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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比如今天早晨被校长公开处分的两个人,都是周嘉认识的,他说,“你们不知道,那个女的怀孕了,那个男的,知道吧,”赵睆摇头,钱莱多点头,两人对视一眼,钱莱多一脸,这你都不知道的奇妙表情,赵睆满眼我真的不认识那个人的真挚感情。
      “那个男的叫周文强,很超,学校很多人都跟着他,天天跟老师横,还打架,逃课,听说还在公交车上收过保护费,”钱莱多说起周文强语气里自然而然的夹杂着不屑,或者说厌恶,“我和他打过架,那孙子找人在我爸的网箱里下农药,我没干死他算他运气好。”
      周嘉吃完了饭,站起来,低头俯视着钱莱多,说,“行了吧,你就是打不过他,”四周全是吵闹的声音,同他们三人一样蹲在操场边吃饭的人不少,他们大多没有三人这样幸运,更有的因为动作慢了,饭盒被别人拿走,或者碗里只有一勺子菜汤。
      “两个人都是住校生,听说他们晚上在教室里搞过,我姐说他们教室里发现过用过的避孕套,前天晚上两个人在楼梯后面做,被门卫看到了,就告诉了校长,后来那个女的家里面就发现她怀了,去找周文强闹,闹到学校里,两个都被开除了,”周嘉讲述的时候十分平淡,事实上赵睆根本不懂“避孕套”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大概是有关男女之间不能那么早发生的事,老师们没有讲过,他很想知道周嘉和钱莱多是怎么了解这种事情的。但是关于女性,或者关于“性”的方面,不用提及,他只是想一下就会觉得可怕,父母从来没过那种行为,他的好奇让他觉得十分羞愧。母亲告诉过他,在他这个年龄段,那些都是不健康的行为,甚至是一种病,对“性”过分的思考也是不正常的,对于周嘉毫无顾忌的谈起关于“性”的事,他竟然有些抵触。
      或许是看着赵睆的脸色稍稍变了,周嘉才反应过来城里人或许觉得直白的谈论有些粗俗于是闭上了嘴。
      用餐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候,水泥池子边零零散散地堆放着一些铁饭盒,还有盖子,有少数几个是洗过的,大多数是吃了就扔在那里,赵睆洗碗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脏兮兮校服的男孩儿低着头撅着屁股,费力的在那些七零八碎的饭盒里寻找自己被拿走的饭盒。这样的事并不是个例,也许是那些“强盗”还有些良心,他们很少去拿女生的饭盒,当然也有少数不幸的人,受到剥削最多的是与初中生同校不同区的小学生。
      那些瘦瘦小小满脸污渍喜欢光着脚到处跑的小孩儿更加没有反抗的余地。即使回家告诉父母也无济于事,父母们讨厌麻烦,在他们眼里小孩子本来就是麻烦。
      操场边的花坛里一直是光秃秃的,不知道是从修建起来之后就没有种过花草,还是被同他们一样喜欢蹲在花坛上的学生给踩没了。体育老师也习惯蹲在花坛上吹口哨,或者是站在花坛里,就好像那个高出操场半米的花坛就是一个至高的讲台,每当体育老师老黄站在花坛上,就好像他同年轻时一样意气风发。
      这天他们遇见了一个很有趣的男孩儿。赵睆和钱莱多同往常一样拿着自己带的东西在操场旁等着周嘉,周嘉已经飞快地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赵睆手里拿着的罐子,罐子里装的是肉酱。赵睆低头,那个男孩儿却紧紧抓住罐子的一头没有跑开。
      钱莱多也被男孩儿神奇的行为震惊,他睁大了眼睛,说,“赵睆,有个小娃儿在抢你肉酱!”买个男孩儿恶狠狠地瞪了钱莱多一眼,钱莱多呀喝一声,说,“狗日的不得了啊!”
