觉摸不着头脑。

　　“嗯，是的。月神教会基本上是以魔法天赋作为职位要求的，艾米丽副祭在魔法上的造诣，确实算得上首屈一指。”阿米诺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她其实办事很认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贪玩很正常。”

　　“那，阿米诺小姐也是因为魔法回路的毁坏才只有助理祭司的职位？”

　　“大概是的吧，我并不在意，也不影响我办事。大家都互相尊重，这点就够了。不过啊，也是有那么两三个新来的不知道原委，拿我当下人使唤的。比如啊——刚来的艾米丽副祭。”

　　阿米诺说着，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她第二天从芙蕾雅主祭那里知道了我的身份，特地跑过来满眼泪水地向我求饶，那表情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哦对了，和刚才那副样子差不多哦。”

　　“这副祭司还真是满身黑历史啊……”霍恩小声咕哝道。

　　“闲话稍候再说，两位等在这里很久了，我这就带两位去房间。”

　　阿米诺转过身，示意两人跟上。在跟着阿米诺转过几个弯，又走过一条长廊后，一小片宿舍区赫然入目。

　　“这里就是了。”阿米诺在两间并排的小房间前停下，将钥匙交给二人，“这两间算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招待所房间了，不过也和王城的房间相差不少，还请多多理解。”

　　阿维莱斯微微欠身:“没事，我们一路过来已经习惯了。多谢阿米诺小姐了。”

　　“我们祭司的生活区从这里右转，走过一条走廊就是。我在6号房，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来问我——虽然我不一定在就是了。”阿米诺抱歉地笑笑，“平时我很忙，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来。”

　　“没事，不麻烦阿米诺小姐了。那么，关于明天……”阿维莱斯的眼神略带焦急。

　　“我会回去先把事情梳理一遍，包括这个笔记本。”提到笔记本，阿米诺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这本本子里还有很多我很在意的事情，需要我仔细阅读。初定的话，明天我们一定会去一趟林波，所以还请两位明天早晨七点半在会客厅集合。”

　　阿维莱斯点点头:“好的，我们一定准时到。”

　　“那么先这样了，我还要去向主祭大人做今天的报告，先行一步了。”阿米诺朝两人礼貌地鞠了一躬，随后转身离去，消失在了长廊之中。

　　阿维莱斯和霍恩分别开锁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间很小，里面的东西也并不多，一张木桌，一把木椅，一张硬板床而已。阿维莱斯将行囊放下，从包里掏出一张人像画卷，斜倚着瘫坐在木椅上，略显疲惫地盯着画卷。

　　“父亲啊，你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