      赵睆看着那个男孩儿的眼睛,接着又看见男孩儿脚上的破凉鞋,天已经有些凉了,那双粗糙的脚似乎感觉不到温度的降低,“饭盒被人拿了?”赵睆问他。
      男孩儿摇了摇头,没有放手。
      钱莱多就故作凶狠恐吓这个孩子,如果他不放手就让校长把他关起来。男孩儿瑟缩了一下还是没有放手,他害怕去校长那里,但是更希望今天能吃上饭。谁都没有让步,钱莱多大概是觉得自己是年长的,不应该屈服于一个小学生,而赵睆完全搞不明白现状,三个人就那样在孤零零的五星红旗下僵持,有些学生看过来,只关注了一秒便习以为常地低头扒饭,虽然用餐的时间并不仓促但是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快速解决饭菜的方法。他们很少午休,一般会花这个时间在爬山,打架,抓鱼之类的活动上。
      周嘉拿着饭盒走过来驱赶开男孩儿,从自己的饭盒里拿出半个滚烫的玉米棒,在手上颠簸两下,递给那个男孩儿,他说,“快滚。”
      那个男孩儿看看赵睆,又看看周嘉手上热气腾腾的半个玉米棒,飞快地松开手一把抓住玉米棒逃走了。
      吃完饭在水池洗饭盒的时候赵睆看见那个男孩儿正在地上翻找自己的饭盒。
      周嘉告诉赵睆,那个孩子的父母外出打工去了,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害怕学校不让孩子读书,所以即使孩子被人欺负也不会来学校闹。因为这些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害怕政府官员,甚至畏惧与这有关的一切单位和人员,比如学校,比如村委会。
      赵睆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怕,他想大概是因为他们懂得少或者坚信着政府和国家的权威。他同那个男孩儿有些地方是相同的,大概也是因为这样,那个男孩儿才选择抓住他而不是钱莱多。
      第一周很快过去,星期五下午,赵睆,周嘉和周梅三人在金灿灿的夕阳下转过三百六十五个弯走回了原来的地方。
      星期六的早晨,太阳才刚刚升起,空气里湿凉的水汽还没有被阳光蒸发殆尽,村里的炊烟却已经缓缓升起。赵睆在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醒来,耳边又响起周嘉的喊声。
      外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睆子,周嘉来找你了,你快点下来吃饭。”
      赵睆回应一声,挺身翻到床下,套上衣服,穿上鞋子,他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山里通向鱼头岩水库的一条河,河边的大石头,石头边的梧桐树都是那样清晰。
      周嘉说他知道那条河就在后山的山坳里,那个地方少有人去,上山打野鸡的人或者捡柴的人才会去那种地方。赵睆说他想去看看,周嘉就带着他翻过两座山穿过茂密的林子找到了那条小河。
      小河同赵睆记忆里的样子相去不远,只是流水更加缓慢,仿佛是没了力气,清澈的水流在触碰到光滑的石块化作四散的水花,山雀的突的发出一声悲凄的长鸣,赵睆寻着声音望去,却只看见一片盘枝错节的树木与荆棘。
      “是泣姑鸟,”周嘉也看向那片被荆棘笼罩的黑暗,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阳光透过树叶撒在他脸上,他说,“老一辈说是被地主家打死的女孩儿,死后化作的鸟雀,不害好人,看见坏人就会拿走他的一只眼睛。”
      赵睆看向周嘉,周嘉露出一个笑容,“都是骗人的。”周嘉从来不相信老一辈口中的世界,他们说有神仙妖怪,有魑魅魍魉,有山精鬼物,可世界上没有,至少神佛从未显灵过,村子里从未出现过,周嘉也从未见过。
      赵睆没有搭话,这种熟悉的鸟叫声,在他的梦里也曾出现过。
      赵睆蹲在小河边,在他的梦里水底的石滩里会出现瓷碗洁白的碎片,他伸手抓起一把,周嘉还来不及阻止,鲜血就顺着泥水流了下来。
      “草,你干什么?”周嘉抓住赵睆的手放入河水中清洗,再拿到眼前,手指被瓷片划破了,“走吧,回去,我先给你用纸包一下,”说着,周嘉摸出纸包在他还在流血的手指上,“按住。”
      赵睆按住被纸包好的伤口问周嘉,“为什么河里有碎碗片?”
      周嘉一边走在前面开路,一边回答,“是以前村里的习惯,每年九月九要到山里开“山会”祭祀山神,完了就把祭祀用的碗砸碎丢到河里,不过,”周嘉停顿了一下,“这里很早以前就不开山会了。”
      赵睆抬起头,只能看见周嘉并不明朗的侧脸和他手中挥舞着的砍刀,从他的语气里赵睆听出了嫌恶和冷漠,再往后关于山会的事,他便是只字不提。
      山会是什么样的?祭祀的是哪位山神?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取消?无数的疑问萦绕在赵睆的心中似乎要将他一把抓住,然后紧紧缠绕直到把他拖入那个发生在过去的梦境之中。
      梦里还有什么,夜晚的月光透过窗户铺在地面,赵睆闭上眼睛却难以入眠,他回忆着梦里的场景,又好像真实地发生在过去。
      漆黑一片的山林里万籁俱静,一盏盏火红的灯笼参差不齐地悬挂在枝头,他走到河边,慢慢俯下身,当他把头探向被灯笼映的发红的水面时,他看见的竟然不是自己的脸。
      “小睆……睆……”
      猛然从梦中惊醒,赵睆看向窗户,漆黑的窗外下起了小雨,雨声淅淅沥沥,他摸了摸颈间的汗水在床上呆愣了片刻,寒冷爬上背脊,他再次躺下紧了紧被子,闭上了眼睛。
      梦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场景,在一片片闪烁的光影中赵睆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那个声音时而悠远时而临近,不停的呼喊却一直得不到另一个回应。
      “小睆,小睆……小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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